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妈妈家中有个很大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颗大榕树,屋子还算多, 外边挂着一些风干的菜叶。
常妈妈有俩个儿子,大儿子是个木匠, 手艺不错,镇上要做什么东西都找他,所以家中也算殷实。
二儿子天生有疾, 经常呆在家中闭门不出, 此时大儿子还未归, 只剩下大媳妇带着两个黄毛小儿招呼着客人。
“妹妹,喝杯茶吧。”那大媳女不断的打量着她,此时常妈妈与柳嬷嬷已经出去说话了。
梅二姐对她那种探寻的打量有些不舒适,便起身说道:“我也出去瞧瞧, 他们说什么。”
“诶!”妇人一把拉过住她, 坐下:“他们说话咱们也搭不上话,咱俩年纪相当, 不如坐着说会儿。”
梅二姐扯着嘴角笑笑, 没有再多说什么。
妇人拿了两块点心,打发了黄毛小儿出去玩了, 妇人说道:“瞧着妹妹你不像是本地人?”
梅二姐装佯吃了口茶,笑道:“确实不是本地人, 几个月前才搬来的。”
妇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想必一个人孤苦无依来到这里,定是十分坚难罢?”
梅二姐暗自抽了口气,她与这妇人第一次相见, 她怎么知道,她是孤苦无依来到这里?
见梅二姐一脸凝重没有作答,妇人似是意识到什么,赶紧打着圆场:“其实我之前在镇子集市上瞧见过你几次,看到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便猜着……若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妹妹莫怪。”
梅二姐扯着嘴角笑笑:“不怪,不怪。”
妇人抻着脖子往外看了看:“也不知他们谈完了没有,我去看看,妹妹且先歇着,在这用晚膳吧,等我家夫郎与二郎他们回来。”
梅二姐想着实在不妥,起身说道:“不了,这太叨扰了,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况且这雪天路滑,晚上回去不太方便,我看还是就着有光亮,趁这时回去。”
妇人拉住她,偏是不让:“你一个人回去还得煮了自个儿吃,在这一起对付了,多方便,雪天路滑我叫二郎他们送送你,若是实在回不去,你和柳嬷嬷便歇下又能如何?”
梅二姐没有多想,只道她是个好人热心肠,想来想去,没有再拒绝,“那便……”
“哎呀,不用再考虑了,留下来罢,我去催家婆煮饭去。”说着妇人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大堂。
大堂里燃起一炉木炭,怪暖和的,梅二姐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家当如今全都被窃走了,只怕以后连木炭都用不起。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挨过去,梅二姐想着,只要于忍忍,还是能熬过去的。
梅二姐烤了一会儿火,柳嬷嬷便回来了,笑眯眯的也不知有什么喜事,梅二姐没有多问,只道:“常妈妈一片好意款待,咱们得回个礼,只是现在囊中羞涩,柳嬷嬷你看,要回个什么礼好?”
柳嬷嬷摆了摆手:“二姐儿切莫这么想,我看那常妈妈是个顶好的人,便安心就是,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这人情都是你来我往的。”
梅二姐细细想来,点头道:“那便先欠着,日后有要会必定要请回来。”
冬天黑得很早,将才外边还一片亮光,一下子便黑透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喜庆的喊声,还有小孩欢呼声。梅二姐抻着脑袋往外瞧了瞧,借着外边灯笼的光亮,原来是常家的大郎与二郎回来了。
那大郎一手抱着一个小儿走进了大堂,后边跟着二郎,瞧着那二郎倒是一表人才,可走路得拄着拐杖,细看之下,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
那二郎不喜见生,瞧见梅二姐,消瘦的脸上一红,眼神闪忽不定。
梅二姐打了招呼,有些许不自在,常家大媳妇赶紧介绍着,轮到介绍二郎时,也不知是不是梅二姐的错觉,常家长媳显得格外热情。
几人没什么话聊,好在用膳的时候挺和谐,虽然话不多,但是个个谦和有礼。
待吃完,梅二姐也不再多作逗留,急着要回去。
常妈妈便叫来常二郎:“二郎啊,你就送这位梅小娘子回去罢,路上可得仔细着,别给人摔了。”
这句梅二姐觉得该给常二郎讲,梅二姐顶不好意思的道了句:“常妈妈,不用了,这一来一回,实在太麻烦,真的不用麻烦常二郎了。”
“那怎么行?你大着肚子了,路上要是出了甚么事儿,我可过意不去的呀。”
梅二姐一阵窒息,“可这……还有柳嬷嬷在呢,真的不用这么麻烦了。”
常妈妈突然变了脸:“怎么了,你这是嫌弃咱家二郎?”
