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来势匆匆。
半夜突然毫无预兆的,黄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一阵猛地砸下来,张泽轩兄弟俩立马就被惊醒了。
一滴雨水滴落在张泽轩的手上,带着些冷意。
张泽轩一开始脑子还有些点懵没反应过来,又一滴雨水落下来,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哥,屋里漏雨了,水滴我手上了。”
石头赶紧下地去点油灯。
点了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兄弟俩屏息凝神,到处找漏雨的地方,很快就在这总共也就十平米左右的小屋里,找到了两处漏雨的地方。
一处在床上,一处床下。
石头熟练的掀开张泽轩这边的被子,将兄弟俩每晚用来喝水的碗,等在雨水滴落的地方,水滴打在粗瓷碗里,发出‘哒哒’的声音。
床下那处漏雨的地方,张泽轩四处逡巡了一圈,拿了兄弟俩的尿壶接着。
刚弄好,房门外面被敲响,“石头、芝麻,你们房里没漏雨吧?”
“漏了,不过我们拿了东西接了。爹,明明雨停了该修房顶了。”
“嗯,明天雨停了爹就修,你们先睡吧。”
说完,张大有又去问了问其他几间房。除了老四两口子的房间,其他都有漏雨的情况,少则一处,多则两三处。这会儿外面雨下的正大,也没法修,只能用一些盆碗先接着,明天再说。
翌日,张泽轩睁开眼,外面雨已经停了,床上那个碗里的水已经满了,漫了出来,打湿了旁边不小一片地方。
张泽轩人小,身子短,床那头不能伸腿对他影响也不大,只苦了他大哥石头,一晚上都蜷缩着身子。
去了村学,村学那边也差不多,有几处漏雨,桌子凳子都打湿了。
好在村学里孩子少,挤一挤地方也够。
流利的背完三百千,将《三字经》中的字都在外面泥地上用小木棍比划完,张泽轩照例被堂伯張景园叫到另一边继续练习写横。
比起昨天,这一次张泽轩写的明显进步不少,最起码行笔比昨天稳了不少,像是那么回事了。
張景园捋着胡子满意点头。“不错不错,长此以往练下去,这字参加科举肯定是没问题的。”
张泽轩点头,继续认认真真的埋头练习。
他很珍惜现在每天这两张大字的练习机会,要知道,这些笔墨纸砚可都是堂伯友情提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套笔墨纸砚呢。
“娘,奶,我回来了。”
因为昨天夜里一场大雨,张家人今天都没有上山,而是留在家里修房顶。
张泽轩到家时,张大有正踩着梯子给骑在房梁上的张四喜递草捆子;老张头跟张二福在院子里和泥;石头跟在边上时不时帮着递个东西。
家里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处理之前摘回来的杏子,熬制杏子酱;张月亮、张星星、张晴晴并一个捣乱更多的小松柏在帮忙洗杏子,给杏子去核。
张泽轩看大家都在忙,也飞快跑回房将书包放下,出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张泽轩加入后不多久,张大有他们那边已经把房顶上漏雨的地方修好了。
杏子酱也熬制了两锅,再要熬制家里的霜糖、用来放杏子酱的罐子都不够了。只能等东西买回来,再开锅熬制了。
忙活完,女人们抓紧时间做好饭,然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他们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去县城做点短工。毕竟现在山上杏子也摘得差不多了,地里的庄稼要收割还得一两个月,福灵寺那边自打浴佛节之后,即便福灵寺方丈出面又是做法事又是布施做了不少工作,人流量依然减少了不少,现在山脚下小生意也不好做了……眼看着家里开销出的多进的少,总得想办法再找点来钱路子。
“爹,正好我后天要送石头去县城找他小舅,要不我在县城打听打听?”张大有提议。
“行啊,就先打听看看吧?”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老张头愁眉不展,其他人面上也都不怎么好看。
张泽轩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石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却又没说,等兄弟俩回到房里,难免问出来,“哥,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石头点点头,“我想说我赚的钱可以给家里,可是小舅舅给我找的那个差事,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银钱,能拿到的话,又能拿到多少,所以便没说。”
张泽轩颔首,并小小的叹了口气,他也想替家里赚钱。可现实是,以他现在的年纪,想要凭自己的本事赚到钱,根本难如登天。
之前他爷、他爹他们在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脑子里把他能想到的可以赚钱的,都想了个遍,又全都一一PASS掉了。美食菜谱记不住,烧制玻璃只记得一个化学公式,烧砖不会挖窑,甚至让他去抄诗词,他也只记得那些千古名句……
因为专业、工作的原因,工程图纸,他倒是还记得几张,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啥用?
