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干劲十足的回到了房间,喝了两口咖啡就继续低下头跟画纸硬刚,承太郎虽然不是很赞同,但到底还是没有阻止他的做法,只是捧着玻璃杯继续盯着他,一口没喝里面的水,任由手心里的温度从烫手变得温凉。
好在大概是之前的精神污染太过严重,让奥利维有了抗性,剩下的画只能说是小打小闹,接下来几次对画纸的检查不仅迅速,而且都没出什么问题,没有发疯,没有不受控制的异常行为,没发生第一次那么危险的状况——至少他没再接受承太郎的物理精神分析了,就是他身上这件衣服彻底报废了,花花绿绿的甚至看起来还很有点行为艺术的感觉。
还行,奥利维想着,正好明天买件新的。
跟他承诺的一样,奥利维只看了一半多一点的画纸,余下的大多是他判断的内容相似的,而他刚把画纸放下,乔瑟夫也在这时候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一大叠的资料。
承太郎把水杯放下来,奥利维碰了一下自己的咖啡,发现已经凉透了,于是也遗憾的把杯子推到一边。
“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吗?”刺客把头转向正从门口走进来的乔瑟夫,而他则邦的一声把资料砸到桌子上,然后坐到奥利维手边。
“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还有,我的天,你的衣服怎么回事!你跟这些画打了一架吗?”
“只是必要的牺牲?总之反正我看完画就这样了。说不准也算是打了一架?”
奥利维耸了耸肩,然后指了一下还没说话的承太郎。
“你外孙比较清楚,毕竟承太郎一直都盯着我,你得问他啦。”
“还有,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承太郎环手抱胸,一副打算先听消息的样子,而乔瑟夫则露出了得意又神秘的表情。
“你绝对想不到,独家机密。真见鬼,我拉了一堆员工跟我一起找呢,这么多年前的报纸杂志可不太好翻,图书馆里的灰呛死我了!”
他这样说着,大概觉得不是很郑重,于是拉开了手肘夹着带进来的一听可乐,呲的放出里面的二氧化碳,咕咚咕咚地给自己灌了两口,满足的叹谓了一声,觉得关子卖的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
“松尾赤光的朋友是在剧院上吊自杀的,就是导致剧院的生意萧条的那场重大事故。”
这一句话着实信息量太大了,让奥利维都愣了一下。
“……所以……他的朋友就是在这里自杀的?”
“对,身败名裂,最后在剧院上吊自杀。”
乔瑟夫没有多说,只是把文件摊开,指着里面的几张报纸和杂志给奥利维看。
“都在这里了。”
奥利维道了声谢,先把里面的几张报纸都拿出来,那是十年前的老报纸,拿在手里都脆的都让他觉得要放轻力道,而上面的大标题简直是触目惊心,完美的记录了一个人如何登上顶峰然后摔得粉身碎骨的全过程。
而杂志则是比较小众的一些地方音乐杂志以及学校内部刊物,奥利维甚至都没想到乔瑟夫居然能找到这些。
而显然,如今的画家和他已经死去的好友可是数年前的风云人物。
沃尔什·格林和他的好友是同一个学校的音乐生,但两个人的身世天差地别,沃尔什是格林家族这个法国著名的音乐世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他的好友松尾风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不能说是普通,因为他是一个贫困生,出生于孤儿院,没有父母,只是因为天赋不错,于是收到了好心人的资助,然后凭借着自己优异的成绩和大少爷上了一个学校。
而两个人意外的关系不错。
记者们详细的介绍了两个人的友谊——很显然,不管是哪一个时代都有不少人热衷于八卦,而且穷小子凭借着跟有钱人家的好友的友谊一步登天,然后又身败名裂,这种剧情总让他们兴奋不已。
两个人相识于某次新年音乐会的演奏准备,他们都准备了同样的曲目,让人耳熟能详的欢乐颂,在练习的时候他们以乐会友,成为亲密无间的挚友和拍档,甚至结伴参加那次新年音乐会,演出十分顺利,而那之后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并且因为同样高超的音乐天赋而广为人知。
几乎所有人都很看好他们的未来,但是这种事情总是说不好的,而且总有人对此不那么乐见其成。
第二年的新年音乐会的时候,原本应当同台演出的他们却只有松尾风这个穷小子参加了,他一个人出尽风头,沃尔什行踪不明,而奥利维对了一下时间,发现正巧是他买到的第一份画册上的时间。