梅二姐一听这话,怕人误会,那人残疾本就敏感,便道:“不是不是,这如何谈到嫌弃二字?我是十分感激你们一家的盛情款待呢。”
常妈妈径自说道:“你别看我家二郎只剩下一条腿,可是走起路来可灵活着,送你回去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到此,梅二姐开始觉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之前还觉得常妈妈是个顶好的人,到现在也觉得她很热情,但是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让人不舒服,她当时也未细想,只道:“那便麻烦常二郎了。”
柳妈妈这会儿才打着圆场:“就是,也别见外,这也是常妈妈一片心意的呀。”
梅二姐狠抽了口气,埋着头,拉上裘衣的帽子,由柳嬷嬷提着灯笼走在一侧,另一边一瘸一拐的跟着常二郎。
说实话,梅二姐真怕常二郎走着走着便踉跄摔进雪里,便走得慢了些。
这短短两三里路,梅二姐仿佛走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到家,此时这么晚了,不好留人,便道:“多谢常二郎,今日太晚了,以后有机会定好好拜谢,那便……”
还未道出送客的词,谁知那常二郎说道:“我腿疼,小娘子可否借屋子歇一歇?待我歇好了便很快离开。”
梅二姐瞪着眼看着常二郎,这也是个不懂得规矩的,明知屋里加上柳嬷嬷也就两个女眷,又是这个时辰,竟然自己提出要进屋来坐坐。
梅二姐为难的看向柳嬷嬷,她这个主人家不太好拒绝,希望她这个做老嬷嬷的能尽出本份,即不会得罪了人,也顺理成章的拒绝了。
谁知那柳嬷嬷却道:“那感情好呀,这便进屋来坐坐吧,外头着实太冷了,你走了这么远,进屋吃杯茶再走。”
梅二姐有些气闷,正要说柳嬷嬷两句,但当着常二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待把常二郎领回堂屋,梅二姐也未坐下,只道:“我不便招待常二郎,柳嬷嬷,麻烦你款待好常二郎,我有些乏了,这便进屋歇下。”说着欠了欠身,回了自个儿屋里。
此时梅二姐也没了睡意,掌了灯,拿过小棉鞋又开始缝制了起来。
感觉到小家伙在肚子里动得厉害,梅二姐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轻抚着肚子,笑道:“看来你是要急着出来与娘亲相见了呢,娘亲还未想好名字,也不知是你女孩儿还男孩儿。”
终于将两只小虎鞋给收了尾,梅二姐满意的捧着小鞋子,摸了摸鞋面儿,嘴角不由得扬起了笑容。
将小虎鞋搁置竹篓里,用方帕盖上,她伸了伸懒腰,关了门了窗,铺床时不由得想着,那常二郎也不知回去了没有。
梅二姐侧卧在床榻上,今夜的月亮倒是挺圆的,衬映着半融的雪景,只可惜太冷,无法欣赏这样的美景。
梅二姐拢了拢被子,闭上眼,浅浅睡去。
半睡半醒间,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以为是在梦中,迟迟没有醒来。
直到门闩子‘哐当’掉落在地,梅二姐终从梦中惊醒,看到门外有道身影攒动,正欲推门而入。
“谁?!”梅二姐吓得浑身冒出了一身冷汗,拿过桌上的剪刀紧攥在手里,一边唤着柳嬷嬷,见那人影也吓到了,一瘸一拐的正要跑,梅二姐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拉开了门。
那常二郎吓得一屁股墩子坐在雪地里,瞪着那双三角眼,眼中布满了惶恐。
梅二姐手里的剪刀没放,胸膛巨烈起伏着,“你怎么还在我家?”
常二郎尖着嗓音道:“是柳嬷嬷……柳嬷嬷留宿。”
此时柳嬷嬷快步走进了院子,见着眼前情景,肥胖的身子跟着抖了两抖:“嘿哟,这到底是咋了?怎么一个坐雪地里,一个拿着剪刀?”
梅二姐气得白皙的小俏脸一片胀红,“你问问这个登徒子,刚才做了什么?”
常二郎:“我,我啥也没有……”
梅二姐指着地上掉落的闩子,问道:“那这是什么?你做了不敢承认?”
柳嬷嬷扯着嘴角笑了笑,“常二郎是我老婆子留的宿,二姐儿要怪罪便怪罪我,常二郎看着是个正经人,瞧二姐儿把人给吓的。”
说着柳嬷嬷去扶了常二郎起身,还给他拍掉了身上的雪渣子,梅二姐心头一凉,这会儿才明白,怪是这柳嬷嬷收了常家什么好处,串通了常人家。
也不知他们常家与这柳嬷嬷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她孤立无援,又快要临盆了,实在有心无力再防着这些个小人。
想到自个儿叵测的前路,梅二姐眼眶一红,死命的咬着唇,愤愤转身回了屋,将闩子锁上,又在屋里寻了寻,拿了根棍子撑住门扇,外边的人便不易将门推开了。
做完这些,梅二姐实在乏了,又怕又困,睡得很不塌实,一宿的噩梦,醒来时,天外大亮,而泪水早已沾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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