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小说:千岛寒流 作者:李观妙
    最后还是没去派出所。

    医生跟警察说, 病人情绪不稳定,最好先送回病房观察。阮怀堂“嗯”了声, 像现在这种情况, 自然是病人为先。

    楼底下的消防把救生气垫收起来,算是松了口气。民警把围观群众赶走, 又把现场收拾了下,才算结束任务。

    江渺站在阮蔚边上,眼泪已经收住, 她看着周妍被扶上担架,抓着阮蔚的手臂,低下头来,到底还是不忍看对方的神情。

    阮蔚把手覆在江渺手背,轻轻拍了下,立在风中, 沉默着也没有说话。

    吴起国回头看了江渺一眼,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走上前, 护着担架一块儿下楼。

    楼顶上便只剩下两个民警、阮怀堂、宋晴晴、阮蔚和江渺。

    民警四下看了两眼:“阮局, 那这个小姑娘还跟着回派出所吗?”

    “不用, 你们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阮怀堂摆手让他们离开, 而后看向宋晴晴,使了个眼色,问那边两个小孩怎么办。

    被称作“小孩”的两位挨得紧紧的, 想走,但又不敢走。阮蔚盯着阮怀堂和宋晴晴,不知道他们两人会不会发火,把江渺又训一顿。

    训当然想训,如果江渺像阮蔚一样,是她亲女儿,她肯定一边拧着对方的耳朵,一边拿着棍子吼“让你跳楼,让你吓唬人,让你胆子大”,但江渺不是,她的心疼便不能用这样暴力的方式表达,只能温柔开口:“渺渺啊,你……”

    “妈,你别骂江渺!”阮蔚以为宋晴晴要骂人,心一横,把江渺拉到身后,和宋晴晴对视。

    宋晴晴:“?”

    阮蔚吸了下鼻子,话里带着哭腔:“她也不是故意跳的,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嘛,她是想好好活着才这样赌的,可能是胆大了点,可是她现在没事,你们就不要说她了。”

    风在夜里刮得猎猎作响,夹着沙哑的哭腔,砸在心头,让人觉得难受。

    江渺被阮蔚牵着手,掌心温暖,她明明没告诉对方自己在赌。

    “阮蔚。”江渺出声,不想让阮蔚再帮她说话。

    她行事这样偏激乖张,逼着跳楼的母亲,晴晴阿姨心里或许不喜欢她。

    “阮蔚你脑子抽了?”

    宋晴晴听着哭腔,脑门疼。她很少见自家女儿哭,突然这么委屈,整得她真把江渺怎么样了似的,而且就算怎么样了,你阮蔚跟人家什么关系呀,小白眼狼,胳膊肘不朝自己亲妈拐。

    阮蔚瞬间收声,诧异地望着宋晴晴朝她和江渺走来,下意识用手拦着:“啊?”

    “啊什么啊呀,”宋晴晴恨铁不成钢地瞥阮蔚一眼,拍开对方的手,忒嫌弃,“还护,有什么好护的,你妈我是会吃了她吗?”

    “你不是吗?这么凶。”阮蔚摸着手背,委屈巴巴。

    宋晴晴真想找机会把这小孩正儿八经地收拾一顿:“我是来问,渺渺,有没有伤着哪里。”

    “刚刚那样吊着,手臂怎么样,痛不痛,要不要下去找个医生看看。”

    —

    除了手背稍稍蹭破点皮,贴了张创可贴,其余一切无碍。

    江渺朝医生说了声“谢谢”,起身便和阮蔚一家走出急诊科。

    宋晴晴看了眼阮怀堂,阮怀堂点头,她心里便放宽了心,应该的确是没事。

    “你们俩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楼不跳了,病看好了,大半夜的要是不留在医院,肯定还是要有个去处。

    阮蔚挠了下脑袋,有点不明白:“怎么,现在不是回家吗?”

    宋晴晴看了眼阮怀堂:“是回家啊,我是问你和渺渺打算去哪儿?”