他一人成名的结局显然让一部分人不满了,许多人认为松尾风是踩着沃尔什上位的,哪怕松尾风拼命解释,澄清,也没有人相信他——没有听众喜欢这种没有爆点和起伏的事实,人们总喜欢更加刺激曲折的“真相”,而且更显然的是这件事背后还有人做推手,沃尔什没有机会站出来为自己的友人作证,没有报纸为松尾风说一句话,他们强烈的谴责他,诋毁他,松尾风几度求助无门,也无法联系上自己的朋友,最后无法忍受他人的谩骂和唾弃,带着一本画册和一只□□进了剧院,在弹奏完悲怆的第一乐章之后饮弹自尽。
而后沃尔什·格林登报和家族断绝关系,不知所踪,格林家族就此凋亡。
“……所以说果然他的家族有点问题。”
奥利维把报纸放下来,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承太郎,脑子里已经补完了一系列的爱恨情仇,虽然觉得要这么说画家还是挺惨一个人,但现在不是关注敌人以前有多惨的时候。
“总而言之,就是说,他挑选这个剧场就是因为他的友人死在这里了吧……等一下,这次音乐会有没有一些……被特别邀请的一些人?”
“都有。”乔瑟夫点了点头,“这次来演奏的人虽然只是他资助的一些学生,但是在业内有很多人都很看好,再加上他本人的关系,邀请了一些挺有名的家伙过来……是他以前的同学。还不少。”
奥利维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但是再头痛还是要解决这件事才行。
“我简直可以想象音乐会那天有多糟糕了。说起来,你查清楚这家伙到底……害死了多少人没有。”
刺客把夹着画页的文件夹拍到乔瑟夫面前,手指在塑料外壳上敲了两下,有些纠结又艰难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再次开口。
“我没有看完,只看了一半多一些,但是里面的内容还是……硬要说,虽然每张画都不同,但是还是可以勉强区分成几类的。”
“一类是成功的,一类是失败的,我想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倒是不需要我说了,但是失败的这一类里也有不同的情况。”
“画家的画作会挑选内心痛苦的人,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痛苦并不相同,有些人的痛苦是外界施加的,有些人不一样,是内部产生的,是难以跨越的心理问题,是无法反抗的。”
说到这里,承太郎从资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奥利维,但是奥利维并没有发现,只是继续阐述自己从画页里得到的信息。
“失败的家伙里有一些是性格懦弱胆怯,无法对外界的压迫再产生任何有意义的反抗,但是还有一些是因为无处反抗,无法发泄,无路可退,最后被活活逼死的。”
“比如一些生理上的残缺,疾病,心理问题,或者干脆就是过去遭受了很多不幸但是自己却走不出来。”
“他们都死了,这些画页是他们最后留下的痕迹。”
“最后陷入疯狂,失去理智,或者干脆自杀,这就是这些人的结局,而他们只是运气不好看了他的画而已。”
“然后他们的痛苦成为这位画家的杰作,成为养育这些狂徒的养料。”
“我说真的……我无法想象这家伙到底逼死了多少人,才能这样奢侈的给这些混混,每人配至少两张的画纸。”
“而且你说他邀请了过去的同学,我现在开始怀疑他的画可能不仅仅只是普通的赋予他人力量而已了,说真的,我觉得这些画里的回忆也挺有杀伤力的。”
奥利维捏了一下鼻子,然后叹了口气。
“你有办法阻止这次音乐会吗……”
“早一点可能还行,但是现在……”
乔瑟夫想了想,距离平安夜仅仅只剩两天,SPW也没办法直接介入。
“恐怕不太可能了。”
“好吧,我们要进他老巢了,该死。”
奥利维懊恼的叹了口气,然后从乔瑟夫拿的资料里翻出剧院的平面图,几眼记在心里,再把平面图拍在桌上。
“得在欢乐颂结束之前……”
“爸爸?先吃饭吧。都已经一点多了,你们谈了很久了哦。”
荷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及时打断了房间里焦灼的气氛,而三个男性都非常迅速的改变了自己的状态,带着完美的轻松表情走了出去,饭桌上说说笑笑的答应了荷莉明天去街上逛街的提议。
但一离开荷莉的视线,三个大男人就再次愁眉苦脸的坐成一圈,对着一堆资料苦思冥想,而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方法之后,承太郎甚至干脆提出要么把剧院炸掉算了的想法,但奥利维一听就一脸无语的否决。
“这样就抓不着人了啊!”
