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对江渺人设崩塌这件事有了心理建设, 但突然知道对方还是个能拉三车人来干架的女孩时,阮蔚还是不可避免地震惊了下。
渺姐牛逼。
然而最令她震惊的不是这件事, 而是她渺姐破人设偷偷干架居然是为了她。
——这就很令人欲言又止。
江渺究竟怎么想的?
江渺……
“喂, 江渺,你要去哪里啊?”阮蔚看着江渺沉默着蹬上小黄车离开, 什么也不想了,忙踩着脚踏板吱嘎吱噶追上去。
于是胡同口前,又只剩下明越和罗依两人面面相觑。
明越笑:“你先动手, 你先动手。”
罗依摆手:“嗐,都一样,你先你先。”
互相推辞小半会儿,累了,看着远去的两人,心中各有思量。最后望不见了, 转头看向巷尾的两人,笑意同时暗下去。
“算了,一人一个, 解决完交工。”
—
江渺离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 不是小区, 也不是学校。她只是觉得片刻前那个场景, 罗依姐在, 若阮蔚搂着她的肩来一句“江渺,你对我这么好啊”,她的所有心思就要被人提前看破了。
什么心思?对阮蔚有些不一样喜欢的心思, 虽不至于达到暗恋的程度,但足够让她烦恼。
是别人,或者当着阮蔚的面,她都笃定能隐藏得恰当好处,但是在罗依姐面前不行。
比起姜兰隐晦地告诉她女孩子之间的互相喜欢,罗依和赵寒栀是更直接告诉她女性之间存在爱情的人。
赵寒栀——
一个名字瞬间启动了整个回忆。
江渺不自觉地越骑越快,连阮蔚喊她都听不到,等被肩上的手指掐得痛时,她才看到自己早骑过了人行道,正要冲向白色护栏外的机动车道。
“你在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以江渺的速度,阮蔚本来追得轻轻松松。她不知道这人为什麼离开,但她觉得对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或者如她所想,突然表现了从未展露的一面,不知道如何面对。于是她就由着对方走,心想累了总会停下来。谁知这人突然跟疯了似的,加快速度冲向护栏。
她吓了一跳,忙追上去,摁着对方的肩膀吼话,谁知对方真的跟癔症一般,双眼茫茫,于是她只好赶在撞倒护栏,摔向公路前,调转车头,先把对方车撞了。
“哐当”几声,两辆自行车结实地摔在人行道的方块地砖上。
“痛不痛啊,摔到哪里没有?”
人一倒地,阮蔚又立马爬起来,搬开压在江渺腿上的自行车,推向一边,伸手要把人扶起来。
吼一声心疼一声,江渺怔了下,眨了下眼睛,而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恼怒,伸手就把人用力推开:“你别碰我,我自己会起来。”
“你干什么?”阮蔚没介意对方推她,还在刚刚的气头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撞到护栏了,骑那么快,要是不小心摔出去倒在马路上,车子开过来没刹住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啊,骑车时胡思乱想,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她越吼越凶,翻来覆去把几句话说了无数遍,最后看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江渺,话卡在喉咙里,堵得发涩,又什么都不说了,蹲下来,任凭江渺推她,她也好声好气扶着对方,“起来吧,对不起,刚刚不该吼你,起来我看看,腿摔伤了没有?”