    怎么没嫁人呢,就有种自家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感觉了,宋晴晴纳闷。

    阮蔚“诶”一声,目光转向江渺。

    江渺愣了下,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宋晴晴:“晴晴阿姨,阮叔叔,阮蔚跟你们回家,我就……自己回宾馆。”

    “那怎么行?”阮蔚瞬间摇头。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怎么可以,这谁能放心。

    “行的。”江渺说。

    “不行。”

    一来二去的,宋晴晴双手揣在兜里,觉得自己大概在看相声,于是她只得碰了下阮怀堂,悄声开口:“三哥,今晚上局里没有临时有事?”

    阮怀堂失笑:“我不能回家?”

    宋晴晴眨眼:“也不是不能,但是你跟我回家,那两个小孩不就得去住宾馆了吗?”

    宾馆哪有家里好。

    是吧?

    是。

    阮怀堂叹了口气,得嘞,女儿比较重要。

    “蔚蔚啊,”阮怀堂说话虽然并不粗犷,但气势搁在那儿,一开口就宛如发号施令,“你今天把小江,渺渺,对,你把渺渺带回咱家里去休息,让张叔开车送你们,别去住宾馆。”

    “叔叔,不用的。”江渺忙推辞。

    阮怀堂:“没事,我跟她妈都有事,待会儿不能回去,你跟蔚蔚回去,我让张叔送你们。”

    阮蔚瞪大眼:“你们不回去?”

    阮怀堂:“对呀,你跟渺渺一块回去。”

    阮叔叔是一月一轮休,好不容易回家。这样说,难免不是顾及她。江渺摇头:“叔叔,真的不用,我可以回……”

    阮怀堂打断她:“哎呀,怕什么呢,蔚蔚又不会欺负你,你跟着去就行,一晚上,又不是让你永远住在那儿,甭跟叔叔客气。”

    江渺还想拒绝,可阮叔叔救过她,晴晴阿姨温柔地盯着她,阮蔚在边上等着答案,她忽然觉得再说“不”就要伤人心了。

    “谢谢阮叔叔,谢谢晴晴阿姨。”

    阮蔚对她好,她不想总是说“谢谢”,可是阮蔚之外的其他人对她好,她会觉得愧疚。

    这一鞠躬,把宋晴晴吓了一跳。

    她赶忙把江渺扶起来:“哎呀,这是干什么,就是去休息一晚上,又不是什么大事。”

    阮蔚也没反应过来,见状忙也去扶江渺,下意识觉得不用跟她妈和她爸这么客气。

    江渺不让阮蔚扶,她知道阮蔚大大咧咧慣了,这些小事都不值一提,可是晴晴阿姨和阮叔叔是大人,大人不是小孩,她必须说“谢谢”。

    不过,大人虽然不是小孩,可也不是每个大人都十分虚荣与见利思义。

    宋晴晴是长辈没错,但她觉得自己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渺渺,再这么见外,阿姨可就生气了,快起来,这不是阿姨应该做的吗?”

    “是啊,叔叔刚刚帮你,那不是叔叔应尽的责任吗?”阮怀堂看着江渺站正,才开口说,“没事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像蔚蔚一样,现在没事了,那就开心点。”

    说得她很没心没肺似的。

    不过……阮蔚盯着江渺的侧脸,既然现在万事大吉,的确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啊。

    如果赌赢了,还是不开心,那么以生命为代价的赌局就毫无意义。

    “渺姐,行了,你跟他俩介意什么呢。”阮蔚笑起来,凑在江渺耳边小声嘀咕,“没准他俩是想摆脱我们两人,自己去过夜生活,在家不方便啊。你不知道他们俩在云江路还有一套房吧,偷偷买的,都没带我去瞧过。”

    江渺:“……”

    怪不得晴晴阿姨总说你小白眼狼,看来是真的非常小白眼狼。

    宋晴晴皱起眉,伸手拧阮蔚的耳朵:“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让你带人回家,听见了没?”

    阮蔚痛得摸耳朵,直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阮怀堂听得好笑,可也不敢出手阻止,虽然女儿重要,但是老婆的话更不能违背。

    —

    翰府锦苑B单元22楼。

    江渺从进小区到坐电梯走到门前,心中百味陈杂。这里原本是她很熟悉的地方,明明只有两天没来,却犹如过了大半个世纪。

    此时看着阮蔚开门,竟又横生胆怯。

    “我是第二次来你家吧?”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江渺跟着阮蔚进去,忽然没来由地道了一句。

    “你还知道是第二次啊?”阮蔚把拖鞋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到江渺脚边,突然气得好笑,“我跟你,楼上楼下,这么近!我往你家跑了无数次,你就才来我家一次!”