“真是麻烦。”承太郎皱了皱眉,“简直就跟在橱柜里到处乱爬的小虫子一样。”
“也不是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画家实在是太滑不溜秋了,乔瑟夫反而站到了自己外孙的那一边,摊开了剧院的建造图纸。
“我们进去之后再炸,及时引导人逃生就可以了,因为画家为了接待他邀请过来的音乐家,以及支持他资助的那些学生,就一定会出现在剧场里,炸掉剧场算是一个后续方案,至少得保证就算抓不住这家伙这次音乐会也开不完,反正优先抓住这个家伙。”
“……真要炸啊?!”
奥利维看着眼前两个看起来非常认真的家伙,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但是他还是过去看了一下乔瑟夫手上的图纸以及上面标注的信息,检查了几下,然后拿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
“要炸的话得在这几个地方……具体我得算一下,从这边开始炸,按照顺序……还要间隔时间,需要的大概冲力……总之这样应该能及时把所有人都疏散过去,但是我感觉这些地方可能有那家伙的手下盯着,而且我不太能判断出来画家会躲在哪里……”
“但是按照你说的,这家伙音乐会开场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我尽量看着。”
乔瑟夫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计算着□□强度和用量的奥利维,然后迅速的拿起房间里的电话联络SPW的人。
“到时候一直盯着他,总之就这样吧!”
两个成年人非常草率的决定了袭击方案,而一开始只是觉得太烦了然后随口一说的未成年反倒有点跟不上这个发展了。
承太郎现在只能用更加微妙的眼神注视趴在桌上算□□用量的奥利维和帮奥利维准备人手和□□的乔瑟夫。并且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走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不论到底对不对劲,两个成年人都在这天下午制定好了大概方案,然后交给SPW的专业人士进行修正,并联系人手支援,一直熬到深夜,第二天上午几乎完全睡过去,而吃完中饭后,三个大男人确实精神十足的陪着荷莉去了商业街。
荷莉作为乔瑟夫的女儿,对于三个男人最近的反常和焦虑并非真的一无所觉,但她是细心又温柔的女人,并对自己的家人报以深厚的信任,因而并不会问出口,只是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鼓励和支持。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这时候把三个男人拉出来逛街,哪怕天寒地冻的也没影响她的这份决心。
“得要给你们都买点新衣服啦,奥利维先生总是在穿暗色的衣服呢,偶尔也像爸爸一样换点别的颜色吧?”
“……乔瑟夫先生的衣服也太花了吧……”
奥利维考虑了一秒钟,看了一眼乔瑟夫身上穿的亮黄色,又回想了一下前两天他穿的深紫和蓝绿以及等等让人一看就觉得难以驾驭的撞色,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出来的前卫搭配——奥利维觉得自己还是敬谢不敏的。
“但是很好看嘛!奥利维先生很帅气啦,所以多换换穿吧!”
“嗯嗯,还有承太郎也是,总是穿着校服,新年就算了吧!”
“就算是校服……”
“总之新年不许穿!”
