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隔着小半个训练场互相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动。这样的距离视线是不可能完全交错的,但是两人都清楚地觉得,对方的目光就锁定在自己身上。
麻栎满脑子都是惊诧。她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对面站着的就是下个赛季将要面对的最强劲的对手,联赛领头羊南湖的一号门将——沈曦梧。
她早就听说过沈曦梧的名字了。当闵山还在低级别联赛里打怪升级的时候,球队的教练孙望锦就不断地给队员灌输一个念头——闵山真正的对手是南湖。队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对应位置的对手,而麻栎的对手,就是沈曦梧。那是闵山最坚实的盾,一堵令对手绝望的叹息之墙。作为闵山最锋利的矛,麻栎早晚都要在这面盾上试炼自己的锐度。
上赛季球队确定了升级名额之后,孙望锦就针对南湖每个位置上的人员配置,给队里分析对方的技术特点,还找来了几场有代表性的比赛录像放给大家看。
不过现在,麻栎可不是通过沈曦梧的模样把她认出来的,而是刚才她踢球的动作。
那是门将在禁区里开球时通常会用到的动作。
虽说这是每个门将都会的,但是脚法这么精准,能正好找到接球人的头顶,这就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门将都能做到了。
这让麻栎想起了录像里的一个画面。上赛季联赛第十轮,下半场第十五分钟,沈曦梧扑住对手的射门紧紧将球抱在怀里,然后当对手刚刚从南湖的禁区离开,还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沈曦梧已经用刚才的动作送出一脚长传,准确地找到了前场的柳一一,后者顺利地卸下球领了两步,直面对方门将冷静推射,轻松得分。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南湖就完成了一次绝妙的反击,干净利落。
在录像上看见是一回事,当她亲身体验到沈曦梧精准的传球能力,心里才真正敲响了警钟。
这就是沈曦梧特别的价值所在。
其他球队的门将只是防守体系中的一环,而沈曦梧,她不仅仅作为一名防守队员,更是进攻体系中的一部分,南湖的进攻从球门前就已经开始策动了。
对于一支球队而言,这几乎相当于场上多一个人作战。
可惜她是闵山的对手。麻栎心中不无遗憾。
陈雨单手叉腰歇了一会儿,见麻栎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一直不动弹,便走过去拍拍她的肩,问道:“怎么还站着?不继续了?”
麻栎下意识转向她,“当然,趁着午饭前来最后一次。”
等她说完话再回头去看,沈曦梧已经背过身,在朝外面走了。
陈雨又凑近了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老盯着人家看什么?都走那么远了。”
麻栎沉默了半晌,低头将脚下的球勾起来颠了两下,随后才重新停住球,认真问陈雨:“刚刚她那一脚,对你来说有难度吗?”
陈雨是一名组织型的中场,脚法精湛,最擅长长传调度,把球准确地送到队友的头顶脚下,闵山的定位球几乎都是由她来主罚。
“嗯?”陈雨愣了一下,跟着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替她们捡球的那个人。
“难度是有一点,要百分之百成功那不太可能。”陈雨仔细思考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她见麻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打趣道:“你是被人家精准的脚法震慑住了吗?”
麻栎一下子笑出来,眼里闪过一丝向往,“是啊,那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谁啊?”陈雨听她这么说,也颇为好奇。
“沈曦梧。”
“?”陈雨果然吃了一惊,眉间微微蹙起,又追问说,“你怎么知道是她?”
“你记得她怎么把球踢过来的吧?门将惯用的开球动作。”
“可是,踢门将位置的又不一定是她……”陈雨原本还有点不相信,可是认真想想,也就明白了,恍然叹道,“噢,也对,门将之间也是有水平差距的。脚法能那么精准,除了她还真没有谁。”
想通了这一点,陈雨心里生出些疑惑来,“沈曦梧跑到咱们的训练场来干嘛?这地方和南湖可是两个方向,除非她走反了路,不然怎么也不能到这儿来。”
麻栎耸耸肩,无谓地笑笑,“谁知道呢?也许是特别重视咱们,过来刺探情报吧。”
“那她刚刚那一脚,算是……挑衅?”
