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的用法就很微妙。这个笨蛋给他铺好了台阶, 再不顺着下去就是不识时务。裴彻顿了一下,忍着笑问她:“也?”
谢宜珩才发现自己又给自己挖坑。好在她心理素质今非昔比,脸不红心不跳, 堂而皇之地为自己开脱:“昨晚刚给爱德华交了报告,实在是太困了。”
她捏捏他的手背,学着他的样子调侃他:“我听说这部歌剧的评价还挺好的, 没看还挺可惜的。”
裴彻听过的歌剧不会比她少, 只是这次被一句“男演员唱得不错”带跑偏了,应急套了个模版, 可惜还套错了。
他揽着她的腰, 胳膊收紧了几分, 是密不可分的贴合:“演得没你好。”
他难得说这种风流的肉麻话,谢宜珩悄悄嘀咕了一句“不正经”,自己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回味了几遍, 才品出些不对劲的地方来:“我没演过…”
这人忘性实在太大。他无语了半晌,才说:“你还记得那场《落日堂吉诃德》吗?”
这么一提谢宜珩总算有点印象了。高中时候演出的话剧, 剧本是她写的, 男主角是帅得惊天动地的托马斯。但是她现在也只记得故事的梗概了,并不详细。她演的是领主的女儿, 一个中世纪的悲情人物,台词都是大段大段的拉丁语,当时背得生不如死。
谢宜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讪讪地刮了刮脸,说:“我就演了前几幕, 不太记得了。”
“你穿了一条深蓝色的裙子,袖口和兜帽是很鲜艳的红色。”裴彻笑了一声,轻声说:“我当时就想,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呢?”
领主的女儿只是很平静地望着那个骑士,跟他说了再见,然后从容不迫的走向夕阳里的死亡。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呢?
明亮的,熠熠生辉的,不可一世的,是游弋在地中海畔的乌拉妮娅,是捧着历史书卷的克利欧,是面对着初升朝阳的卡拉培。
他站在山崖上,望着那轮月亮,心驰神往。
谢宜珩老神在在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段对上了,叹了口气,颇是惋惜地说:“我本来还挺想和你演的。”
她仰着头,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像是落日时分波光粼粼的海。裴彻看得有一瞬的恍惚,他弯腰,用指尖拢上她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吻上去:“那我不会杀了你。”
夜晚的洛杉矶繁华拥挤,贴近地平线的天空将暗未暗,像是紫叶榨浆草铺了满天。扑面而来的是春寒料峭的晚风和人们喧嚣嘈杂的交谈声,她拢了拢风衣,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就这么到了停车场。
车里的光线昏黄朦胧,裴彻系好安全带,侧过头问她:“今天晚上有空么?来我家…”
今天晚上的氛围太好,谢宜珩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沉默了几秒,礼貌果断又不失风度地拒绝了:“不行,我生理期。”
“…把资料带回去。”裴彻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补上了这句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屏幕举到她面前晃了晃,说:“爱德华发的邮件,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把控制设备的修改方案发给他。”
谢宜珩闹了个大乌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裴彻存了心思逗她,侧过头去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想什么呢,谢小姐?”
他这声“谢小姐”叫得煞有其事,带着一点上扬的尾音,像是老电影里久别重逢的揶揄。
谢宜珩一时语塞,她接过手机,安静地看完邮件,才意识到爱德华真的不近人情到了这种地步。
好在车窗外的夜色够浓,打下来的阴翳够重,刚好能盖住她烧着的颊。谢宜珩别过头去,乖乖地拉上安全带,相当老实地说:“想认真工作。”
这个托辞简直比加州独立还要胡扯。裴彻愉悦地笑了一声,转过头,好整以暇地问她:“连爱德华都知道,全LIGO就你和莱斯利最闲,交的工作报告从来就没超过两页。”
谢宜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给自己挖坑了,解释道:“我们的工作报告和你们不一样,一个模型一句话带过去就行了。”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谢宜珩听裴彻一本正经地讲述了如何写一份合格规范的工作报告,从内容到格式一应俱全。她看着暮色沉沉的天,想起来自己还没交的一堆报告,心里愁得快要让加州下雨。
车停了,谢宜珩跟着他从地下车库上去,看着电梯的数字缓慢地上升,叹了口气,说:“你们加州理工的教授谈恋爱是不是都这个风格啊?那我赶紧去提醒一下阿比盖尔,让她离哈维远点。”
指纹锁“滴”的一声,房门被打开。她走进去,城市的璀璨夜景温柔地从落地窗洒进来,借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火,空间色彩和线条被简明扼要地勾勒出来,像是毕加索笔下立体主义的抽象画。
她刚要问“怎么不开灯”,就被他扳过肩头,后背抵在门上,耳垂忽的一热。
裴彻含着她的耳垂,舌尖勾勒着圆润的轮廓,在她耳畔含糊不清地说:“ 你管哈维干嘛?”