荷莉热情地抓着承太郎,用不符合她纤细手臂的力量(或者说是因为承太郎完全没有反抗),把他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少年给硬是扯进了服装店,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挑选。
奥利维虽然很想蹲在一边躲开这种甜蜜的麻烦,但是因为他身高跟承太郎差的不算多,也被荷莉带着一张让人难以拒绝的笑脸抓住了,他们两个脸也好看身材也不错,就是活生生的衣架子,高级娃娃,不仅让荷莉兴致高涨,边上的店员也相当热情,不论是因为年底业绩还是因为两个男人的脸。
奥利维觉得这个比跟人打架累多了,承太郎深有同感,毕竟这时候就算他再烦,也不能抡起手臂把边上的人当小混混一样打翻。
反倒是乔瑟夫完全没觉得累,兴奋的样子跟荷莉简直一模一样,又是挑自己的衣服又是站在一边给荷莉做参谋,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整人还是真的想买衣服。
“我觉得乔瑟夫先生在笑我们。”
奥利维刚换了一件新的红色风衣,然后小声的跟承太郎嘀咕,承太郎听了这话瞥眼去看乔瑟夫的表情,虽然老家伙举着一件线衣一脸无辜的看了回来,但是他确信这个老头子刚才绝对是笑了。
“等下往他可乐里加芥末。”
承太郎一锤定音的决定了后续报复事项。
而奥利维表示双手赞同。
显然的是,荷莉没打算把时间放在一家店里——她跟其他所有的女性一样,是那种不会放过街上任何一家店,只要还有街逛就一定不会觉得累的类型。
而三个大男人里只有乔瑟夫有这种了不起的热情,让奥利维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不愧是父女。
“走了这么久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买点小吃和饮料之类的?”
终于在路过一家小吃店的时候,奥利维没忍住开口了,他们已经逛了近四个小时了,奥利维觉得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了。
他真的从来没有觉得走路有这么累过。
奥利维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这么陪过自己老妈,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记忆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走得太久了脑子都麻木了,还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自己的过去,还总是特意避开那些回忆,结果也就干脆也遗失了这些记忆。
“奥利维,你的。”
“啊,谢啦,承太郎。”
一杯果茶被放到奥利维面前,打断了他的思考。奥利维冲承太郎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然后双手捂着杯子,小心的吹了几下才喝了一口,满嘴的暖融融的甜味。
他们现在在一家小吃店里,而奥利维和承太郎已经换上了新衣服,奥利维甚至还围了条围巾,剩下的大包小包的都被堆在桌面和椅子上,乔瑟夫照例买了杯加了冰的可乐(奥利维觉得他的牙齿居然能承受住真的很了不起),但是承太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台拿了一包芥末,趁着乔瑟夫背过身跟服务员交流的时候一整袋都挤了进去。
而荷莉笑嘻嘻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用手比划了两下,就凑过去挡住乔瑟夫给他打掩护。
奥利维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看了一眼脸上表情完全不露出破绽的承太郎,然后冲着乔瑟夫跟服务员扯皮的背影默默在心底画了个十字,假装无事发生的缩下来默默的往自己嘴里灌果茶。
反正也不会喝出问题……
不过,真没想到啊,承太郎居然……
“OH MY GOD!!!这个可乐坏掉了!!!”
没等几秒钟,奥乔瑟夫夸张的惨叫就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的美国国骂,承太郎拿着杯子挡在自己嘴边小声地闷笑,而奥利维则看向玻璃外面的街道,把围巾往上拉扯了一些,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自己的眼睛,肩膀一耸一耸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承太郎!是你干的对吧!”
“好啦!爸爸!别这么生气啦!”
“荷莉!!为什么你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很有趣啦!”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啊乔瑟夫先生,但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OH NO!!!”
奥利维凑过去跟承太郎悄悄地碰了个杯,给这位大功臣比了个拇指,然后重新把柔软的针织布料拉下来,刚要喝下被子里最后剩的几口果茶,结果正好瞄到外面街头窜过来的一辆汽车。
红色的。这个方向……
大脑内的警报骤然拉响,刺客迅速进入状态,一把把没反应过来的承太郎摁倒在沙发上,然后挥手扫开桌上的包装袋,手掌撑着桌子翻身跃进隔壁桌,抓着没反应过来的客人的领子往过道上一扯,同时自己也跳到边上。
“乔瑟夫先生!!那辆车!!!”
