一人一妖,外加一只胆小的兔子,暂且在这荒芜的昆山上住下,勉强算和睦。自打有吃有住后,白姝过得那叫舒坦自在,睡醒就吃,没事干就趴屋顶晒太阳,没有太阳就在屋里逗耍兔子,可怜那兔子,日日怕夜夜怕,提心吊胆,就没一天舒心日子过。
沐青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这孽障格外过分时会出手。
今儿天晴无雪,太阳当空万里无云,连寒风都不怎么吹,白姝带着兔子窝在门口,彼时暖洋洋的阳光正巧落在这里,适合小憩。她惯会欺负兔子,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对方背上,全然将人家当做软和的垫子,懒散地眯眼沐浴温暖,兔子不敢反抗,像木头似的杵着,生怕动一下就会被咬死。
沐青旁观这孽障作威作福,没管。
毕竟白姝少有这么消停的时候,这两天上窜下跳的,见什么都稀奇,连一支毛笔都能扒拉半天,昨晚还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洒了一地的墨,要不是沐青及时拦住,恐怕她还会舔砚台尝尝味。
没见过世面的妖怪就是这样,对尘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好奇无知,责怪也没用,只能一样一样地教。
日渐西斜,门口渐渐阴暗下来,不时风一吹就冷飕飕的。白姝终于放开兔子,爬到沐青腿上趴着,她还算知趣,没有打搅对方打坐。
沐青亦任由着,直至快天黑了,才去灶屋烧火弄吃的。
储物戒里有不少食材,都是来之前宗内的弟子们贴心准备的,今晚打算和面煮饺子,这般阴冷天气能喝一口热汤最是享受。
白姝就在一旁守着,见她总是凭空变出些东西,惊讶不已,便绕着对方东瞅西看,想要搞清楚缘由。
沐青将她抵开,耐着性子解释一番。白姝似懂非懂,接着又好奇地盯瞧储物戒,轻轻一跃跳上案板,用前爪扒住沐青的左手,歪着脑袋仔细瞅看。
储物戒上附有主人的神识,旁人是打不开的,沐青让她瞅了会儿,收回手,继续包饺子,并面不改色地循循善诱:“山下有人的地方可以买这些,吃穿用具,都可以用钱买。”
白姝疑惑地甩甩尾巴,仰起脑袋看着,“钱?”
“铜板,碎银子,”沐青说,“还有金叶子甚的。”
白姝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何物,沐青没多解释,将饺子全包完了,洗干净手,才摸出铜钱银子给她看,并教她一两银子能抵多少铜板,金叶子又值几何,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包子,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米,诸如此类。
“一石?”
沐青细细解释何为升斗石、钱两斤。
这些都是凡间用的,至于修仙界,则是用灵石、丹药做买卖交换,另外还有以物易物等。白姝云里雾里的,都给绕进去了,犹如听天书。
沐青掺杂地讲了些其它的,譬如天下各地的特色吃食,从两广的打边炉到蜀地的盐帮菜,再到北边的大乱炖,山阴的女儿红,汾阳的竹叶青,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还有桂花糕、驴打滚、枣泥酥……借此将外面的繁盛讲给白姝听。
名山大川,灯火不歇的秦淮,常年狼烟四起的塞北,荒无人烟的大漠……全都是困于昆山所见不到的景色。
“两门三派四宗,可知?”