    而且那一次,连板凳都没坐热,看见她和瑶瑶在床上玩闹,转头就走了。

    “楼上嘛,多爬一层,懒得爬。”

    江渺说了个蹩脚的理由,毫无疑问地赢得了阮蔚一个白眼。

    看把年级第一给慣的。

    “再说,我又不找你问数学题。”

    江渺想了想,又道。

    阮蔚顿时咬牙切齿地瞪江渺一眼,佯装要掐她的脖子。

    什么人呐,大人面前一个样,她面前一个样。

    死里逃生了,又开始挤兑她了。

    还挤兑得她不能反驳,谁让她那个时候就是隔三差五跑下来问数学题呢。不然她也没别的理由可以用,总不能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吧。

    那……江渺可能会洋洋得意地取笑她。

    虽然想她就是事实!

    而且,不仅想江渺,还喜欢江渺!

    还想给江渺正儿八经地告白!

    “你盯着我干什么?”

    江渺换完鞋,抬头看着一直盯着她的人,愣了下,疑惑问道。

    “没啥,看你……哈哈,看你眼睛消肿没?”

    阮蔚手足无措地讪笑起来。

    江渺冷哼了一声,刚刚在楼顶,不知道谁抱着她哭呢,现在倒开始笑话她了:“没消,蔚姐能帮忙拿条冰毛巾吗?”

    她随口说的,阮蔚愣了下,转身真的跑到卫生间:“好,你去客厅坐着!我去给你弄一下!”

    阮蔚家的客厅,和楼下原本属于她的家,完全不一样。江渺坐在沙发上,她第一次没有好好看过——墙壁是淡淡的绿色,上面挂着竹篓,篓里装着彩色的干花。沙发背后的墙壁上则挂着春夏秋冬四幅油画,沙发上,摆着偌大一只小兔子玩偶,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则有两只头抵着头,摇摇晃晃的粉色小马儿。

    突然想起那人的手机壳也是粉色的。

    真·美少女。

    “江渺,我弄好了!”

    卫生间里倒腾一阵,阮蔚拧干冰毛巾,趿拉着拖鞋跑到江渺跟前:“很冰,你试试!”

    的确很冰,指尖碰到就下意识地缩回来。

    江渺看着阮蔚发红的指尖,一手拿过毛巾,一手握住阮蔚的手指,皱眉:“你不冷吗?”

    阮蔚:“冷啥啊,我又不像你,大冬天还会穿秋裤,我觉得凉快。”

    江渺愧疚和心疼的话,顿时憋在心里不想说了。

    阮蔚:“你快敷啊,眼睛都肿得像个球了。”

    江渺觉得有时候阮蔚一定是故意这样说话来气她,又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

    冰毛巾盖在眼睛上,顿时让浑身一抖。

    不过慢慢习惯后,便觉得原本绷紧的眼睛慢慢缓和,变得舒适起来。

    阮蔚看不见江渺的眼睛,只能看见江渺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满意地笑起来,望了眼屋子,宋晴晴没回来,也不知道厨房里有不有吃的。

    “江渺,你饿不饿啊?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阮蔚说,她其实不会做饭,所以希望有现成的,她再热一下就行。

    “不饿。”江渺应了声。

    “唔,可我饿了。”阮蔚打开冰箱,说得实诚。

    在江渺住的宾馆,就吃了那么一点,跑上跑下的,她早就饿得底朝天了。她估摸着江渺也饿,提心吊胆那么久,吓都吓饿了,但江渺不好意思说。

    冰箱里只有食材,没有现成的。

    阮蔚顿时很头疼:“渺姐,要不我点外卖吧?”

    也不知道这个点哪家好吃的外卖还开着。

    阮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22:50。

    “这个点没有了吧。”

    江渺把毛巾取下来,看了一眼钟,目光转向靠着冰箱的阮蔚。

    的确没有,有也不好吃。

    阮蔚扒着冰箱门,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渺:“那我不会做饭诶……”

    江渺扬起眉梢,歪了下脑袋。

    “那要不,要不水果麦片煮牛奶?或者面包?”