江渺知道阮蔚骂得都对,甚至她应该要感谢阮蔚,可她就是不情愿,吼什么吼啊,有什么好吼的,那么大声,她听不到吗?像周妍一样,是怕她听不到,还是怕别人听不到啊。
她讨厌死了。
“你别碰我。”于是,她又伸手把阮蔚推开,然后自己撑着地,屈起腿站起来。
脚踝和手掌被地砖擦破了些,出了点血。小腿隔着单薄的校裤刮到了车皮,虽被遮着,但痛还是感觉得到的。
阮蔚就看着江渺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的,然后把自行车扶起来推到路边锁好,一言不发,看起来竟然比初见时还要疏离冷漠。
她自认不算个好脾气。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瑶瑶,正儿八经闹起矛盾来,她从不会是服软的那一个。爱咋样就咋样吧,你不理我,我肯定更不会理你,管你他妈的是谁。
可是江渺往前走,她却忍不住就想跟上去。
到底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离开,突然就生气。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都还会在伸爪子挠她前,装一装客气礼貌呢。
“江渺。”她跟在旁边,喊她。
江渺就走得更快了些。
阮蔚皱眉,追上去,江渺就又走得快了些。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不想跟她并肩前行的想法显而易见。
阮蔚看着她不利索的脚,这么犟脾气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把对方拽住压在地上让她别走吧。她想,江渺肯定要杀了她。于是,她只能放缓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人后面。
云江区有很多路,南京路连着香港路,香港路连着北京路。民国时期的旧建筑和雕像在其间纷繁矗立,不远处博物馆楼顶的大理石圆盘时钟,在整点时摆动槌子。“咚”一声,行人就纷纷驻足抬头去看了,落日的余晖就趁此在地上拉出一道道静止的黑色长影。
江渺也停下来这样看了两秒,可余光瞥到阮蔚,她就又扭头向前走了。瘪着的书包挂在她背上,从后看,显得整个人更加伶仃。
阮蔚想,不跟她说话,她换个方式好了。
江渺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响,间杂着来电后短讯提醒,让本就郁燥的人更加郁燥。
“你烦不烦?跟着我干什么!”
于是,她冲着电话里吼了一句。
电话那头,身后半米的人沉默了会儿,开口时却是罕见的温柔:“你腿痛吗,要不路边上坐一会儿吧?”
“……”
更烦。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烦得要命。
江渺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揣进兜里,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确有点疯,可是突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这样的控制不住反而又间接加深了她的疯,因为以前,连面对周妍时而暴躁时而温柔的模样时,她都控制得住。
所以,她不应该疯,更不应该失控。
“阮蔚,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你别跟着我,好吗?”于是她转头,走近阮蔚,看着她,笑了笑,扬着眉梢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肚子饿了吗?”阮蔚却望着她,笑着说了句无厘头的话,“晚饭还没吃呢,我给你买点。”
江渺喉咙哽了下,转身沉默地继续走。
算了,装不下去。
除了哭,阮蔚现在基本把她所有样子都见过了。这人眼睛一眨,那么聪明,什么都看得明白。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胡同口一耽搁,骑车一耽搁,走路一耽搁,看着太阳沉下西山,浅白的月亮爬上天空,夜风一吹,天应该就快黑了。
身后的人还跟着她。
江渺摸着鼻子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跟着就跟着吧。她的影子还不是至始至终跟着她,不也同样没用。
她顺着风,不知不觉就走到江边。
夜色当真暗了,站在高坝上,能看见潮水往后退,大人收起风筝,带小孩回家。小孩拎着一塑料桶的泥巴,浑身脏兮兮的。岸边,有人骑着单车,按着响铃,“叮铃铃”一声,格外清脆。除了动的,还有静的,如坐在江边准备欣赏一番夜景的男女,如许多年来拴在铁链上,写着“xx和xx百年好合”,却已经生了锈的情侣锁。
阮蔚就这样顺着江渺的目光看,然后看着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耳边碎发,朝那些情侣锁走去。
锁是真的很多,可是刻在墙上说着“xx和xx于xx年xx月xx日步入婚姻,幸福美满”的却很少。大概是分手了的不会特意跑过来解锁徒添烦恼,又或者大家早就忘了曾和某个人在某个地方立下誓言。
就如奶茶店里表白墙上贴着的豪言壮语。起初还记得有那么一张,后来不到那个地方去,不提起那里,就逐渐想不起来了。
阮蔚看着江渺径直走了一段路,才在某处铁链停了下来。她弯着腰,看着情侣锁上的名字,这回终于是有特定的寻找对象。
“你要找哪两个人的啊?”阮蔚也伸手扒拉了几把锁,在边上问了句。
江渺这下倒回答得十分正常:“罗依和赵寒栀。”
还好不是江渺和谁谁谁。
阮蔚庆幸得松口气,念起赵寒栀,又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估计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没问是谁,沉默地翻了几个,最后看见一块儿纯白色的锁。
“在这里。”阮蔚说,看着白色/情侣锁上刻着的名字、爱心和百年好合,不明白这两位纂刻者当时为什么选的这种颜色。
江渺闻言便凑了过来,左手托着阮蔚的右手背,右手摸了下对方手心里的锁。
两个人蹲在一起,头挨着头,一瞬间倒又像之前关系缓和的时候。
“江渺。”阮蔚看过许多次近距离的江渺,每一次都会觉得对方垂着眸,睫毛轻轻颤的样子,动人得过分。
江渺抬起头,阮蔚就闯进她的瞳孔中,她也见过许多次近距离的阮蔚,她最喜欢对方的眼睛,笑起来时像桃花突然盛开,天真又美艳。
“你跟我说‘下次我再也不吼你了,我好好跟你说话’,我就跟你说话。”江渺移开目光,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不过分。
阮蔚却毫不犹豫地开口,甚至还多加了三个字:“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吼你了,我好好跟你说话。”
“为什么?”