到此时,他的声音才完全落下来,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玻璃碎裂的炸响,乔瑟夫迅速的抱着自己的女儿低身缩到沙发后面,躲掉了飞过来的玻璃碎片和石块。而承太郎因为趴在沙发上,完全处于桌子的保护范围,只有零星的几点碎渣掉在他背上。奥利维扯着那个吓蒙了的客人往后走了一些,女人才反应过来,她抓住了奥利维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快软倒下来,完全只靠着他支撑,嘴抖动了两下,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从隔壁座冲进来的汽车却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一头撞上了它面前的墙壁,发出恐怖的闷响,车头也完全凹陷进去,看不出里面的人到底有没有事。
一秒,两秒,终于,小吃店里的人反应了过来,尖叫着从店里冲了出去,老板哆哆嗦嗦的拿着电话开始报警。奥利维身边的女人呼了几口气,然后松开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谢你,我的天,你救了我的命。我差点就死了……”
“奥利维!”
乔瑟夫冲到刺客身边,承太郎没跟过来,奥利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抱着荷莉安慰她。于是刺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对车里的人严阵以待。
“怎么样?”
“是敌人。”
确实是敌人,只有带着恶意的人才会被鹰眼标记成红名,看来这群人应该是放弃了要把他变成他们的一员了?
“里面的人呢?还活着吗?”
“活着,还剩半条命。我盯着。”
乔瑟夫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老板边上跟他交涉,正巧店老板已经报完警了,于是他顺利的借到了电话联系待命的SPW职员。
而就是这时候,车里突然有了动静,已经变形得厉害的门被人凶狠的砸了两下,发出了嘶哑惨烈的叫声,然后被猛地踹开,砸在地上。
驾驶座出来的男人浑身是血,但是仍然顽强的站了起来,用让人难以忽视的,尖锐而执着的眼神刺向奥利维。
他张了张口,但是没有声音,接着重重地倒在地上。
奥利维沉默的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就往外冲。
“?!奥利维你去干什么!!”
刺客对于他的呼唤充耳不闻,且目标明确的越过车道去追赶道路另一边的目标。
他听到了……
在傍晚一片嘈杂的街头,在人们匆忙的脚步声,车辆穿行的声音之中。他听到了。
完全不和谐的音乐。
完全不该在现在响起的音乐。
在仅剩的阳光消逝之时,伴随着阴沉的夜色悄然侵入的乐声。
朦胧的乐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烟雾一样飘散在这片夜色中,隐藏这条街道的边边角角,挤进每一处细小阴暗的缝隙,音符被街头各种声音割裂的支离破碎的,但又顽强的彼此黏着在一起,甚至仿佛引导着,将这些嘈杂刺耳的声音都吞吃下去,嚼碎、消化,凝结成自己的一部分。
温柔的乐声逐渐增强,升高,急促轻盈又跳跃的曲调在他的脚步中流淌,像是雪花一般悄无痕迹的飘落下来,漫天飞舞,铺天盖地,舒畅的降调和鬼魅昂扬的调子交错着,如同海浪一样有节奏的袭来,顺着晚风拂过刺客的耳边。
他听得出来。
哪怕音乐隔得遥远,因此听的很不真切,但他听得出来。
脚步声,车流声,甚至电铃声,人们的交谈,广告播放的声音,仿佛都成了这乐曲的洪流的一部分,变得厚重而巨大,急促又猛烈,带着恶意的粘稠低语包裹着温柔的表皮,柔软的不可思议,甚至还带了点安抚的味道,这让刺客几乎觉得自己嗅到了一点甜味,但是他清楚这不过是错觉。
他折身躲开混在人群里袭击他的一把匕首,但那男人手一歪,刀刃就刺进他飘起的围巾里,见状敌人转着手绞紧了布料,拉扯着想勒住刺客,但刺客顺势向前,给自己留了些喘息的空间,然后长腿一迈压低重心,后脚猛地蹬地,侧身提肩,几乎整个人都撞进那个袭击者的怀里,空着的手斜切下来抓住敌人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肘部重击在他的关节处,刺耳的惨叫打碎了连绵不绝的音乐,匕首砸在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撞击声,而刺客则一脚踹上袭击者的膝盖,拧断了他的手腕,就继续追着图标跑。
就是可惜了他这条围巾,还是新买的呢。刺客这么想着,一边干脆用武器截断了围巾下边一节被撕裂的布料。
不论到底是多么甜美,多么柔软轻快的开端,都仅仅只是诱饵而已.
