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对骰子做了什么!!你动了什么手脚!!骰子的声音变了!!”女人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奥利维的衣领,迫使年轻人不得不反手撑在沙发上,完全倒仰着被人吊在空中。而女人欺身压上,几乎脸贴脸的质问着刺客,她手背上的血管完全鼓起,额头上绷着狰狞的青筋,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的盯着奥利维,甚至连獠牙都露了出来,整个人散发着森然的杀意,仿佛是如果对方一旦动摇,承认了自己耍诈,她就要一口咬下去,把男人的喉咙都咬碎。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知道的,摇骰子是最难出老千的,反正也到你摇了吧,你自己试试好了?”分明是处于下位,但刺客抬眸看向她时一瞬间释放出来的气势甚至让女人有了一种要被刺伤的错觉,奥利维的蓝眼睛融在女人的影子中,不再反射出明灿的灯光,但反而显得越发深邃,如同夜色中波澜不惊的海洋。
“你自己的东西,总不可能这点感觉都没有吧?”
女人强忍着自己想要退却的心情,更加用力地转动手腕将衬衫的衣领往外翻卷,指甲甚至透过了衬衫的布料,发出刺啦的声响。她盯着奥利维看了许久,最终泄愤似的的把他往沙发上一摔,然后抢过桌上的赌具,坐回了对面摆弄起自己的骰子。
奥利维则重新端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抚平了被女人□□了一通的衣服。
领子破了。他注意到手下的布料有了一些不平和的痕迹,细小的裂痕中还有几根丝线露了出来,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将散落在外的麻线折进去,然后重新翻好了衣领。
嗯,下次还是别买这种衣领可以被人抓在手里的衬衣了,买连帽衫或者圆领衬衫好了。
女人趁着奥利维整理仪容的间隙非常迅速的把骰子拿在手里抛了抛,仔细的在灯光下挨个检查了一下:重量,外观,手感——毫无变化,甚至连轻微的磨损都没有差别,就是她原来的那副,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奥利维,一边把骰子全丢进漆黑的骰蛊之中,在自己耳边轻轻摇晃着。
是的,没错,这还是她熟悉的声音。女人狠狠的皱眉,她只要一摇起来,就能分辨出骰子的声音,位置,甚至能区分开八个骰子的声音,但是为什么就在刚才,她完全没有听出奥利维摇出来的骰子呢?
她又看了一眼奥利维,但是对方只是半阖着眼睛端坐在那里,灯光将他亚麻灰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暖黄,刺客一身单衣,完全收敛了刚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看起来相当无害,又无懈可击。
算了。女人放弃了继续琢磨这件事,尽管心底仍然有些不安,但骰子已经回到了她的手里,那就又成了她的奴仆,她的玩宠,这是她十几年来最熟悉的武器和同伴,而它们不可能背叛她。
大概只是对方耍了点小聪明,或者是凑巧罢了,反正接下来可是她的主场,这家伙绝对没可能听出来自己摇的是什么。
这两个人注定要在船上炸得粉身碎骨,然后沉入永恒寂静的深海!
“哼,只是好运气罢了,来,让我来教教你怎么玩骰子!”
女人的身体猛然前倾,两只手同时扣住了骰蛊,将其横置于胸前,又完全笼罩在她血红的阴影之下。手腕前后摇动的同时,女人还用手指轻轻的敲击杯壁,尖利的指甲同时摩擦着外边贴着的绒布,发出用于干扰的噪音。骰子哗啦哗啦的在里面滚动着,帖服的跟着骰蛊摇晃的节奏,那声音甚至有一种魔魅的引力,让人不自觉地发散注意力。
逐渐的,那种快意和狂妄的自信又回到了她身上,再加上被击溃的怒火以及潜藏在心底从未消失的杀意,最终在她脸上糅合出了一种诡异甜蜜的笑容,在过于明亮的灯光和她身后丑陋的尸生人的衬托下甚至显得有些瘆人。
乔瑟夫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只能屏息看着被女人的手包裹住的骰蛊,那声音在他听来就像是无数杂乱的虫子在爬,沙沙的声音甚至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又不敢动弹,生怕给奥利维增加难度。
整座赌场里,回荡着的只有骰子摇晃的声音,和船只高速行进时产生的些微震动声。但奥利维一动不动的,仿佛整个人融化在了光里,就算女人用怎样凶恶的眼神撕咬他,用怎样粘腻的眼神舔舐他,他的脸上也没泄露半分自己内心的情绪,仿佛那些只是一缕微风。刺客仍然保持着一种平静的温和,肘部搭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撑着脑袋,一边微微偏头,眼睛落在茶几上,没去看女人的脸,更没看她手中的骰子。
不知为何,女人心里一下燃起难忍的火气,摇杯的速度一下变快了不少,声音变得越发杂乱难听,而后又持续了十几秒,她松开一只手,将骰蛊一滑一甩,咚的一声扣在了桌上。
“是多……”
“五,六,四个三,两个二。”
