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母昨天晚上听妹妹跟外甥女联手告状,心里边本来就憋着火, 想联系姚蜜结果几十个电话打过去都杳无音讯, 那股子火气就更胜了,今上午接完讨债人的电话之后, 她就跟被兜头泼了一脸冷水似的, 怒火暂时压制下去,转为对于事态未知的迷茫和急躁。
“你现在在哪儿”
姚母指甲紧紧扣住饭桌,语气急迫“今上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你欠了他们十万块钱, 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 ”姚蜜不安的停顿了一下,说“本来只是几千块的, 没想到利滚利越来越多怎么办,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问我我问谁”
姚母听她承认了, 眼前几乎立即就是一黑,好半晌才缓过来那口气儿, 说“姚蜜, 这是你欠的钱,现在你反过头来问我你是拿我当冤大头吗”
姚蜜迟疑了会儿,说“妈, 要不我们就报警吧, 这种高利贷根本就不合法”
“你疯了吗姚蜜”姚母被气笑了, 说“做这个的要不就是后边有人,要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本身就是个流氓地痞,你把他惹急了是想叫他跟你鱼死网破你是不是诚心想害死全家人啊”
姚蜜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现在在哪儿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姚母头疼的厉害,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的说“你先回来吧,电话里边也说不清楚。”
姚蜜弱弱的“嗯”了一声,又问“那妈,你今下午不上班了吗”
“你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怎么上班”
姚母眉毛拧个疙瘩,没好气道“快点回来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说完她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姚蜜看着手机页面跳回到通话记录,脸上表情也跟着淡了,原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说“失望吗”
“有那么一点吧,”姚蜜耸了耸肩,有些疲惫,又有点像是释放了压力似的舒了口气,到原身边坐下了“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原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根棒棒糖,一根递给她,一根自己拆开送进嘴里,这么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恨他们吗”
姚蜜含着那根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说“这话你之前不是问过一次吗怎么又问。”
原注视了她漂亮的侧脸一会儿,说“因为我觉得人类很讨厌。”
姚蜜转过头去看他。
“自私,虚伪,愚蠢,这才是人类的本质,”原说“匿名论坛上说的最多的是负面情绪,是贪婪,是爱欲,是扭曲而赤裸的欲望,这就是畸形世界本身。”
姚蜜说“哦。”
“哦就完了你没什么别的想跟我说吗”原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反驳我呢。”
姚蜜舔着嘴里那块棒棒糖,说“原,你是不是也遇上了很不开心的事情”
原微微一怔“嗯”
“我猜的,”姚蜜说“我曾经也觉得这个世界很糟糕,一点光亮都没有,不过”
她伸手去捏了捏他脸颊,凑过去问“糖甜不甜”
原说“甜。”
“那这个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对吧”
姚蜜唇角向上一弯,笑容明媚“开心点嘛,你看我之前都过得那么惨了,现在不还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那不是因为你有钱了吗”原看她一眼,说“我要是现在走了,你还高兴的起来”
姚蜜“”
笑容渐渐消失。
这话说的太扎心了,她心脏也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麻麻的疼。
姚蜜说“我好心好意的安慰你,你怎么这样”
原看着脸上的沉郁模样,积压在心头的那些阴云忽然间散开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他说“人类,现在我心情好多了。”
姚蜜把他的手拨开,没说话,闷闷的别过脸去了。
原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去半蹲下身,注视着她说“人类,你很好。你跟别的人类不一样。”
姚蜜又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于是原就跟着她转到另一边,诚恳的说“对不起。”
“你怎么这么讨厌,总是拿这个吓唬我”姚蜜有些生气,还有些难以言表的委屈“你要走就走吧,我又拦不住”
原轻轻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姚蜜一直都知道遇上原是自己的幸运,成为首富、金钱围绕更是无数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可这毕竟是从天而降、凭空发生的事情,就像没有根的树木一样只能悬浮在空中,找不到任何依靠。
要是原忽然间走了呢。
那她就真是什么都没有,全线崩盘了。
但姚蜜还是想赌一把。
都是投胎做人,凭什么她吃那么多苦呢
赌赢了当然很好,而即便是赌输了,她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腔孤勇,她输得起。
可是当原说他可能会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会很难过,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但是有人掐着表看时间,最后告诉她你该醒了一样。
理智上明白这场景其实随时都可能发生,但是感情上接受不了。
姚蜜什么也没说,提着包大步往一楼电梯口走,原跟在后边走了几步,她猛地回过头去,赌气说“你不要跟着我”
原顿了顿,轻轻叫了声“人类。”
电梯现在正停在一楼,姚蜜伸手按了下就直接开了,她迈步走进去,看原仍然跟在后边,就伸出手臂来把他拦住了“你不许跟上来,快出去”
她活了二十多年,早就知道应该怎样摸爬滚打着生活,即便是在蜜罐子里泡了几天,也不至于丧失之前二十多年艰苦生活所赋予她的经验和本能。
她有手有脚,不求大富大贵,养活自己总没问题。