    阮蔚突然想,宋晴晴跟着回来就好了。

    在试图跳楼之后和人谈笑风生地讨论吃什么——放在从前,江渺一定觉得自己不是在梦里就是已经轮回了,可是冰箱旁饿得可怜兮兮的人告诉她,这是现实。

    现实可以不用是躲在废弃电话亭里的惶恐不安,而只是担心“饿了该吃什么”。

    “冰箱里有鸡蛋吗,喜不喜欢吃面?”江渺站起来,把毛巾递给阮蔚。

    面这种东西,煮得好吃有什么不喜欢呢。

    阮蔚靠着厨房门,看着江渺系围裙在切番茄,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渺姐,你居然真会做饭啊?我还以为你逗我呢。”

    江渺没回头看她:“不然我怎么敢一个人搬出去住呢,好歹得有点求生技能,不能总靠外卖吧。”

    阮蔚默默竖了个大拇指,这样就很好,颓丧的样子虽然令她心疼,但她更喜欢江渺积极向上的样子:“你怎么学的啊,我感觉你在家也不是经常做饭呀。”

    江渺:“以前暑假跟姜兰学的,她厨艺很好,会做川菜、粤菜、还会做甜点蛋糕。”

    姜兰?!!!

    不提这名字,她忘了八百年了。

    阮蔚撇着嘴哼两声,不想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聊下去,她看着江渺只打一个蛋:“诶,你不吃吗?”

    “我不是说了我不饿吗?”

    “你真不饿啊?”

    “我不是吃过小火锅了吗?”

    “……”

    怪不得那么瘦!

    “你腰上都没肉,一块儿吃点呗,不然你煮给我吃,我多不好意思啊。”阮蔚凑到江渺边上,想掐一把对方的腰,谁想江渺往锅里一搀水,滋啦啦的声音就吓得她瞬间往后退。

    “大小姐,厨房重地,您要不还是别进了,我不吃就是真不吃。”江渺把火关小了些,笑着回头看阮蔚。

    阮蔚:“……”

    好吧,术业有专攻,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站着还添乱。

    阮蔚说服自己离开厨房,既然不吃饭,那江渺会洗澡。唔,洗漱的都有新的,内衣内裤也有,至于睡衣嘛,阮蔚没新的,只好抱着自己洗干净的一套粉色睡衣:“渺姐,你待会儿穿我的,可以吗?”

    江渺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她瞥了眼对方手里的衣服:“粉色?”

    阮蔚:“我都是粉色。”

    那还有选择吗?

    江渺叹了口气,没有推辞:“那你吃,我去洗澡。”

    她走了几步,又转头:“我今天不是跟你睡吧?”

    阮蔚怕对方不知道怎么用,又跑去跟对方说一通,闻言抬头,扬着眉笑起来:“渺姐,你要是想跟我睡,那也可以呀。”

    江渺:“出去吃面。”

    浴室的门就关上。

    阮蔚看着紧闭的门,无奈地耸了下肩。

    两个人睡,她又不会对江渺做些什么。

    真不会吗?

    ……好像也不一定。

    江渺煮的番茄鸡蛋面,不甜也不辣,符合夜里的口味。鸡蛋盖在面上,浇了一层番茄汁,颜色漂亮,闻起来也香。

    所以摆在碗里了,她不吃,不是很不是人。

    她说得是面,不是江渺。

    江渺站在花洒底下,温暖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冲走头上的泡泡,包裹着全身,在腾起的白雾中,忽然让人很不真实。

    她居然真来了阮蔚家,还留宿,还在她家洗澡。

    如果是其他坦诚的朋友也就算了,两个女孩子,这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可阮蔚和她不是彼此坦诚相待的朋友,至少,都没把心里那个喜欢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什么时候说?

    江渺也不知道,难道刚刚就应该顺了阮蔚的话,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说?

    可她刚刚拒绝了,如果阮蔚没重复,她让对方跟她睡,是不是太主动了?

    她之前主动那么多次了,这次又主动,要是在一起,阮蔚会不会不珍惜她?如果不珍惜,分手了,她们两个该怎么办?