哈维自诩西海岸情圣,一张风流的脸往那儿一摆,就轮不到她操心了。
细碎的吻带着唇的温度,从脸颊滑落到了锁骨。今天去听歌剧,她穿的是正儿八经的礼服,抹胸露背的设计让漂亮的锁骨和背部线条一并暴露出来。裴彻的指尖带着些凉意,顺着纤细的蝴蝶骨滑下去,一点一点地按着她的脊椎骨,像是弹钢琴的时候信手按下的琴键。他摩挲着细腻的肌肤,指尖最后停在腰窝的地方,肌肤相贴,彼此的体温交织。
裙子上的纱擦过小腿,是冰凉柔滑的触感。谢宜珩背抵着门,浑身都在颤栗着。他的手指往下游移,发着烫的痒意却顺着脊柱窜上来,她大脑罕见地空白了一瞬,一句话都要反反复复想上几遍才能捋清楚意思。
锁骨被他噬咬,又麻又痒。她下意识地仰起脖子,颈部纤细的曲线像只冶艳的黑天鹅,呼吸短促,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停下。”
他钝钝地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颈侧,哑着嗓子明知故问:“这个风格是哪个风格?”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将要从藤蔓上滑落的小兽一般用尽了全力。眼尾还是红着的,满眼都是湿漉漉的水光,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他身上,嗓音都软了下去:“…我错了…让我缓一会儿。”
谢宜珩跟树袋熊似的挂了五分钟,终于缓过来了,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开了,室内都是暖黄色的光线,柔和又明亮。她这时候才看到裴彻衬衫都乱了,脖颈的一侧还沾着她的口红,像是个纠缠的,暧昧的印记。
谢宜珩被收拾了一顿,格外老实,接过裴彻递过来的拖鞋,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往里面走。她环顾四周,“啧”了一声,问他:“你一个人住吗?”
他松了松领带,笑了一声,说:“我这儿也不像还住着个别人啊。”
她们一栋房子,之前谢宜珩和姜翡两个人住都觉得空落落的,后来又搬进来了个阿比盖尔,养了条凶神恶煞的大狗,才觉得踏实了点。所以现在谢宜珩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裴彻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暧昧不清的意思。谢宜珩冲他眨巴眨巴眼睛,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他笑了起来,睫毛斜斜地往下撇,眉眼一派温柔,抬起她的手,正儿八经地行了个吻手礼,轻声问她:“一个人确实挺冷清的,所以谢小姐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我住?”
他还叫上瘾了。
谢宜珩想了想家里快要被姜小二逼疯的阿比盖尔,觉得这种时候抛弃朋友实在是不道德,思索了一会儿,说:“等我把狗解决了。”
……
她本来的打算是拿了文件就走,只是她接过纸袋的时候顺便瞟了一眼,才发现有大问题——这份报告上的控制设备是预设在外部的。
谢宜珩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按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控制装置上有许多自动反馈渠道,可以自行探测并解决问题。如果控制设备被安放在外部,这个信息传输的速度差完全可以漏过引力波信号。”
他敲了几下键盘,把两幅对比图放出来,说:“我们之前不就聊过了么?安放在内部,会产生多余噪声。”
谢宜珩气的差点拍桌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说:“可是康妮都同意了。”
在原则性问题上,裴彻这个人真的很不好说话。他叩了叩桌面,语气平平:“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稳妥的方案。”
三番五次地说不通,谢宜珩的狗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和他对着干:“但我和莱斯利都认为这是最合适的方案。”
书房不是封闭的,和外面的过道直连着。谢宜珩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情绪,调子自然就高了。走廊空荡荡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点回声。裴彻蹙着眉,食指抵在唇上,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六十分贝。”
丧权辱国的条约居然又一次在她身上生效,简直奇耻大辱。谢宜珩难以置信自己就要重蹈十六岁的覆辙,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屈服,于是她不客气地呛回去:“哪到六十分贝了?科研工作者要拿事实说话,”
裴彻“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起身,说:“稍等一下。”
谢宜珩矜持地点点头,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如何有理有据地进行反击。过了五分钟,裴彻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台墨绿色的仪器。
这个仪器太眼熟了,谢宜珩不但经常能在LIGO的设备库里看到,还亲自摔了一台,赔得倾家荡产。
裴彻把噪声探测仪放在两个人中间,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他打开仪器的开关,冲她一挑眉:“这样可以了?”
谢宜珩:……
她看了看这台方方正正的仪器,又看了看裴彻,用不可思议的语调艰难吐字:“…为什么你家里会有噪声探测仪?”
“有时候会用到。”他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你先说吧。”
这个“有时候”实在吓人。上一个受害者可能是哈维,也可能是爱德华。她盯着那台机器看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口,认命地抽了张白纸,开始奋笔疾书。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各自拿着纸笔,冷静克制地陈述观点,丝毫不像吵架的样子,反而像是南北战争时期两国的将领在谈判桌上签署《华盛顿条约》。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谈不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为什么昨晚鸽了呢。
因为我刷牙前吃钙片,结果摸错了瓶子,两片褪黑素下去。睁开眼睛的时间已经是今天晚上六点了,还是因为我室友差点以为我猝死,破门而入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的(?)
很好 我不但没了昨天的小红花,我还旷了一天的课。
我来看看今晚是哪个小可怜敢怒不敢言呢?
哦,是我们谢宜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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