白姝自是不知。
所谓两门三派四宗,指的是当今修真界久负盛名且颇具威望的几大家,两门即千机门和太一门,三派为一线天、缥缈峰与无极山,四宗则是流云宗、洗剑宗、化丹宗及凤灵宗。当然,还有位于之外的实力强悍家族,如江南柳家、江北陆家,厉害的不在少数,只是出于种种缘由没能排到当中。
白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去过外面,不知大千世界究竟有多宽广辽阔,于她而言昆山就够大了,毕竟从来没离开过这里。
“你哪里的?”她问,甩了甩尾巴。
沐青没应答,不愿告知,抬手将她拂开。
“过去把衣服穿上,待会儿来烧火。”
白姝不愿,“不烧火……”
沐青淡淡地说:“不干活没得吃,随你。”
白姝瞬时耷拉下耳朵,磨磨蹭蹭的,良久,用右前爪扒了扒沐青,得寸进尺道:“阿姝想吃白糕。”
对方不理,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她一点没眼色,又说:“还有陶罐烧鸡。”
昨天还连话都说不利索呢,一提到吃的倒是腾都不打一下,都不磕巴了。沐青不为所动,将她的爪子拿开。
白姝不情不愿跳下灶台,去隔壁把衣服穿上再过来,她还是有用,至少会烧火,干柴烧得旺,暖烘烘的,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变得热和。
这孽障总是干些不同寻常的事,因着大冬天烤火太舒服,她就把尾巴抓在手里捂着,都快伸进灶台里,红黄的火在跳动,几次都快烧到狐狸尾巴毛,她仍旧一点不怕。沐青不经意瞥到,见这孽障的行径愈发没眼看,隔空将尾巴扯下来。
白姝不解地看向这边,不明白这是何意。
沐青端着饺子过来,慢悠悠道:“加两根柴,别让火熄灭了。”
“没灭……”白姝立马说。
沐青转身去调蘸料。
水开了,滚滚沸腾,蒙蒙水汽直往上冒,沐青不慢不紧将饺子下锅,搅了搅锅底,一会儿再加一小碗冷水进去,待水重新烧开时,圆白的饺子纷纷浮上来,香味扑鼻。
白姝站起来瞅,也不怕被水汽烫,沐青立时将她抵开,她嘴馋地嗅了嗅,双眼直勾勾瞧着锅里起伏翻滚的饺子。
“端蘸料过去,别在这里站着。”沐青说。
她应了一声,却不肯走,端着蘸料眼巴巴地候在一边。
今晚不仅有饺子,还有一小碟牛肉。
沐青没吃牛肉,全让白姝吃了。凤灵宗在饮食起居上规矩甚少,吃荤吃素都可,只是修行之人不能太重口欲,故而她平时基本只吃清粥小菜,适当饮茶。
太久没开过荤的白姝终于尝了一回肉味,抱着海碗就没撒过手,一小碟牛肉很快就见底,她连饺子汤都没放过,双手捧着海碗喝得干干净净,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饱饭。
沐青缄默无言,吃完,摘了几片菜叶喂兔子。兔子倒是机灵了一回,小心翼翼地把菜叶子拖进床底,到里面躲着吃,生怕被某个孽障祸害。
晚些时候,去山洞那边洗澡。
她俩先后进去洗。白姝不大愿意洗澡,她以往都是在雪地里滚几圈就行了,不明白为何非得下水,于是只在水里泡了一盏茶时间,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
这孽障当真蠢笨,都几天了还穿不好衣服,胸口的衣襟皱起,露出里面白嫩光滑的肌肤,甫一看去就能瞧见饱满的柔软,偏生她还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风风火火就从里面走出。这一幕着实香艳,沐青一怔,片刻,别开脸,沉声说:“把衣服拉上。”
白姝低头瞅了下,随便扯了扯,“拉了。”
然而根本没拉上,还露着。
她就一妖怪,天生自带一身皮毛,这些年没穿过这些,不知何为羞耻和仪态,衣服披上身就了事,哪管穿成什么样。沐青眉眼间透露出不自在,须臾,还是动手给她理了理,亦在这时,白姝不安分地动了下,微凉的指腹就不小心触碰到了温热。
手下顿了顿,沐青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一件件理顺。
“走吧,回去了。”
今夜月盛星稀,如水的银白光洒落在雪地上,四顾茫茫,远处是无尽深远的虚空,一眼望不见边际,天与地好似交合在一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宜人的梅花香。
寒意一丝丝往骨子里钻,尤其是洗过澡后,白姝畏冷,就不自觉地朝沐青那里靠。
回到破屋,沐青先打坐后看书,直至后半夜才上床歇息,而白姝一进门就滚回床上裹成一团,不多时就变成本体形态,自顾自在床上滚了会儿,睡着了。她这几日很是闹腾,精力旺盛地蹿来跳去的,白天皮欠地耍兔子玩,到晚上就折腾不起来了,脑袋一挨枕头很快就沉沉睡去。
瞧了眼床上仰面朝天的白毛团子,沐青垂下漆黑如墨的眸子,有风吹进,昏黄的火光闪动,摇摇晃晃险些灭掉。
下夜,沐青将灯灭了,步到床前脱下外衣这些,掀开被角躺进去,她瞥了瞥还在被子上呼呼沉睡的白狐,终还是动手把那孽障拎起来,拖进被子里。
白姝睡得死沉,这样都没醒,只有尾巴忽地晃动。
不久,应当是感觉到旁边比较暖和,这孽障不由自主地就把尾巴卷到沐青腰上。沐青神色微动,到底还是没跟她计较,由着了。
夜色浓郁沉沉,寂静无声。
不多时,连沐青也睡下。
到这时候还是相安无事,一切都平和安定。
约莫卯时,沐青渐渐感到有些热,手好似被一股力道缠住,有什么压着她,那热意亦越发不大对劲,连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像火在烧一般,让人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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