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Mamihlapinatapai(1)

    谢宜珩心虚地撇开了眼神,还在死鸭子嘴硬:“我没有不一样,只是你太久没见我了。”

    辛西娅太了解这位病人了,特长就是逃避现实,于是她看着谢宜珩的眼睛,循循善诱地说:“你知道答案,其实所有事情你都知道答案。”

    又是这句话。

    姜翡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就是这么和她说的,现在辛西娅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路易莎,你能说出来这个问题是什么,你其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辛西娅欠了欠身,专注地盯着她,仿佛是一位收藏家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玛丽皇后闻名于世的项链:“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说服你,告诉你,你做的是对的。”

    “所以,当现实和你的预期目标不符的时候,你可以把你的情绪和不满全部发泄到那个为你提供情绪支持的人身上。”和善的老太太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道:“而你自己毫发无伤,对自我的认知也不会改变。”

    谢宜珩垂着眼眸,纤白的手搭在大腿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牛仔裤的裤缝。

    她自以为是的伪装和□□无缝的借口被辛西娅一眼看破,最后一层蔽体的衣物被彻底撕破,露出了肮脏又怯懦的灵魂。

    谢宜珩慢慢地抬起头,直视她,轻声说:“可是我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我就是这么对阿比盖尔说的…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将错就错,让自己一路下坠到这样的结局。”

    “我并不是事情的经历者,所以我的评判可能有失偏颇,希望你可以谅解。”辛西娅说了这么久,也有点渴。她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说:“你这么说,就是一种受害者心态的体现,自艾自怜,逃避责任,同时放弃了改变现实的能力。”

    谢宜珩很疲惫地笑了笑,说:“我确实不想面对。”

    “现在的结局也未尝不好,你如果真的学了物理,取得的成就也未必会比现在高。”辛西娅敲了敲桌子,嗓音很柔和,像是春天里初初复苏,泛着涟漪的密执安湖,说:“路易莎,最重要的事是去接纳自己。知道自己在社会关系中的角色,相信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就是你要做的。”

    虽然谢宜珩是庄令带大的,但是家风严谨,老人绝对不溺爱孩子,该打该骂一样没落下。庄令曾经非常严肃地告诫过她,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吃点甜食,但是不能挥霍金钱来获得快乐。

    于是在人生迷茫的时候,谢宜珩捏着刚发了工资的储蓄卡,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着。

    她从辛西娅的诊所出来,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多伦多的商业区。她在街上慢慢地逛着,路边有哈利波特的主题酒馆,是她上学的时候和阿比盖尔常去的。谢宜珩站在橱窗外看了一会儿,推门进去,买了杯黄油啤酒一口气喝掉,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来来去去的行人。估计连酒馆里的侍者都察觉到了这位客人心情低落,一个年轻的金发女郎端来了一个餐盘,笑眯眯地向她解释这是店里赠送的小食。

    她看着那袋比比多味豆,笑了笑,问那位女侍者:“我不会吃到呕吐味的豆子吧?”

    女侍者捂着嘴笑,连连摆手,向她解释道:“不会,这是麻瓜世界特供的,都是正常的水果味。”

    谢宜珩礼貌地向女招待说了谢谢,提着那袋多味豆走了。

    到家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餐,谭向晚在阳台上浇花,听到开门的声音,走过来,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好整以暇地问她:“又喝酒了?”

    谢宜珩不可思议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肩膀,确定身上没有一点酒味,瞪大了眼睛问她:“不是…我没喝伏特加啊,就喝了一杯啤酒,这是怎么闻出来的?”