阮蔚疑惑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江渺这人还会来个为什么,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认真答道:“因为我吼你的时候,你会想起害怕的事,而不是感到关心,那就是我的关心方式错了。”
“只有你觉得我的关心是关心的时候,我才算是在为你着想,而不是强加意志。”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平时“靠”字连天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但很显然,在这种时候,她的解释传达到了。
江渺看了眼她,垂下眸轻轻哼了一声,而后居然伸手,轻轻抱了下她。
“谢谢你,对不起。”
“……”阮蔚看不见江渺的表情,这时便只想笑了,跟了一路换这六个字和一个拥抱也是挺值当的。毕竟江渺同学难得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依赖的朋友。
于是她打算伸手回抱对方,江渺却先一步收回手,盯着她:“你抱我干什么?”
哪有那么多干什么。
“就,礼尚往来?”阮蔚说。
江渺这回便不止冷哼一声了,还撇着嘴角凉凉地白她一眼。
总算是充满生机了!
阮蔚笑起来,不计较那个白眼。
江渺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从一个礼尚往来的拥抱中多想什么,穿着她的校服,更暧昧的时候都抱过,阮蔚还不是第二天就忘个精光,毫不尴尬。
看不出来喜欢男的,但也看不出来喜欢女的。完全猜不出那张笑脸背后,什么时候有所触动。
“好了,那现在肯跟我说话了,说说你为什么跑,又为什么来这里找这把锁呗?”阮蔚自觉地忽视掉那个可能有关周妍的问题。
那把锁摘不下来,也不会想去摘,索性就放了回去。江渺听见阮蔚的话,松开手,枕着书包,小心伸长腿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想了想,叹了口气:“前一个问题不能告诉你,后一个可以。”
“那就先说后一个。”阮蔚瞄了眼对方脚踝出露出的伤口,坐在地上翻书包,她记得之前在英语书里夹过几个创可贴的。
果然是有三个,还多了一个。她抽了张面巾纸,轻轻拍了拍江渺的膝盖,叫对方屈起来点。
江渺躺着,难得地很听话,把腿稍稍弯了点:“但最后一个我只想跟你说一半。”
阮蔚撕创可贴的手顿了下,她看着江渺,在空中对她挥了下爪子,真想捏着这人的下巴,说一句看把你惯的。
“行,你说。”慣就慣吧,谁让这人是江渺。阮蔚看着对方蹭破皮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两片创可贴贴上去,“痛吗?”又关心问一句。
本来很痛的,现在不痛了。
江渺看着阮蔚的动作,心想这人对人好也应该自知一点,省得拨动了别人的心弦还要问一句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朋友都这样。
“不痛。”江渺摇头。
阮蔚就满意地笑起来,舒了口气,学着江渺枕着书包躺下来,倒也不嫌弃地上脏了。
“不痛就好,你继续说。”她道。
江的对面,还平铺着未散尽的火红晚霞。林立的高楼还没亮起璀璨的夜灯。天尚看得清,又看不太真切,可身边手臂挨着手臂的触感却是罕见的真实。
“剩下一半不说是因为可能这是罗依姐和寒栀姐两人的私事,我是旁观者,有时看到的可能只是表面。”她先解释了一下,偏头用余光观察着阮蔚的表情。
阮蔚在听到是两个姐姐时,的确稍微愣了下,但也只是短暂的、微不可闻的半秒钟。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江渺没看出阮蔚的想法,只能把目光收回来,期望也不是,失望也不是,总之是怀揣着某种不知名复杂心思,第一次把这些事跟别人说出来——
认识赵寒栀是在六年级的暑假。
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因为放假而终于可以好好地玩耍,她却要因为逃避周妍而沉浸在奥数题里。
赵寒栀是她趴在小区花园长椅上做题时认识的老师。她每每想起这个年轻的23的老师时,脑海里总会浮现两个词,一个是数学天才,一个是遗憾。