妖异的曲调是画家编织出的蛛网,轻而易举的把刺客束缚住,难以形容的沉重感攀附上刺客的四肢,这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奔跑都变得艰难起来,而触目所及,全是灿烂到炫目的灯光,五彩纷呈,敌人的标记混杂在其中,几乎仅仅只是眨一眨眼,目标就会迅速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头。
奥利维相当清楚,自己恐怕被音乐影响到了。
但是他必须要把这音乐停下来。
音乐声逐渐凝滞,低沉,消融在混杂的喧嚣中,细碎的轻哼被再次研磨成粉末,弥漫在他的呼吸里,难以被人辨认出来的长音完全融化在气息中,且几近消失,像是海面上的泡沫一样,假使现在真的有阳光,那恐怕这些让人恐慌的虚无缥缈的音符一定就会消散,只留下平和的安宁吧。
但刺客仍然被禁锢着,甚至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思维僵硬的如同锈蚀的齿轮卡在一起,天边最后的深紫都完全被阴云盖住,人造的灯光充满了这处空间,阴冷而凶狠。
“你是在找我吗?”
高亢的乐声如同当头一棒,密集焦虑的音符生生踩碎了刺客的理智,那点微弱的甜美,虚幻的平静被完全碾碎,沉闷狂暴的风雪怒吼着冲垮了那点仅剩的遮蔽,把人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
奥利维旋身抽出长剑横刺过去,但他身边仅仅是个虚影,画家扬了一下手中的画笔,那并不是在作画,反倒是在指挥着什么,乐曲的嗡鸣像是饥饿的野兽,汹涌地吞噬了他,奥利维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仅剩的本能让他开始在乐曲中继续寻找真正的目标。
他的视觉再次失效,路人的身影像是烟雾一样消散在他的视野中,所有的声音皆被排斥在外,寂静和纯白侵占了他能感受到的全部,仅剩下零散的彩色标志漂浮在某处,红色的方块一闪一闪的,在离他并不远的那一头。
只是一个冲刺的距离,十几米远。
奥利维扯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的围巾,呼了口热气,然后猛地就往前冲。
但仅仅只是这一瞬间。他跳起的这一瞬间,静默的空间完全被撕裂,灿黄和猩红的强光激昂的乐声一同从裂缝中涌进来,刺进他的眼睛,迫使他的瞳缝骤然紧缩,尖锐的鸣笛像是炸弹一样把刺客脑中的屏障炸的七零八落,强行将外界信息的塞进他的大脑,混沌的色块咆哮着显出它狰狞的原貌,撞碎了满目的白色。
他在车道上。
刺客眯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可思议的平静,缓和,他的感官在此刻无限放大,但他却很难把关注点集中到一处,心思也莫名的飘远了。
当时那个男人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他知道他说了什么。
你是下一个。
会死吗……?
会吗?
“奥利维!!”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声音闯进了这片空间,凝滞的时间再次流动,一双手抓住了他,奥利维莫名的觉得自己被抓着的地方渗透出了一些热度,接着是背部强烈的冲力和撞击,承太郎抱着奥利维从车前冲了过去,两个人翻滚着双双撞在人行道上,坚硬的地面砸的奥利维都觉得疼。但承太郎仿佛一无所觉,迅速爬起来,准确地一脚踩碎了地上还在工作的随身听。
随身听吱嘎的惨叫着,内里工作的部件艰难的发出了几下咔哒的声音,接着崩裂成几块,不再发出声响。
奥利维缓慢的从地上坐起来,看了眼自己手掌和手背上大块的擦伤,然后走到承太郎边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装备给他套上,承太郎相当镇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没露出什么很不承太郎的表情。
“敌人呢。”
奥利维叹了口气,上前狠狠的踩在随身听的碎片上,甚至还碾了几下。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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