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阮蔚看着冯怡瑶字条上的解释, 在松了半口气的下一秒,又恨不得将对方原地扼杀。
她抬头瞄了眼上课的郑文, 握着拳头佯装咳了声, 冯怡瑶便微微转过头,去接伸到江渺背后的纸条。
江渺在看文言翻译, 这两人从上课开始就小动作不断,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好朋友见面至于这么热络吗?她抬起眼皮子,故作不知情地把椅子往前拉了点。
响声不大, 前排的听不到,后排的两人却因此吓一条,手一抖,纸条就从相碰的指尖落到江渺的位置下面。
阮蔚顿时皱眉,眨着眼睛让冯怡瑶弯腰去捡。冯怡瑶瞥了眼纸条的位置,又看了眼江渺, 连忙摇头,她要是弯腰不弄出大动作的话,脑袋就得抵着江渺的大腿了。或者用脚伸过去勾的话, 就得打扰上课的江渺了。
阮蔚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她还坐在靠墙的位置, 如果不是彻底蹲到桌子底下, 那怎么着都得需要江渺配合。于是她偷偷瞄了一眼江渺, 算了,开口是不敢开口的。
可纸条是一定要捡起来的!上面写的可是她十六年来最大的一个秘密。
阮蔚冲冯怡瑶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下课再捡, 却没想到江渺忽然又把椅子往后拉了点,脚移动了下,刚好踩到她们掉的小纸条。
鞋底压着小东西,江渺皱了下眉,低头去看。是张小纸条——不用想就知道是边上两人的。她没打算弯腰去捡,但是莫名想吓唬阮蔚一下,于是作势歪着身子朝下伸手。
说时迟那时快,阮蔚瞪大眼睛,几乎是瞬间拉开椅子蹲下来,手伸到江渺脚下。
安静教室里骤然两声“哐哐”大响。
讲台上的郑文皱起眉来,看着突然消失不见的阮蔚,知道又是她了。这小姑娘性格什么的都不错,就是一天到晚净不安分。
“阮蔚,又在干什么啊?”郑文提高嗓门训斥道,顺便看了一眼江渺和冯怡瑶。
江渺的表情很尴尬,冯怡瑶的表情很错愕。
“起来。”江渺皱眉推着阮蔚的脑袋,白皙的脸颊渗出一点不可言说的绯红。
冯怡瑶张着嘴巴,眼里全是看戏的笑,刚刚蔚蔚不小心便将纸条推远了些,现在蹲在地上,伸着手,脑袋都快到拱到对方大腿下面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阮蔚羞得忙攥着纸条从地上起来,扶着椅子腿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来,看着回头望她的前排同学和讲台上的郑文,摸了下被蹭乱的前面头发,“不好意思,没坐稳。”
冯怡瑶低头闷笑,信蔚蔚才有鬼。不过照这副拼劲儿看来,字条上的回复的确很不简单。
她问的是:难道江渺不是你暗恋对象吗?
屡次三番打听江渺的消息也就算了,跳舞时见到对方跟哈士奇一样窜过去也没什么好提,但不让她看备注和聊天背景,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就算不是喜欢,那起码也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可蔚蔚却浑然不知,还解释只是朋友。这就十分有趣。
江渺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瞪了阮蔚一眼,除了让这个没有分寸的人滚蛋,什么心思都没有。
阮蔚被瞪得十分委屈,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想捡张纸条,其他的绝对不是故意。而且就算不小心遐想到了什么,在课堂上弄,也实在不太好吧。
别瞎想。
阮蔚摇头,郑文继续上课。文言文学习最重要的除了句式,还有某些固定诗词和虚词的意思。其中,“恨”,多是遗憾的意思。攥在手心里的纸条被汗润湿,阮蔚想,她有一天肯定会当着某人的面亲自回答这个问题,绝对不会留遗憾。
兴许是日光灼灼,体乏神倦的缘故,下午的课比较漫长,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放学。
江渺本不想跟阮蔚讲话,也不想与她们两人同行,但两人非要跟她走同一条道,她又有什么办法。于是向来不喜欢多说话的人,在他人聒噪的时候,只能变得更为沉默。
冯怡瑶隐隐体会到了江渺对她的敌视感,虽然因为良好的教养极力地压制,但存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踪影。比如她挽着阮蔚的手臂时,就会感到被人凉凉地盯了一眼。
这,就十分有趣。
作为早恋第一名,冯怡瑶觉得这种应该叫吃醋。虽然很难判定是友情的吃醋还是某种感情的吃醋,但若加上蔚蔚的暗恋成分,她就会说服自己偏向非友情的吃醋。
双向暗恋,多甜呀!