赵寒栀是数学天才,15岁考进B大数学系,风光无限。喜欢她的人喜欢她外表的优雅,也喜欢她内在的智慧光环。她从来就是在天上的,如果不是偶然看见她也会像周妍一样歇斯底里。
还是照常的一天,江渺没有在小区花园等到赵寒栀,于是便决定去对方家里看看。在那里,用钥匙开门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了罗依。罗依当时可不像现在这么豪放不羁,简直像棵柔弱的池边柳,怎么拉也拉不住蓬头散发撕书、砸杯子,让她滚的赵寒栀。
罗依看着江渺时吓坏了,江渺看见罗依时也吓坏了。她转头跑,就要报警,便被罗依抓回来了。大概是赵寒栀跟罗依提起过她,于是着急地说:“江渺是吗,帮帮姐姐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帮,罗依让她坐在茶几旁做作业就行了。她当时想拒绝,因为赵寒栀在往地上砸东西,会伤害到她。但看着罗依去抱住赵寒栀,求她别疯了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同意了。
习惯这样的吵闹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等腿麻了要起来时,赵寒栀已经冷静地在看她了,赵寒栀说:“这道题还有更简便的算法。”
后来江渺才觉得,当时赵寒栀应该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小时候的自己。
——赵寒栀有病,重度精神抑郁。
罗依拜托她,说:“江渺啊,麻烦你每天过来看看行吗?要是有事,也可以不来的。”
罗依说着说着就很颓丧,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伴侣却没一个小孩能让爱人平静。
她说她会来,赵寒栀隔着她看自己的小时候,她也隔着赵寒栀看自己的未来。
不发病的时候是很好的。做完一篇作业,罗依便去做饭,做完饭,她们三个就一起吃,吃完饭后三人便坐在地上,轮换着打游戏,赵寒栀老是夸她,说“我们江渺又赢了,真厉害”。那个星期,江渺觉得是自己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候。
后来周妍踢门把她带回去了。
她关在屋子里,做了很久很久的题,连陪姜兰去跳舞都不去了。有一天下雨,下得很大,闪电照白了整个城市,吴叔叔带周妍去医院,她便趁空又去赵寒栀家。
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回声,最后听到吼声,还是决定自己开门。门开的一瞬间,赵寒栀就站在阳台上,罗依求着让她下来。阳台外,那么大的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是看不见的。
是要自杀。江渺知道,她不想对方死,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救,罗依看她一眼,她就蹲在茶几边,拿起桌上的数学题算。其实不是数学题,是赵寒栀自己的一个数学理论设想。她看不懂,也做不出,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样的行为对于赵寒栀来说,再也没有用。
气球“嘭”的一声爆炸的时候,令身边的人条件反射地吓一跳。江渺记得罗依尖叫了一声,而后就是在暴雨中一路奔驰却还是来迟了一步的消防车和警车。
赵寒栀是解脱还是遗憾呢?江渺不知道,除了赵寒栀自己,其他人的回答都是假的。
罗依后来就变了个人,罗依说,如果当时没那么娇弱,或许就能抢先拉住她了。
嗯,或许是这样的。
江渺初中许多时候都没去学校,后来偶然听说初三有场数学比赛,就去了。比完赛,在学校一个星期,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学校不是个好地方,她不是疯子的女儿,也不是自闭症患者不会说话。
赵寒栀说的,莫管他人众口铄金,只管自己心内澄明,赵寒栀做不到,她也做不到。赵寒栀在“天才止步”的压力中选择离开,最后在报纸上令人扼腕叹息;她在……哦,幸好,她没有成就,亦不是天才,她要自己一点一点地刹车,放弃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讨厌的数学,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的人生,可是什么都放弃,躺在屋子里时,她又觉得四周空荡荡的。
