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角落里。
三个成年人抱着头蹲在地上, 透过巷口的一点光线, 隐约可以看到几人鼻青脸肿的模样。
有一个人的胳膊有些不自然的扭曲,他脸色也是同样的扭曲,却还是拼命抑制住了到嘴边的尖叫声。
包围他们的只是四个高中生, 偏偏他们连还手的想法都不敢有, 恨不得立刻有条缝能让他们钻进去。
江雁行拍了拍手上的灰,朝裴新宇使了个眼色。
裴新宇立刻反应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团麻绳,将这三个成年人五花大绑起来。
确认这几人没有动弹的力气之后, 他才松了一口气, 擦着额头的虚汗, 跟旁边的李礼一同跌坐到地上。
李礼还张着嘴巴,用敬畏的目光仰望着江雁行。
“可以告诉我们一下, 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吗”江雁行问道。
三个青年咬着牙不肯说。
江雁行按了按指节,一声轻响回荡在凉飕飕的巷子里。
三人哆嗦了一下, 胳膊脱臼的那个冷汗直冒,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有、有人让我们把那个姓裴的小孩儿抓住”
“姓裴的小孩儿是怎么说的”
“就、就就是说姓裴, 说今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不错, 还有身上有块疤不过我们还没抓到人,不知道哪个有疤。”
裴新宇愣了一下, 与小枫对视了一眼,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虽说村子叫“裴家村”, 但村里真正姓裴的其实不多。
再说到年纪, 实际也只有小枫一人符合条件,不过裴新宇天生一张娃娃脸,也看不太出年纪。
难怪这段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感觉被跟踪了。
“抓到人之后呢”江雁行继续问道。
“之后、之后”青年冷汗已经冒了出来,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在江雁行愈发温和的笑容下,硬着头皮回答,“之后就随便找个深山埋了”
话音未落,青年就觉得脊骨一阵凉意窜上来。
他惊恐地闭上了嘴,却因为动作太快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血腥气立刻在嘴巴里弥漫开来。
连着心跳也快了好几个度。
被吓的。
“继续说,什么人、什么时候、怎么联系的你们,又为什么、给了多少报酬”
青年咽了咽口水,越来越惊恐。
眼前的少年人身形单薄,模样漂亮,看着弱不禁风,放在往日都会被他们嘲笑为小白脸。
然而当他真正往自己跟前一站,就仿佛是铺天盖地的大山阴影压迫下来,压得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阴影当中,是刀山血海。
他总觉得,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掏出刀来将自己大卸八块。
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性坚定的人,一旦涉及到小命问题,稍稍一恐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几人并非外乡人,而是相隔了数个镇子的无业游民。
那个镇子上有几个小团体,比其他地方乱的多,平时也时常靠捣鼓些非法交易过活。
因而有时候辗转得到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任务,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
委托他们的人外谨慎,没露脸也没留联系方式,每次打来的号码都不一样,全靠暗号交流。
虽说私下吐槽过这桩生意做得太过复杂,但在可观的报酬面前,他们也就忍耐了下来。
原先他们以为处理个小鬼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山村治安不比别处,许多证据明显的案子最后都靠着人情不了了之,甚至不会报到警察跟前。
小孩子就更好解决了,稍稍恐吓一下,受些惊吓落水、摔倒,甚至滚下悬崖,都是正常的事。
几人还没下手,就已经先开始做起了一夜暴富的发财美梦。
然而真正开始着手实施后,他们才发现这个任务困难重重。
雇主联系麻烦,从确认人选开始就绕的他们头晕,最后索性想着干脆一起解决算了。
谁知这两个小鬼头一个比一个警惕,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有人跟踪,之后几乎就没落过单。
蹲守一个多礼拜之后,他们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趁着几人去邻镇的时候下手。
谁知道还没真正出手,就被深藏不露的少年按在了墙角摩擦。
听完前因后果,江雁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几人。
“这么说,你们都没有家人既然没有家人,万一失踪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报案的,对吧”
青年眼泪差点被吓出来,此刻对面那张笑脸落在他眼中,几乎就与魔鬼无异。
这时候他全然忘了对方只是个高中生,年纪比他小上许多
他毫不怀疑,眼前人所说之事,他全都能做得出来。
“我我我错了,你、不不不、您、您大人有大量,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您、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江雁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么,听话点会比较讨喜。”
青年连连点头,身旁的人也噤声不敢反驳。
“如果下一次那个人再打电话找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吗”
青年拼命转动着僵硬的大脑,终于灵光一现反应过来。
“知道知道我就说、就说人已经死了”
跟踪事件告一段落。
根据那几个人的说法,他们跟踪了小枫和裴新宇一个多礼拜,除了那个给小枫送信的人,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其他不对劲的人。
等到他们再回复那边的雇主,短时间内理应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裴新宇被吓了好几天,终于卸下一身重担,早早跑回家倒头就睡。
这个事件之中,唯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就是小枫这个当事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所有线索实际上都指向小枫本人。
或许是多年前他被追杀至此的事件的后续,涉及性命的问题,总叫人心头难安。
得是深仇大恨的程度,才会让人念念不忘数年,也要取他的性命。
亦或是利益上的诱惑需求,让人愿意铤而走险。