    都还没在一起,怎么又想到分手了。

    江渺摇头,拍了自己两巴掌,还是决定不要胡思乱想,至少今天晚上不要胡思乱想。

    很累了,想出来的东西,清醒的时候可能会后悔。

    阮蔚把碗洗好了,又绕着客厅走了二十圈消食,江渺才穿着粉色睡衣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出来。

    —

    阮蔚得承认,她能喜欢上江渺,十分之二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还不是普通的好看,而是不管什么打扮,都能好看到她心坎那种好看。

    穿蓝白校服,干净又清纯;穿黑色舞服,性感又火辣;穿粉色睡衣,可爱又乖巧。

    “渺姐,你真好看。”

    于是,脱口便来了这么一句。

    虽然挺多人夸她长得漂亮,可像阮蔚这样隔三差五夸的,着实没有。江渺蹙着眉尖,嗔怪地看阮蔚一眼:“别整天乱说。”

    阮蔚便忽然笑起来。

    她完了,她觉得江渺说教她的样子也好看。

    啊啊啊草,为什么这么煎熬!

    江渺看着阮蔚气愤地冲进浴室,不知道对方又是哪根神经抽风了,敲门问道:“你是要洗澡吗,衣服没有拿啊?”

    于是阮蔚又黑着脸“刷”地一下打开门,跑进自己卧室拿睡衣,拿完了又冲进浴室,这回却是没立即关门,而是看着江渺,眼神幽怨:“你的房间在我的卧室对面,你要先去睡觉,还是等我洗完?”

    江渺愣了一下:“那……我先去睡觉?”

    然后浴室的门就被“啪”一声关上。

    发什么疯,她是往面里下毒了吗?

    江渺摇头,听着浴室里起水声,无奈地朝阮蔚卧室的对面走去。

    是一间跟阮蔚卧室相同的房间,只是没有那些音乐器材,显得十分简洁和干净。

    江渺犹豫着,还是没把门关上。

    她躺在床上,浑身陷进被窝里,在安静的日光灯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家和宾馆睡觉的区别,大概就是家更安心。

    她躺了会儿,坐起来,没有睡。

    浴室里的人还没收拾妥当,哗啦啦的水声。

    手机里有挺多人发的消息,最新一条是凌七题发的,问她明天会不会去学校。

    江渺想了想,输了个“会”,看了眼时间,又把消息删除。如果明天好好醒来,自然是会的。

    郑文也给她发了消息,问她现在怎么样。

    江渺不知道该怎样回复,索性不想看了,界面又弹出新闻推送。

    #精神病母女相约跳楼#

    A市本地的新闻媒体真的很会写。

    阮蔚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江渺正看得出神,以至于连她靠近都没察觉:“在看什么呢?”

    江渺顿时吓了一跳,手抖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不是说睡觉吗?看得这么专注,”洗完澡,神智清醒了许多,阮蔚把手机捡起来,递过去,又问了一遍,“看什么呢?”

    江渺本来觉得没必要说,但看着阮蔚,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今天跳楼,被无良小媒体报道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阮蔚拢头发的手顿住:“我看看。”

    标题是“精神病母女相约跳楼”,内容是因为家庭琐事纠纷,吵架后去精神病住院部跳楼。有配图,但是黑黢黢的,没拍见人脸。

    “一天闲的他们,瞎**操心。”

    阮蔚忍不住骂了句。

    江渺便听得笑起来,皱着眉道:“别骂那么脏的脏话。只是标题党,里面一点正确内容都没有。”

    “那也很烦,见了鬼的家庭琐事。”

    江渺不气,阮蔚坐到床边,倒忽然十分生气。

    “好了,看完了也没什么,你收拾好了吗?”江渺转了话题。

    阮蔚点头,时间都过凌晨了。

    “那去睡觉。”江渺说,“我也该睡了,明天还想和你一起去上学。”

    阮蔚睁圆眼睛,愣了下,忙站起来:“那我去睡了,你好好睡觉,有事喊我。”

    说完,就急忙关上门,跑到对面。

    江渺摇头叹了口气,对方没说,那她还是暂时先不说了。

    “哦,对了。”