除了难过,还什么都没体会过呢。
连寒栀姐都说,你的人生还长,还控制得住,再挣扎一阵子,别学我这样。
于是她又去了舞蹈团,又考了高中。满怀希望又怯懦畏缩,有时卯了劲儿去考第一,有时又颓丧害怕得连比赛都不敢参加。到底要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活得才有趣,她也不知道。
直到遇见你,张牙舞爪地突然把我拉入喧嚣人潮,让我忽然觉得可以再等等看。
——这句话江渺没有对阮蔚说。
两个人的手背靠在一块,江渺说完她想说的,用手背碰了碰对方:“喂,说完了。”
阮蔚正在愣神,被江渺用手一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反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的,甚至把人抓得有些痛。
江渺无奈地皱眉,又喊了对方几声名字,阮蔚才回过神,突然一下坐起来。手还是没放开。
“你怎么了?”江渺倒是先笑了,这人可真是的,之前还兴致勃勃地要听,现在听了却比她还慌。不知道她肯讲出来,其实就是能承受了吗?
“啊啊啊江渺!”阮蔚吸了吸鼻子,没待江渺反应,一把把对方抱住。不仅抱住,还神经病一样疯狂摇着对方,江渺力气没她大,被她晃得前倾后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巴掌盖在阮蔚脸上,抵着她的脸往后去,“疯了呀,干什么!”
阮蔚仰着头静默,江渺才把手掌缩回来,撇了撇眉头,又嘀咕一遍:“干什么,吓死我了。”
“我吓死了!”阮蔚摇了摇脑袋,盯着江渺,瘪着嘴,憋半天,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伸手又把江渺抱住。
这回,动作倒是很轻。隔着校服抚着江渺的背,嘴里念念有词:“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江渺不要怕。”她说,像宽慰小孩子般,“以后会很好的,江渺,再等等,有一天会有惊喜来找你的。”
唔,江渺想,她不贪心的话,现在就可以算惊喜了。
“多抱一会儿。”她要贪心。
阮蔚愣了下,没有吭声,却把手收紧了些。
风从两人背后穿过,把江面吹皱。路灯开始渐渐亮起来。江渺被拥抱着,想,她们两个要是在学校这样子抱着,让教导主任看见了,对方肯定要吼一声,“哪个班的,给我站起来”。但这里没有教导主任,只有路人,路人若看得不仔细,可能也会嘀咕一声,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大晚上的搂搂抱抱,太不像话了。
不过,这些人若看到她们是女生,可能又会一改之前的念头,说一声,原来是两个朋友啊。
女生之间再亲密,都可以拿朋友当保护色。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长久的拥抱与陪伴已经难得。
“可以了。”江渺开口,轻轻拍了下阮蔚的背,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阮蔚却没松,她说,声音甜甜的:“刚刚满足你了,现在满足满足我吧,我要多抱一会儿。”说着,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浅浅的呼吸落在颈间,江渺咽了咽口水,她想她的同桌真的很没有自觉。
“起来啦,天要黑了,你今天还有两张数学卷子、一张地理卷子没做呢。”于是,她推开对方,很无情地开口。
阮蔚当场愣住,盯着江渺,刚刚所有的温情都没有了,一下拎起两个书包跳起来,又把江渺拉起来:“啊啊你早点提醒我啊!我要死了!”
她拉着江渺,又不敢跑。只能跟江渺慢慢走着,哎呀,要是江渺肯让她背,她肯定就“嗖”一声,跑得飞快了。
“你现在回去,作业没做完也是会死。”见阮蔚炸毛,江渺莫名地比刚刚还快乐。
阮蔚哼一声,你还知道!八点到家,作业要是没做完,还爽了饭局,耽误补习,宋晴晴会把她皮扒下来的。所以,作业没做完不能回家!