认识到自己这个穿过来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占优势,张泽轩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在自己都还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学习上投入的时间精力就比之前至少多了一倍。
赶巧,家里这两天三喜临门,一喜他哥石头去了衙门当差,虽然算是实习,每个月也有两百文大钱可拿;二喜他爹在县城找到一个招短工的人家,跟人说好了,兄弟仨一起去,一个人一天十五文钱,包吃住,可以连着干十来天;三喜一直肚子没动静的四婶王氏终于怀上了,大家竟然都没怎么发现他的变化。
终于有一天周氏发现儿子下了学回来,竟然不怎么跟那帮皮小子一起出去玩了,时间已经到了七月里了。
这天,周氏正在院子里跟其他几个妯娌一边裁布一边说话,路生气喘吁吁的带着两个人直接破门从外面冲了进来,把周氏吓得剪刀一个没拿稳,直接一剪刀剪了手,瞬间血流如注。
“婶子,芝麻呢?芝麻在吗?”
几人的样子实在吓人,周氏愣了一下,“你,路生你们这是?”
“哎呀,来不及了婶子,芝麻人呢?有个孩子快噎死了,还等着他救命呢。”
“在,在房里呢。”
周氏话音刚落,路生已经带着那两人冲进了芝麻的房间,其中一人抄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芝麻,转头就跑。
“诶,你们干什么?快来人啊,抢人了……”
周氏手上还流着血,事情发生太快,脑子根本没转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看到儿子被抱走,下意识拔腿就追。
刘氏、孙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可那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武艺,跑的非常快,周氏她们哪里追得上?
“芝麻……”小儿子被抢走,周氏急的都快疯了。
顺着路,一路追,一直追到福灵山脚下。
“出来了,出来了,弄出来了。”
“真的弄出来了。原来就这么抱一下,就能弄出来啊……”
“是啊,看着还挺简单的,竟然真的管用……”
众人议论纷纷,而被众人围在中间,刚刚指导着旁边的男人救了人的张泽轩,却只想回去。刚刚他被这人抱走的速度太快,他娘肯定急坏了。
周氏确实是急坏了,也被吓坏了,加上手上流了不少血,看到张泽轩好好被一圈人围在中间,一时情绪起伏太大,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嫂,大嫂?”
“娘……”
周氏因为跑动的关系,手指上的血还在流,且甩了不少在衣服上,看着非常吓人。
张泽轩赶紧倒腾着小短腿往周氏那边跑。
旁边的老大夫却是比他快多了,先一步跑到了周氏身边把起了脉,把完了还安慰他。“没事没事,问题不大,你娘她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加上情绪起伏一点大,缓缓就好了,老夫这就有止血的药散。”
把药散给周氏撒上,只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老大夫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细口瓶,将瓶塞打开,放在周氏鼻下。也不知那细口瓶里装的什么,这次更快,几乎只瞬间,周氏就已经悠悠转醒了。
张泽轩刚刚救得那孩子的亲娘一个丽装妇人也到了跟前,对着周氏就是深深一礼,面上带着感激并几分尴尬。“之前实在是对不住,下人无状,惊扰了夫人……我们对令郎并无恶意,只是小儿贪玩,不慎噎了颗果子在嗓子里,怎么弄都弄不出来,一时心急,听一个孩子说,令郎之前在这里曾用一个方法救过他弟弟,这才……惊吓了夫人跟令郎,实感歉意。”
说来,其实他们也挺倒霉的,只不过夫君上京述职,恰巧路过此地,听说这里的福灵寺香火甚为灵验,这才过来拜一拜,哪曾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然,最后能化险为夷,也实在是运气。
周氏摆摆手,她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一开始又急又气,这会儿知道了事情始末,知道是为了救人,芝麻也好好的,并不打算追究什么,牵着芝麻就准备往回走。
丽装妇人愣了一下,却不能就这么让救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走了,不然以后传出去,她家老爷的名声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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