奥利维在骰子的声音落下的瞬间,女人的问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抢答了。非常冷静果决,女人被他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又虚假,但她摁着骰蛊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是的,发抖。
奥利维能够注意到女人的手指正小幅度的敲击着杯壁——不知道是出于故意的,又或者是不自觉的行为,但他一把扣住了女人的手,也完全将骰蛊包裹住,他抬起了头,注视着女人赤红的眼睛。
处于上位的女人的影子坠落在男人的眼睛里,甚至让女人有了一种自己正沉入冰冷深海之中的错觉,那双眼睛过于冷漠了,里面没有火焰,没有温情,更没有光。
那里面一片虚无。
她在他的注视下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喂,我说你这个婆娘,赶紧开啊!”乔瑟夫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差点没憋住笑了出来。女人也终于从那种极寒的溺亡之中惊醒,奥利维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女人恨恨的瞪了他和乔瑟夫一眼,一边摘开了扣着的杯子。
完全正确。
她迅速的把骰子一拢收进杯子,重新盖上盖子开始摇,而乔瑟夫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的笑声,这一次,就算女人再怎么用眼神威胁他,他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直到女人要作势拿起遥控器,才停了下来,只是仍然冲着她大呼小叫。
“干什么干什么!说好的十一局呢!”
“那倒是让他把这次的骰子数说出来啊!哈哈哈哈!”
女人挑衅又狡猾的笑了出来,手上则趁机把骰蛊扣在了桌面上——与上一次细致又长久的摇晃不同,她这次的摇晃时间非常短暂,甚至不掩饰的直接就将乔瑟夫的声音作为了掩护,话音未落之时,骰子已经接连砸在杯底不动了。
“你……!”
“三,五,四个二,六,一。”
奥利维开口了,回答的流畅、毫无停顿,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张狂得勉强的笑容再一次僵硬了,最后落下的半个音符一下变了调,像是鸭子叫一样,在此刻显得突兀又好笑。
甚至不自觉地,她的獠牙又一次露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两颗廉价的玻璃珠。
“嗯?怎么不笑了!快开盖看看啊!”
乔瑟夫松开了刚皱起来的眉,他注意到了女人的异常,即刻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再次开口刺激对方。
“……哼!开就开!”
女人狠狠地咬牙,但也没再做什么小动作,她捏紧了盖子,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炸起来,指甲掐的骰蛊咯吱响,但她仍然迅速而果断的揭了盖子,紧紧的盯着桌上跟奥利维说的完全一致的骰子。
“你完全不行嘛!连新手都打不过,切!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乔瑟夫得意洋洋的,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奥利维边上,翘起腿一手撑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一手指着桌上的骰子催促女人。
“赶紧赶紧!我还急着回去看女儿呢!”
奥利维瞥了一眼边上的乔瑟夫,很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但脸上也同时浮现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抱歉啊,赌徒小姐,如你所见,我的同伴很着急,所以麻烦您快一些了。”
“另外,也麻烦您把遥控器放下吧,毕竟还没比完,不是吗?”
女人艰难的呼吸着,摆动着自己的脑袋,把目光转向说了这些话的奥利维,那张脸上仍然没有波澜,只是普普通通的笑容,甚至眼神中还带着真切的诚恳。但在她眼中那张脸却像是鬼面一样恐怖,她似乎能看到对方眼里潜藏的讥诮,连带着笑容都充斥着诡异的压迫和嘲弄,明明是干净俊美的脸,明明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和恶意,但她却觉得那种令她恐惧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将她包裹,甚至她觉得那种气息都已经能在她眼前凝聚出雾了,雾气飘动在光里,潜藏在阴影里,即便她没有呼吸,也轻而易举的钻进她的鼻腔,喉咙,探入她的心肺,顺着她的血管灌满了全身。
不能再看了。女人这样想着,不能再看了。
她想要将目光挪向别处,想要去看自己的骰子,但是实际上,她既恐惧看到骰子,也恐惧继续注视刺客的笑容。
“小姐?”