爷爷也说,姚蜜骨子里有一股倔劲。
原嘴唇动了一下,原本想说句什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忽然一震。
人类嘴唇紧紧的抿着,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是眼泪。
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很轻微,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电梯关上,他们消失在彼此面前。
姚蜜刚从电梯里出去,眼泪就忍不住滚下来了,她抬手擦了一下,就听对面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姚母手里边拎着个垃圾袋子,看样子是出来丢垃圾的,一见到她脸色就沉了“你还知道回来”
姚蜜现在心情是真的低迷,根本都不需要演“妈。”
姚母快走几步去把垃圾丢了,又不想在楼道里大吵大闹丢脸,一把拽住她把人拉进屋里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姚蜜坐在凳子上,姚父姚母坐在对面对她进行三堂会审“那十万块你是怎么欠的那个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姚蜜,你到底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姚蜜擦了擦眼泪,半是真情流露半是做戏的说“我大三的时候不是生了场病吗那时候拿不出钱来,就借了校园贷,没想到利息太高,越滚越多”
姚母怀疑道“生了场病什么病”
“就是阑尾炎那次,”姚蜜手里边拿着张纸巾,垂着眼睛,说“我有打电话给你的,你说家里存折存的都是死期,取不出钱,姚刚要去上海比赛,现钱都给他了。”
姚母听得心里一虚,忽然又冷笑起来“你是在怨我咯要不是我那时候没给你钱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姚蜜低着头说“我没这个意思。”
姚母越看她越觉得心烦,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说“你爷爷呢你怎么没问他要钱我不信他手里边一点钱都没有”
姚蜜低声解释“爷爷也不容易啊,我那时候刚问他要过生活费,怎么好再开口呢,他年纪大了,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姚母没好气的打断了她“在乡下种着地,年年有吃有喝,而且还当了那么多年兵,光补贴就不知道攒下多少,你听他装模作样的哭穷”
“明丽”姚父脸上带了点不赞同,说“那是我爸,你说话客气点”
“你是在责怪我吗嚯,你们几个姓姚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人啊”姚母一拍桌子,盛气凌人道“你要是觉得过不下去了,今天下午我们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你们姚家这摊子烂事谁爱管谁管,我一句话都不说”
姚父不说话了,姚母却来了劲头,进卧室翻箱倒柜的找结婚证“走,离婚,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了是吧咱们马上去办离婚手续”
姚父一看她这个架势就觉得头疼,他又老实懦弱惯了,见状赶忙过去把姚母拉出来,说“我错了行不行你别生气啊,不是说蜜蜜的事吗,怎么就扯到离婚上去了”
姚母大获全胜,气势就更足了,往沙发上一坐,说“姚蜜,你自己说说吧,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不管怎么说我跟你爸都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点福都没享受到,反倒要跟着你受罪,你说我们冤不冤啊”
姚蜜抬起头来看着她,试探着说“妈,能不能这样,我先跟你借三万块钱还债,剩下的等我领了工资再还,这三万我写个借条,利息就按银行那边的来算”
姚母简直要被气笑了“就你那点工资,十万块要还多久等你还清那十万再来还我这三万的账,我还不知道化成灰了没有”
姚蜜看她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那您的意思是”
“蜜蜜啊,不是妈不想帮你,而是家里现在真的拿不出钱来了,”姚母叹了口气,坐到姚蜜身边去拉着她的手,诉苦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房子就这一套,车还是前几年买的,存款都是死期,别说三万了,就是一万也拿不出来啊”
一个夫妻双方都在首都工作、而且没有房贷车贷的家庭说连一万块流动资金都拿不出来,这就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了。
姚蜜看着姚母愁眉苦脸的面容,实在觉得讽刺“那您说该怎么办呢”
“我们没有,但你爷爷有啊,”姚母用力在姚蜜手上捏了一下,暗示说“他平时也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种地有钱,地方政府对退伍老兵也有财政补贴,你两个姑姑时不时的去看他,肯定也偷偷给他钱,别说是一万三万,就是十万他也拿得出来”
一说到钱,她两个眼珠子都在放光,亲亲热热的看着姚蜜,说“蜜蜜,你爷爷最疼你了,你跟他说,他肯定会帮忙的”
姚父姚母在公司里虽说不是高大上的经理总监,但也是混了二十多年的老鸟,夫妻俩每月能赚小三万,又没有房贷压力,百万家底肯定是有的,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惦记着姚爷爷那攒了一辈子的微薄积蓄。
说的难听点,那是老人家的棺材本啊
做儿媳妇的怎么好意思去算计这点钱
姚蜜低头看着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真是一颗心都凉透气儿了,然后她按下那股蒸腾的怒气,扭头去问姚父“爸,你怎么说啊”
姚父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姚母的眼刀就丢过去了,他梗了梗,迟疑着说“你妈说的也有道理”
姚母见姚蜜一个劲儿的磨蹭,心里就有点不耐烦了,催促说“这种事情就是要快刀斩乱麻,越早解决越好,蜜蜜你就别傻愣着了,赶紧给你爷爷打电话啊”
姚蜜的嘴角慢慢的扯上去了,然后她说“妈,在这之前我有件事特别想问你。”
姚母疑惑说“什么啊”
“你能要点脸吗”
姚蜜看着她,认真的说“你跟我爸工作了这么二十多年,几百万不说,一百万总能攒出来吧爷爷手里边那十几万块钱就这么叫你惦记,豁出脸和良心不要都得弄到手这钱用来买墓地你住着都不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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