南京路KFC店二楼。
阮蔚和江渺点了一杯可乐一杯牛奶,两个鸡腿堡坐在某处角落。吃的当然是摆设,不买不好意思坐那么久。
江渺在学校就把卷子做完了,此时惬意地喝着牛奶,翻着阮蔚的地理笔记本。不得不说,这人的字的确写得比她的好看,正楷整整齐齐,像是专门练过的。
阮蔚则幽怨地坐着,她恨!
中途宋晴晴果然打电话来了,江渺帮忙接的,没有骗人,她和阮蔚真的是在做作业。宋晴晴这才十分放心,认为阮蔚终于长进了,知道主动跟好学生学习了。周妍没有打电话,江渺提前发了个信息过去,顺便还拍了张阮蔚做作业的样子。
“咦,偷拍我。”于是阮蔚抬头说了声,把写完的地理卷子递给对方,“检查一下。”
江渺接过卷子,点了点头。虽然她的同桌在学习的某些方面实在差劲得厉害,但愿意学,能够接受努力后的没有成效,她以为已经相当可贵。
天助自助者。她希望未来的结果不会让她的同桌失望。
阮蔚做完所有卷子和特训练习题,江渺检查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宋晴晴和阮蔚又打电话来催,两人才赶忙背着书包往家赶。
越远离商业街,人迹越少。昏黄的路灯,照看着并肩前行的两个人。
“腿好些了吧?”阮蔚问完,摸了摸肚子,果然人是铁饭是钢,她现在好饿。
江渺点了点头,看着她无奈地笑了下,这人后来是真吃了两个鸡腿堡,怎么现在又饿了。
阮蔚知道江渺想说什么,耸肩道:“没办法,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说完,她自己就先笑起来,在人行道上跨着大步,跟喝醉了似的,“走几步,就更饿了!”
“扰民,小声一点。”江渺说。
阮蔚立马又退回来,弯着眼睛笑两声。她是不习惯沉默的人,江渺不说话,于是她就哼起歌来。
“星海多灿烂。”
“宁夏夜听蝉。”
“我的小船停在银河畔。”
……
歌词断断续续续的,像是想到哪里就是哪里,时不时蹦出来一句。
这是江渺第一次听阮蔚唱歌,与平时甜兮兮的声音不同,竟还有几分苦涩。
“你有喜欢的人?”在歌声的中途,她开口打断了对方。
阮蔚瞬间把嘴闭上,尴尬地扯了扯书包带子,看着停下来的江渺:“不是,怎么可能有嘛。”
她说,指了指天空:“就是突然想到这首歌,就哼出来了。”
头顶,月亮不见踪影,繁星满空。
“城市很少看见这样的景色,对吧?”阮蔚仰着头说,眼睛里全是温柔。
江渺看着阮蔚的侧脸,笑了笑:“嗯,很多年,看来城市环境改善得不错。”
她说完,两人瞬间都不信了。保不准人造星空实现的时候,环境都没有多大改善。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阮蔚反过来,坏笑两声,揽过江渺的肩,挤眉弄眼地八卦起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你猜?”江渺怔了一下,旋即开口。阮蔚是不是傻,她像会中套的人吗。
“猜了你回答吗?无非也就有和没有两个答案嘛,”阮蔚摇了下江渺肩膀,“说说看呗,万一我认识的话,给你把把关。”
“你?”江渺说。
阮蔚乍一听,以为说喜欢的是她,差点吓死,等回味起还有个疑惑音翘在里面时,忙缓下肩膀松了口气:“我怎么啦,我看过好多书和电影电视剧,把关可准了。”
江渺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什么。
“所以是男,是女啊?”阮蔚说得相当心虚,就差直截了当地问一句是不是姜兰了。
江渺继续往前走:“女。”
她说了一声,坦然地承认性向。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听到的时候,阮蔚挠着头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于是,开口的时候,说了句:“挺好的,挺好的。”
“你怎么不臭美地问一句我是不是喜欢你呢?”江渺哼着,笑一声,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
“倒也没那么臭美。”阮蔚跟上去,觉得这夜风突然就不宁静了。
“还算有自知之明。”江渺便自然而然地接着阮蔚的话。阮蔚听完,眉头当场皱成了疙瘩。
靠,难道真是那个姜兰!