女人被惊醒了,她惊恐的低下头,上前把暴露在雾气和强光之中的骰子全数捏在手里,然后试图把它们都塞进杯子——但她的手太抖了,一时之间,这竟成了一个难题。
她试了几次,手终于不再颤抖,却又发觉自己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骰子,甚至无法松开,于是她侧过身,用手腕把骰蛊夹在腰间,不让它掉下去,然后指头顶着杯壁,另一只手一根一根的摆开自己的手指,那滑腻腻的冰凉触感甚至让她犯恶心,而在她艰难的努力之下,沾满了汗液的骰子按顺序滑了下去,在杯底敲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
而当她想要跟刚才一样露出笑容的时候,却发现奥利维仍然是之前的样子——平静,宁和,淡漠,充满了压迫感。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所有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已经全部落进了对方的眼睛,在敌人眼前,在无数明亮的灯光下,在那无边无际的雾气之中。
“那么,第三次。”
她开口了,声音低沉又沙哑,带着一种机械感,仿佛她自己的一切也都伴随着骰子坠入了深渊。
“四,六,三,三,二,三个一。”
“还有最后一次啊,赌徒小姐,过半的话,乔瑟夫也不用投了吧。”
“我不会输!!”
女人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那是一张充满了恐惧和憎恨的脸,她的手重重的拍打在石质桌面上,上面立刻产生了几道裂痕,粉碎了她的倒影,裂痕从她的手下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到骰子下方。她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眼睛却执拗的顶着刺客,她的瞳缝几乎被拉成了一道细线,而此刻,她除了刺客以外什么都看不到,谁也看不到。
骰子被震得在桌面上打滚,女人终于从无尽的恐惧和愤怒中反应过来,扑过去抓那些骰子,但有几颗已经要掉进裂缝里了,还有几颗滚到了桌子边缘,几乎马上就要掉下去。
“不!!”
“自己的赌具可要收好啊,小姐。”
奥利维轻而易举的把骰子从坠落的危险之中抢救了回来,他嘴角的弧度在女人的注视中正在逐渐增大,那张脸轻而易举的占据了女人全部的视野,而后她感觉到将对方将她伸过去的手扣在掌心,那种温热让她惊恐地捏紧了拳头一边用力往后扯,企图从男人手中脱逃。但她失败了,非人的力量被刺客轻而易举的化解,这让她条件反射的咽了口口水,甚至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刺客把那只紧握的拳头架到自己眼前,空出自己捏着骰子的那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如吸血鬼一开始那般,一根一根用力地掰扯她的手指,将她的拳头完全展开,然后把骰子放进骰蛊,盖上盖子,再放进女人冷得要结冰的掌心。
哗啦。女人听到了里面骰子滚动的声音。
“要拿好啊,不然的话,掉下来就算是最后一次了。”
…、那是、妖魔的声音。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她用力地将赌具摔在地上,然后冲出了赌场,尸生人似乎相当茫然,但他毕竟是女人的部下,于是几步追了上去,不过几秒钟,赌场里就只剩下乔瑟夫和奥利维两个人了。
“看来我赢了,那么乔瑟夫先生,把炸弹脱下来吧。”
奥利维被对方这一下整的有点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敌人已经跑了,但是看遥控器也被人丢在了沙发上,两个敌人也都完全不理会他们,于是他耸了耸肩,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说起来接下来我们怎么回去啊?”
“嘿嘿,我刚才有留救生艇,还弄了点食物和水,虽没有办法联系阿布德尔和SPW,但是之前逃出去的人还有在港口那边的人应该会找搜救队的,最多三天我们应该就能得到救援了吧!”
乔瑟夫轻松的把身上的炸弹丢在沙发上,然后抬手勾住奥利维,把人紧紧勒住,一边用力地拿手来回揉搓对方的一头毛——那力道让奥利维怀疑自己跟他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小子真可以啊!话说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厉害吗你!害得我这么担心!”
“就是普通的听啊。”奥利维躲了两下,但是发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被对方钳制住了,最终放弃了挣扎,“是乔瑟夫先生还给我添了麻烦,我可是很紧张的啊。”
“我完全没看出来好吗!你就是在敷衍我!”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走出赌场,但刚刚踏上甲板,脚下就传来了剧烈的震动——不,不止脚下,是整艘船都开始震动了。
从最底下开始,炸裂的轰鸣声一冲而上,奥利维一把把乔瑟夫带倒滚到一边,正躲开了从裂缝中冲出来的火焰。
“快跑!他们把船炸了!”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就开始往前冲,奥利维一手抓着乔瑟夫,跟当初在埃及逃命一样,拽着人左躲右闪,一边按照对方的指示穿越了各种障碍物,火焰追在他们身后,脚下的路不断崩塌,而看到吊在船边还没放下去的救生艇的时候,奥利维直接两把飞刀切断了绳子,又一个急停把乔瑟夫甩了出去,自己抓起边上乔瑟夫一早准备的包裹,抱在怀里也冲着栏杆外的大海一跃而下。
噗通噗通噗通,船,乔瑟夫,奥利维三个接连入水,白发的美国人扒在船边冲着奥利维破口大骂,而年轻的刺客只是冲人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然后把举在手里的包丢上了救生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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