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坐在冷宫的门槛上,腊月的天冷飕飕的,他揣着手,没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从厚实的袍子衣襟探进去,摸了摸,不多时掏出一个白饼子,揪一点,慢吞吞吃一口。
一直吃完整个饼子,他算着时辰也该差不多了,果然,院子外有动静传来,他拍了拍手,重新把手揣上,一个饼子下肚,热乎乎的,眯着眼懒散地坐在那,日光打在他身上晒着冬日的太阳,瞧着,很是惬意。
来人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她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十天来,她想尽一切办法才冒着不被发现的危险找到机会混进来,结果这个正主却愣是把冷宫过成了度假山庄,而她为了进来甚至花光了这些年攒的月银。
这半年来,为了顺利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他们废了老鼻子力气开始在各宫安插不少眼线,目的就是等这位和亲的皇子过来后无论被分到哪个宫,他们都能给他一臂之力。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特么……和亲第一天入宫,这位主儿连阮帝的面都没能见到。
不仅如此,这位被他们主子千辛万苦从阮国弄回本国再和亲包装送过来的和亲皇子,他愣是在第一天……就成功把自己给打入了冷宫!
宫女气啊,他们还没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丁点儿利益,却已经花费了万金下去,这银钱都花了,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行。
结果为了进来冷宫,又是一番打点,她才得以进冷宫见一见这位奇葩。
眼前这位哪里是被利用的棋子,这特么是吞金兽啊,只吞不出。
谢宴瞧着她气得扭曲的脸,笑眯眯乖巧坐在那里,主动挥了挥手,“这位就是前来交接下派任务在阮国皇宫协助我的军师吧?头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宫女望着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脸色好看些,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头一天那会儿不是他故意的?对方长得不错,说话也好听,伸手不打笑脸人,宫女勉强嗯了声。
毕竟对方这张脸太有蛊惑性,尤其是笑起来,眉眼一瞬间鲜活起来,无一不精致到让人趋之若鹜,尤其是乖坐在那里,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纤细白皙,肌肤被养得比女子还要光滑细嫩。
宫女多看两眼心脏没忍住小鹿乱撞,她的脸微微发红,怪不得主子要送这位进宫,只可惜阮帝没见到他,要是看到了,这等尤物,怎么舍得打入冷宫?
说不定头一天得罪的那位玉妃,就是嫉妒这位正主的脸才故意陷害的,嗯,一定会这样!
谢宴黑凌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眉眼流转间笑唇的弧度更大,瞳仁已经换成猫儿般琉璃似的单纯无辜,说话间也带了些许亲昵,“姐姐,你可真好,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来看我,你不知道,这冷宫里的人好过分的,只给我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咬都咬不动,你看我牙,都硌到了。”
他边说着,边张开嘴,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愈发衬得嘴唇红艳艳的好看,明明一身的蛊惑又面容天生的憨态,这种违和反而让他更带着一种让人趋之若鹜飞蛾扑火般的诱.惑感,宫女又吞了吞口水,话已经不自觉说出口,“他们怎么这么可恶,你别担心,我已经调到冷宫别苑,我会想办法偷偷给你弄吃的……”
等说出口已经来不及,回过神懊恼不已,可对上少年甜甜的笑容,“姐姐可真好。”
宫女的面容更古怪,赶紧退后几步,垂着眼不敢再看,“奴婢当不得……”
谢宴无辜探过身,眼底露出失望,“这样啊。”
宫女一看到这神情心头莫名涌上怜惜,“不是奴婢不愿,实在是于理不合,若是让主子知道饶不了奴婢,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唤奴婢石雪。”
谢宴立刻欢喜,从善如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唤出声:“石雪姐姐。”
石雪张张嘴到底没再拒绝,等她走出冷宫才后知后觉怔怔想起,她本来是来警告让他老实点别再搞破坏,可这怎么变成自己要去给他找吃的?