等等,是姜兰就是姜兰呗,她气什么。姜兰人美学习成绩好,不是挺好的?虽然异地+早恋+同性恋要艰难了点,也不知道周妍阿姨知不知道这事,她该不会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这就太……太……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太不出来,只有发个誓保证自己不会泄露这个秘密。阮蔚想了想,还多提醒了一句,“周妍阿姨看样子是不接受的吧,那你平时要小心一点,要给自己留好退路。唔,我也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不太懂,就是……不管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都要首先保护好你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可以吗?”
阮蔚的确有些慌乱了,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江渺看着她的样子,听着她说的话,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开玩笑的,你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那天看见了我和姜兰那个姿势?那个姿势很平常的,是视觉效果容易让人误解。”江渺说着,把阮蔚拉到边上的一面墙,伸手抵在墙上,把对方锢在咫尺之间,“那天你在学校也是这样对我的,要是当时有外人看见了,他们也会误会的。”
江渺说完,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她看着阮蔚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索性按照亲吻的动作,直接凑近了些,在阮蔚握紧拳头、闭上眼睛的瞬间,她停下来,扬起手机拍了一张。
画面定格。
“看吧,你会不会误会?”江渺没看,直接把手机里的相片递给阮蔚。
图片里,路灯下,看得清侧脸,女孩俯身亲吻靠墙的女孩。
阮蔚咬了咬下唇,误会了!当然误会了!
差一点就误会你这家伙是真要亲我了!
“我当时可没有靠那么近。”
阮蔚反手把江渺抵在墙上,学着对方刚刚的姿势,跟报复似的,凑近对方的脸庞,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提着一口气,憋出手背的青筋,谁都没敢先开口。
扬在手中的闪光灯亮起来。
江渺下意识地侧头,而后便感到右脸颊碰到了对方柔软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下,阮蔚就立即往后退了好远。
她拿着江渺的手机,脸都憋红了:“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江渺抬手摸了摸刚刚被触碰到的脸颊,看着羞愧得只差给她喊祖宗的阮蔚,眼神躲闪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给我看看。”尴尬站了许久,江渺才朝对方伸出手,在阮蔚看之前把照片拿过来看。
闪光灯照亮了路边的一丛花,压根儿没照到她们两人。
“拍到了?”阮蔚不好意思凑过去看。虽然但是吧,若亲脸算初吻,这就是她的初吻了。她这辈子长这么大,真的从没亲过同龄人。
“拍到了,”江渺把手机直接揣进兜里,朝回家的方向走,“想好怎么赔礼道歉再跟我说话,或者干脆以死谢罪吧。”
阮蔚:“……”
总不能让对方还回来吧。
“江渺,”阮蔚后知后觉地开始认识到自己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吃得死死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或者有什么是需要我效劳的?”
“没有。”江渺说。
那这不是断了她赔礼道歉的路?对方这样说肯定不是要她用“言语”赔礼道歉啊。
“江渺。”
对方不理。
“渺姐!”
对方还是不理。
“我可爱的小喵喵同……”
“闭嘴!”江渺侧头瞪阮蔚,真是的,跟这人一起回家的路怎么这么聒噪。
阮蔚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果然还是这种肉麻的称呼有用。
两人没说话,许久,江渺叹了口气:“没拍到,不用那么较真的,我不喜欢女孩子,你也不喜欢女孩子,不小心碰到了,还是脸颊,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她说完笑起来,“我刚刚逗你玩的。”
我刚刚逗你玩的,不知道指的是此时的前半句话,还是之前让她赔礼道歉的话。
“走吧,回去,不是饿了吗?”江渺又说,双眼清明得如无事发生。
阮蔚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却忍不住皱紧了眉。
小区里,紫薇花开败了,走失的猫咪被主人领走。两人一路无言地走进电梯,在21楼时,阮蔚跟在江渺后面走了出去。
“你跟出来干什么?”听着电梯叮的一声又降下去,江渺看着跟在身后的人,以为对方还在纠结刚刚的事。
“快回去吧,刚刚真没拍到,我也真没介意。你不需要再给我……”她打算再重复一遍,阮蔚却打断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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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歌叫《我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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