麻栎没继续接话,只轻轻哼了一声,原本显得有些淡的笑意渐渐在脸上绽开,目光里充斥着兴奋。
她喜欢有脾气的对手,更喜欢在比赛里打得她们没脾气。
既然沈曦梧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到时候球场上见真章,试试是她这面盾更坚实,还是自己这支矛更锋利。
陈雨和她做了多年的队友,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找到了新猎物,准备大干一场了。
不过,天才门将沈曦梧把守的球门,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吧。陈雨有些担心,麻栎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如果在沈曦梧这里失利了,可能会大受打击。
陈雨还不知道,其实麻栎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经攻破过沈曦梧的五指关,并且完成了帽子戏法。
当年麻栎去参加这场比赛的时候,陈雨家中有事并没有入选参赛名单,自然没能亲眼见证。至于麻栎本人和其他队友,脑子里都只有赢球这一个目标。她们参加足球训练只能靠政府补贴和比赛奖金,拿不到好名次踢不出成绩,就没法继续练球。她们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打败了哪些对手,以至于多年后再相遇,竟然对此毫无印象。
也就是沈曦梧一直还记着。
从训练场出来的一路上沈曦梧都在反思。她一向都不喜欢刻意在人前显摆自己,尤其是在场下。出色的球技是要在比赛中使用的。她刚才的举动,倒是像极了一个冲动的半吊子。明明直接用手把球扔过去就行了,偏偏她搞了一套动作,非得踢到人家头上去。
不过反思归反思,扪心自问,那一脚踢得特别爽,像是把积郁在心里的那口气吐出去了。
柳一一在车子里等得无聊,要不是有空调可以吹,她能直接憋死。
好不容易看见远处大门口有人出来了,她赶紧坐起来,脸贴到车窗玻璃上凝神细看,果然是沈曦梧。
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柳一一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身子就单薄,这会儿瘫软在副驾上就像一根刚捞出锅的手擀面。
“天啊你怎么才出……”剩下的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柳一一就像见了鬼似的瞪着眼,死盯着沈曦梧的脸欲言又止。
她嘴角那抹暗戳戳的笑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还有几分得意。
柳一一心中忐忑,沈曦梧莫不是因为在更衣室里提起了她的伤心事受了刺激,刚才跑去找麻栎打架了吧?
“你刚刚……干嘛去了?”柳一一问得小心翼翼,目光在沈曦梧身上流连,企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沈曦梧偶尔会干点出格的事。做过最出格的,就是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跑来吹风淋雨踢足球。一门心思想培养个小淑女出来的沈太太怄得都想把她塞回肚子里了。
沈曦梧眉间的喜色更甚,两道天然无需修饰的眉毛简直要飞起来,心情特别舒畅。
“进去秀了一把我的肌肉。”说着还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下。
“……”柳一一眼角猛地一抽,差点就伸手去抓沈曦梧的胳膊想晃晃她,看看脑子里是不是发洪水了,“你该不会真进去和麻栎干了一架吧?”
沈曦梧就知道柳一一脑洞大得堪比太平洋,轻飘飘地白她一眼,“骗你的。”
柳一一气不过,直接瞪了回去,“那是怎么回事?”
“没干啥,就是帮她们捡了下球。”
“?”这才是骗人的吧?
“好了好了,回去吃饭。”沈曦梧没让柳一一继续追问下去,点火起步,方向盘一甩,掉头往家里开去。
进门的时候沈行之和林婉初两口子都已经在等她了。
“爸。”沈行之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沈曦梧叫自己,便抬起头来冲她点点头。
“我妈呢?”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却不见林婉初的身影。
“厨房里端汤去了。”
沈曦梧拐了个弯钻进厨房,林婉初正站在燃气灶前面,拿着勺子往碗里盛汤。
她轻手轻脚走到林婉初背后,然后突然躬下身子,把脑袋埋到林婉初后颈窝,胡乱地一通乱蹭。
林婉初受了惊吓,汤勺掉进锅里,等她反应过来沈曦梧都干了什么,立刻不顾形象地朝客厅里大喊:“沈行之!管管你女儿!又蹭我一身臭汗!”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天天在球场上撒野像什么样!”
“我真的当年就该把她塞回肚子里!”
沈曦梧油盐不进,一边笑一边搂住了林婉初的脖子,很不客气地补了一刀。
“妈,你别忘了,当年我第一次上足球课,还是你开车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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