冯怡瑶很激动。对于阮蔚会喜欢女生这件事,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因为阮蔚长这么大,压根就没对男孩子产生过零星兴趣。女孩子的话,她就不确定了,总觉得有,但是也看不到什么实质。
现在则似乎有些实质了。如果另一位当事人同样如此的话,岂不美哉。
“蔚蔚,你今晚来我家睡吗?”冯怡瑶挽着阮蔚的手臂,突然开口。
阮蔚诧异地皱眉,看了眼边上走得有些快的江渺,拉着冯怡瑶走得快了些:“去你家干什么?不去,我回家要补课呢,快统考了你不知道吗?”她说着,自问自答,“哦,反正你才去,考多少都行,丁馨阿姨不会怪你。”
“晴晴阿姨也不会光因为分数怪你啊。”虽然宋晴晴看重分数,但绝对不是唯分数论。
阮蔚啧了一声,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人,着急道:“统考对我重要着呢,特别重要!”
校门口,她踮脚看到丁馨的车,忙挥手打招呼,推着冯怡瑶过去:“瑶瑶我不送你了哈,你跟阿姨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她说完,拍了下对方的背,便忙不迭地朝另一个方向跑。
江渺今天肯定生气了,都没把特训题给她。
冯怡瑶站在后面,看着追上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渺不讨厌冯怡瑶,这个女孩子漂亮温顺,善心真诚,但是她也喜欢不起来。她并不认为这是同性间的嫉妒,因为最开始接触时这种感觉是没有的。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感觉呢,大概对方多靠近阮蔚一寸,她便不喜多一分。
女孩子之间再正常不过的黏腻,若中间有一个是阮蔚,她就隐隐排斥。而阮蔚那样没有分寸感的人,恐怕不会体会到这些。
阮蔚之前常问江渺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生气了”,但这回,她倒没有真的那么愚钝。肯定是今天一整天都在跟瑶瑶说话,没有跟她说话。江渺这人,脸皮薄,心思深,难过的事没有人追问到底,那么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人倾诉——如此,能不总是郁郁寡欢吗?
她不喜欢对方郁郁寡欢的样子,那种时候除了抱紧,总觉得抓不住对方。于是她常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敏感一些,大大咧咧的可能就忽视了江渺。
可是!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再小心翼翼,今天不惹江渺,明天也会惹江渺。反正江渺有时候左右看她不顺眼。唉,也罢,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呗,她就乐意去对方跟前找不自在。
江渺以为阮蔚跟到进电梯就结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厚着脸皮挤进她家。
周妍正在做晚饭,看见阮蔚来顿时笑起来:“蔚蔚今天怎么过来了?”
“阿姨好。”阮蔚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就很讨人喜欢,“好像住这么近,从来没到阿姨家里来过,今天江渺喊我过来做作业,我就过来了。打扰阿姨啦。”
周妍:“哪有,蔚蔚快点换鞋子进来吧,待会儿跟江渺一块儿吃了饭再做作业。”
江渺只得没好气地给人拿了蓝色双拖鞋,颜色相同。阮蔚挑起眉梢,十分满足。
这片学区房的户型都是一样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内部怎么装点就看居住者自身的喜好了。阮蔚抱着手,如巡视组视察工作,绕着整个屋子转。她们家有宋晴晴在,格调都是偏粉色系,江渺家则是浓重的大家风气,墙上偌大四个字——“上善若水”。
“有什么好笑的?”江渺勉为其难地接了杯温水给她。
阮蔚摇头,她可没笑。她只是觉得这四个字太高深了,非常江渺。
“你房间是这间?”阮蔚喝完水,朝里走了些,她虽然不想江渺在家里装乖巧,但是此刻,却颇为受用。
“不许进。”江渺拉住她,用眼神警告,让她不要太过分了。
阮蔚却想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呢,反过来握住江渺的手,撒娇讨好的:“看看嘛,我就大概瞧几眼。”她说完,趁着江渺犹豫的空隙,就推着人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渺的房间,与她想象的空荡简洁不同,入眼的是一个大书柜,摆满了书。书桌旁也摞着两沓高及一米的练习题。床头也摆着个小书柜,放的也是书。墙上贴的不是书,是许多张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写的都是公示和单词。整个房间,唯一有点人情味的,大概也就是书桌上放置的一套滴胶模具。