小枫心知肚明,却始终保持沉默。
他不是故意想要瞒着江雁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像他并不知道江雁行的过往,同样地,江雁行也从未追问过他的过去。
有时候小枫对这种体贴甚至是厌恶的。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裴老爷子刚敲完木板上最后一颗钉子,一抬头见几人结伴回来,就朝他们招手。
“回来的正好,过来搭把手,把这个搬到房间里去。被子也晒好了,一会儿铺上就行。想睡哪张床你们自己决定。”
裴老爷子做的简易床板比原本的床矮一截,尺寸也更短些,实际留给谁不言而喻。
小枫沉默不言,跟江雁行一同将床板搬进屋里。
被子在外面晒了好几天,铺好之后都是阳光的蓬松味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枫把脸埋进被子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另一张床的被子里探出另一个人的脑袋。
“睡不着吗”江雁行轻声问他,“是不是还不习惯”
“嗯。”小枫将头转过去,看到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小声嘀咕道,“太暗了”
江雁行掀开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要不要上来允许你再睡最后一晚。”
小枫将被子拱成了一团,滚了几圈,终于还是忸怩地停下来,从被子里钻出来,蹿到了另一张床上,一头撞进江雁行的怀里。
小少年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个头蹿得飞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然而比起更年长的江雁行来说,始终差着一头。
江雁行可以轻易将他整个搂进怀里,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当做小弟弟一般体贴保护着。
小枫时常偷偷伸手比划着高度,希望能够看到他们之间身形差距缩短的迹象。
心态急切,反而看不出什么效果,然而过往从未有一次让他这样的沮丧。
在江雁行面前,他好像就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也永远只能被他挡在身后,连见识风雨的机会都没有。
以后他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被父母兄长推着远离危险,又被江雁行牵着往前走
小枫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月亮一点点偏移着,终于落入他的视野之中,却让他觉得寒凉刺骨。
“冷吗”
江雁行抱着他,将被子裹紧了一些。
小枫能感觉到江雁行的下巴抵在自己的头顶,身后的躯体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一颗心还是高悬着,却慢慢可以感受到温度了。
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了。
解决了跟踪者的问题之后,裴新宇和小枫就没有再跟着江雁行去剧组的必要了。
因此江雁行早上也没有叫小枫起床。
等小枫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空荡荡的,连一点余温也没有留下。
江雁行已经走了。
“雁行跟着那个姓陆的走了,说是到晚才回来,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裴老爷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小枫出来,便指挥他去厨房里看看。
“厨房里那个电饭锅好像出问题了,插电按了半天也没反应,你今天要是没事,就带着去镇上修一下吧,那个是在我屋里的柜子,中间那个抽屉里,上次修好还说保修一年呢,这才多久”
裴老爷子没忍住抱怨。
电饭锅是之前镇子上开新店时,江雁行去抽奖抽回来的。
性能一般,也就勉强煮个粥煮个饭,不过这也足够顶替大锅的部分功能了。
裴老爷子用习惯了电饭锅,也总算能够煮出点像样的主食。
可惜用久了之后,就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老爷子还挺不高兴的。
“那个锅用了太久了。”小枫说了句公道话,“上次去就说很多零件老旧了,最好换一个。”
“哪有钱换啊。“裴老爷子幽幽地抽着烟,“你们两个小的还要上学,家里能将就就将就一下,以后出了门哪儿哪儿不要钱啊。”
小枫抱着锅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我先去镇上找人看看。”小枫说道。
他去隔壁林二叔家借了车,骑车来回要方便许多。
好消息是锅还有救,修电器的人对裴老爷子家几人已经熟悉,闲聊几句就帮着修好了锅。
“一眨眼慕风也这么大啦,快要高考了吧,听我家闺女说你们兄弟俩成绩好,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老爷子也能享福了。”
哪来的享福呢。
若是没有收养他们两人,裴老爷子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为钱操心。
往后若真要供他们读大学,又是一笔沉重的负累。
小枫不好反驳,只是含糊地应了几声。
没江雁行的时候,他的话通常很少,尤其是面对外人。
除了生性沉闷,也是有些不习惯。
即便在这个镇子和村庄度过了五年,他也不太习惯异乡人独特的热情。
“谢谢。”小枫接回修好的锅,规规矩矩道了声谢,随即就匆匆转身离开。
他急着回去做午饭,然而越是着急越容易遇到意外。
还没出镇子,他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风尘仆仆,鬓边已有霜白,身上背着大大的黑色旅行包,一角已经被磨破了皮。
他本是蹲在路边,抬头见了骑车回来的人,又忽然跳出来,挡在路中央。
“小雪”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之后,小枫勉强停下了车,他一脚踩在地上,车轮距离男人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惊魂未定地扶着车,抬头看向男人。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小枫问道。
“有人让我回来。”男人盯着车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被说服了。”
小枫抿着唇,看着男人的目光里满是警惕。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枫问。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男人叹了口气,“你难道真的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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