    江渺正要关灯,门突然一下又被推开。

    “这个,你晚上要是关灯,可以开着。”阮蔚把手中的小玩意放到江渺枕头边上。

    是一个龙猫小夜灯。

    “那我走啦,你好好睡觉。”阮蔚朝江渺笑了下,这回是真的把门带上。

    夜里关了灯,小夜灯就在枕边发着昏黄的光。

    不刺眼,适合怕黑又不想开灯的人。

    江渺凑在灯旁,柔软的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阮蔚记得那天在酒店里她发的疯。

    唉,她刚刚是不是应该主动让阮蔚留下来,她就是喜欢这个女孩子啊,这个女孩子怎么会不珍惜她。

    阮蔚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没有睡着。

    她想给宋晴晴发消息,跟对方坦白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想跟她在一起。

    但看着时间,她又觉得太晚了。

    明天吧,或者后天,反正就是很快的某一天,她打算跟爸爸和妈妈说清楚,然后再给江渺表白。

    表白了在一起,再和江渺同床睡觉。

    阮蔚躺下来翻了个身,这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她搜出刚刚的新闻,转发给明越。

    [哥,帮个忙,联系删一下]

    [小朋友你还没睡?!!(惊恐)]

    [又是你那个“朋友”]

    打引号的朋友是什么意思,阮蔚发了“懵圈”的表情过去。

    对方回过来:

    [少装,哥都看出了(龇牙)]

    [马上帮你联系]

    [小妹,哥提醒你一句,做好挨打的准备]

    什么人嘛。

    阮蔚气得笑出来。

    [谢谢哥,知道了,早点睡]

    深夜的风吹得更加厉害,冷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又要突然降温下一场雪。

    阮蔚爬起来,又抱了床被子走到江渺房间,盖在腿上,灯亮着,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你看,你们在报道上那么乱写,她刚刚都没有跟你们生气。她真的很好,虽然生病了,但在积极地向上爬,睡完觉,明天还要去学校,不是什么精神病,不要用闲言碎语毁了她。那些什么“家庭琐事”,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的童年折磨。那不是一片雪,是整个寒冬,你们看不到。

    阮蔚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宋晴晴在半分钟前发来消息:

    [蔚蔚睡了吗,渺渺没有出什么事吧]

    [她睡啦,我也快睡啦,你们睡了吗]

    [还没,快睡了]

    [你要睡就快睡吧,明天是要去上学吗]

    [是!]

    [那就好,妈妈早上过来,睡觉吧宝贝,晚上别着凉]

    [好,妈妈晚安]

    阮蔚把手机关上,这回是真该睡觉了。

    —

    医院。

    宋晴晴站在周妍病房外,疲倦地看了眼阮怀堂:“看吧,你不用担心,她有分寸。”

    谁看不出两个孩子之间不同于友谊的感情呢。

    阮怀堂点头:“你也是胆子大,知道了还让她们两个单独呆着。”

    “所以,你是同意了?”

    宋晴晴笑起来:“同意什么,她不是还没跟我讲吗?三哥是同意了?”

    阮怀堂哼着笑一声,没回答:“走吧,这边聊完了,夫人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天气降温,竟然真的开始飘起小雪来。

    阮怀堂找保卫处借了把伞,为宋晴晴撑着,朝停车场走:“刚刚,跟周妍说了些什么啊?”

    宋晴晴:“说什么吗?大道理啊。”

    阮怀堂:“她听得进去?”

    宋晴晴:“不知道,但还是要说的嘛,万一听进去了呢,妍妍又不傻,她很聪明的。”

    阮怀堂:“说了什么啊?”

    “我记得你读高中那会儿,因为周叔叔把你管得很厉害,所以你是很内敛的人。有一天我带你去酒吧逛了一圈,你喝完酒在台上把驻场歌手的麦抢了过来,在上面胡乱唱歌,老板拿着棍子撵我们走,我拉着你跑,我们累得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我问你快乐吗,你说快乐。我问你为什么快乐,你说自由。”

    “所以妍妍,你能懂吗?”

    爱的开始是占有,但爱到最后,是让爱自由。

    病房里,吴起国给周妍盖上被子,周妍睡着了,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楼道,江炳坤和徐雁风尘仆仆地赶来,在门口和吴起国撞到。

    江炳坤:“没事吧?”

    徐雁:“还好吗?”

    吴起国回头看了眼。会好的。

    医院外,雪没下成气候,春风赶着趟儿一吹,附中的早樱便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0 23:24:33~2020-04-22 21: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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