可想到公子纯善的一张脸,她挠了挠头,也许真的是误会也说不定,左右莲蓉姐让她先过来就是照顾好对方在没找到办法弄出冷宫前保住他的命。
谢宴一直坐在门槛上直到日头转开,他慢悠悠起身回了房,盖上被子一直睡到半夜,等夜深人静四周静得出奇时,他才翻身从床榻上起来,他没点灯,就这么穿着单衣走到房间的一角,蹲下来,挪开墙上的砖块,露出里面一个空洞,拽出来是个包袱。
他一层层打开最外头的,次一层的油纸包,最后才是一套小太监的衣服。
他换上这小太监的衣服之后,才重新把洞塞好,无声无息走出房间,绕到这个冷宫最偏僻的苑子后方,扒开野草露出一个洞口,钻了出去。
谢宴在黑暗里对整个皇宫的地形仿佛了若指掌,就这么一路走到冷宫一处宫殿绕进去,打开其中一间房,关好房门之后径直走到一副画像前,拉开画像露出里面的暗格,扭开按钮后露出一条密道,他走了进去。
从进冷宫这十天来,他每天晚上都会从这密道出去,一点点摸清宫里各处关卡侍卫巡逻的时辰,他早些年穿来这个朝代的时候是前丞相不受宠的庶子,被主母克扣主食,就想办法出去卖字画过日子,有次偶然遇到一个更穷的,需要银钱买药救命,还用一张什么皇宫地形图暗道机关卖给他。
他可怜对方一古稀之年的老头,也就买了下来,后来回去后也就随意扫了眼,可这一看之下,竟是精细万分,尤其是一些暗线密道更是精妙,他当时也不知怎么就背了下来再烧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能派上用场。
只可惜,侍卫巡逻的时辰不太清楚,即使知道怎么走也没用,他被送来和亲路上就想清楚怎么跑了,他一个大男人,给一个男的当妃子,想都不要想,所以头一天在去御书房的途中,遇到那个娇蛮任性的玉妃,故意引她发火。
他当初一穿来就在阮国,对阮国的情况也了解,更何况,他这身体的生父是前丞相,之所以说是前丞相,因为半年前,他那便宜爹因为谋逆之罪被诛了满门,他那时候才知道这便宜爹竟然是敌国探子,几十年前就潜入阮国,这么多年竟然混到了丞相的位置。
当他被告知是邻国君主血脉后,为了活命,谢宴跟着走了,结果,这一走就是不归路啊。
辗转半年,特么他头一遭被坑的这么惨,又回来了。
好在这个失踪三年的皇帝还算有点人性,说是要灭满门,最后只是把查出来牵扯到的砍了,丝毫不知的一些子嗣包括年纪小的都只是发配或者贬为奴身。
虽说惨是惨了点,可好歹留了一条命。
这玉妃等妃子是太后在这个阮帝失踪三年内帮他纳进后宫的,为的就是想保住这个皇位,这几个妃子背后的娘家都是朝中极有实力的,所以当时看到玉妃,谢宴自然很清楚,一边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一个是没见过面的敌国的和亲皇子,孰轻孰重阮帝自然清楚。
果然,一闹起来,他就被顺利打入冷宫。
现在他只需要找到机会跑出去,他就自由了,当什么男妃,他难道还要跟一群女人争宠不成?
谢宴沿途又查了一条线,也不贪多,等差不多就往冷宫回,只是等他刚从密道出来,就听到这个空荡荡的厢房外,似乎有动静传来,谢宴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似乎又没动静了。
他奇怪,冷宫下人本来就少,后半夜一般没人乱转,难道是他被发现了?
谢宴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没动静后,才无声无息打开门,等摸到苑门就要走的时候,突然右后方假石后又传来些微动静,不仅如此,还有一声很短促克制的低吼传来,不像是人声,还……有点耳熟。
谢宴揉了揉耳朵,他刚刚应该是听错了吧?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像以前那家伙的声音?
可不对啊,它都不见好久了,怎么可能会在宫里?
可想想那会儿不见的时候是在丞相府,也许根本没跑而是去了别处?后来丞相府被抄家它就被发现关进了冷宫?想想还真有可能啊。
谢宴把手从门上收回,脚一转,就顺着墙根饶了一圈打算绕到假山后去瞧一眼,要真的是那家伙,好歹养了这么久都养出感情了,他走的时候也得把它给带走了,要不是……那就算了。
谢宴趁着天黑就这么瞧瞧靠近,越是近了,就感觉那声音越发的清晰,熟悉的感觉几乎是扑面而来,他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终于到了假山后,他顺着假山往里走,等到了几乎接近墙根的地方,探头朝着里头最深处看了眼,结果这一瞧,就看微弱的月光下,一只半蜷缩着的兽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喉咙间压抑得发出痛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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