“看完了?走吧。”江渺从不觉得自己的房间有什么好玩的,不像她那天看到的阮蔚的房间,粉色部分是小公主,蓝色部分能组一整个乐队。
“你会做滴胶啊?”阮蔚想,原来天才也是需要努力的。天才也会有除了学习,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爱好。
等她走近了些,才看到书桌上除了滴胶模具,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作品,小小的一颗水晶球,里面装着一尾蓝色的小鱼。
“这个好漂亮。”她没拿起来,指着笑道。
被人夸赞时通常都是高兴的,更何况是别人从未说过的新鲜夸赞。江渺疑惑地啊了一声,难得的谦虚:“没有很漂亮,照着教程学的。”
“我嫌麻烦都没学会过。”阮蔚说。
江渺抱着手:“那不是你嫌麻烦才不会吗?要是你好好学,肯定学得会。”
阮蔚笑起来:“我不行,我手残。”
“少蒙人,钢琴架子鼓吉他一水儿的乐器摆在那儿,桌上还有油画的半成品,你这都叫手残了,还要别人怎么活。”江渺说,她当时以为这些都是买来玩的,不一定会,但没想到晴晴阿姨说,阮蔚的确都会,阮蔚很喜欢搞艺术相关的,每两天都会写一篇影评,每年放假都会出去采风——她知道阮蔚上政治课会用手机看电影,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些。
她问晴晴阿姨以后是要参加艺考吗?晴晴阿姨直截了当地说了“是”,说阮蔚从小就想考导演系,拍自己的作品。从国内再到国外,宋晴晴说得十分光荣的样子,是她从不知晓的阮蔚。
阮蔚没想到对方只是那么几眼,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不是一比较,没渺姐做得好嘛。”
“渺姐”两个字出来,无事相求才见鬼。
果然下一秒,阮蔚就接着开口:“要不渺姐有空教教我呗,或者渺姐做一个送我?”
恐怕后半句才是真正的目的。
江渺睨一眼阮蔚:“没空,不送,走,出去。”
“渺姐!”阮蔚是个无赖,抱着江渺的手就不撒了,“渺姐,渺姐姐,江渺姐姐,超级想要,蓝色的水晶球,里面一只小猫咪。”
连要求都顺口提出来了。
“不,你不想。”江渺要甩开阮蔚的手,阮蔚却越抱越紧,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江渺可以想象这人小时候要东西,她的父母有多想揍人了。
“想~”是谁告诉她女孩子只要撒娇就好了?阮蔚想,对付江渺就不行。
江渺:“不想。”
阮蔚:“想。”
江渺:“不想。”
阮蔚:“想。”
江渺:“想。”
阮蔚:“不想。”
幼稚的斗嘴就在瞬间停下来,江渺挑眉看她,得逞似的尾音上翘:“不想,你自己说的。”
阮蔚咬着下唇,江渺真讨厌。
床上校服外套里的手机响了,江渺摆手,让阮蔚别闹了,走过去接电话。
是姜兰打来的。
阮蔚走过去坐在床边上,无聊地躺下来:“谁啊?你怎么还不接。”
“姜兰。”江渺说。
“姜兰!”阮蔚闻言立马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江渺拿了个枕头把脸压住,“闭嘴,不吵就给你做滴胶。”
她接起视频电话,对方之前已经打了好几个,她在外面一直没听到:“喂,姜兰。”声音沉稳下来。
好友的模样出现在手机屏幕,姜兰穿着风衣,北京比南方冷,她脸颊有点红,在广场上坐着,看到江渺,顿时揉着鼻子笑起来:“江渺,这次冬令营是不是来北京啊?”
枕头底下的人动了动。
江渺点头,声音里有几分久违的笑意:“嗯,在北京一个星期。”
“太好了!十一月是吗?我等你过来。”
太不好了!怎么去北京冬令营呢!阮蔚扒开枕头,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凑到江渺身边去,瞪着视频里的人:“江渺,我打算去跟你妈说,今天在你家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小提示:这篇文凌晨的时候会上夹子哦,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会比较晚,定点到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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