    其实谭向晚确实不知道,她只是习惯性地钓鱼执法,没想到百试百灵,她看着面前一脸问号的单纯孩子,叹了口气,说:“我诓你呢,谁晓得你这么快就招了。平常没事就少喝点,又是喝酒又是吃药的,你奶奶知道了还不得急死。”

    谢宜珩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筷子青椒牛肉,满不在乎地说:“奶奶比我还酒鬼,她以前还为了能在睡前多喝一杯红酒,跟爷爷吵架呢。”

    家族渊源摆在这里,谭向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喝酒又赌博,谢宜珩,你要是个男的准是花花公子。”

    “我倒希望我是个男的。”谢宜珩正在给亨利发消息,委婉地传达了自己周一想请假的意愿,突然看见上方跳出来一个横幅提醒,她点进去看了才发现是威拉德给她发的邮件,气焰嚣张地质问她考虑得如何了。

    她一下无名火窜起来,直接把手机屏幕向下扣在了桌子上,扒了一口饭还是不解气,恨恨地骂了一句:“混蛋。”

    谭向晚看她要造反,立刻弹她脑袋,板着脸地说教:“不许骂人。”

    这下力道不轻也不重,谢宜珩“哎哟”了一声,把手机屏幕给她看,小声嘟哝着:“关键是威拉德真的很过分。”

    谭向晚看完那封长长的邮件,想到她做完问的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嗤了一声,说:“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赞同。”

    谢宜珩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最近的工作确实太累,亨利通情达理,很大方地给她批了五天的假,并且遗憾地告诉她,他打算做心脏搭桥手术,下个礼拜就不来了。谢宜珩人道关怀了一下老教授,在家里天天游手好闲。第二天的时候谭向晚就看不下去了,把睡懒觉的谢宜珩从被窝里拖出来,毫不客气地问她:“真辞职了?打算找个你爸的世交家里的儿子嫁了?”

    谢宜珩一头雾水,又没胆子对妈妈撒起床气,只好一边揉眼睛一边解释:“不是,周五就回去上班。”

    谭向晚被她逗笑了:“你周五回去就是周六了,上什么班?”

    谢宜珩趿着拖鞋,慢吞吞地下楼,说:“态度最重要。”

    谭向晚督促着她乖乖地吃了早饭,喝完了一杯牛奶,就打算去大学里上课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爸周三晚上回家。”

    谢宜珩一下子激灵了,十分的困意跑了十二分,立刻拿起手机开始订机票。

    她订了周三下午的票,去邮箱找行程确认单的时候才看到了一大摞工作邮件。她和亨利这两天都处于撂担子不干的状态,莱斯利拆东墙补西墙,还是被爱德华辱骂,忙得晕头转向,每天都给她发邮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起搬砖。

    谢宜珩算了算时间,好心地告诉老教授自己周三就回来曲线救国了。

    莱斯利回得很快,图灵奖得主居然反过来求她,语气还挺卑微:“周二不行吗?”

    谢宜珩翅膀硬了,胆子大了,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回了个“不”。

    LIGO的消息传递链已然业务成熟,她上午刚给莱斯利发了邮件,中午的时候裴彻就给她打电话了,

    谢宜珩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康妮功不可没,问他:“有什么事吗?”

    裴彻在电话那头明知故问:“路易莎,爱德华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西雅图啊?”

    今天中午阿姨做了她爱吃的惠灵顿牛排和柳橙雪芭,谢宜珩心情不错,相当配合地说:“周三傍晚。”

    他“哦”了一声,语气平平:“威拉德下周一就回利文斯顿了,你别担心。”

    你别担心。

    谢宜珩甚至有一刹的恍惚——她为什么要担心?她告诉裴彻的版本里涉及了托马斯,涉及了GEO天文台,甚至扯到了亨利,唯独把自己摘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没有胆子去问你是怎么知道威拉德来威胁了我,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像短路电流里的保险丝,下一秒就要烧掉。谢宜珩用自己最后的理智来不礼貌地打断他,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说:“你不要插手,这是我的事。”

    裴彻出乎意料地好说话,顿了顿,慢慢地说:“好,我不插手。”

    “周三我在华盛顿大学,傍晚正好有空,我可以来机场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回LIGO。”裴彻应该还在忙,电话那端隐隐约约有爱德华的咆哮声。他叹了口气,用那种纵容的,温和的,哄孩子的口气说:“我们可以聊一聊。”

    好像在与她有关的事上,裴彻有无数的正好。

    谢宜珩握着手机,看着凤尾竹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她迟疑了很久,然后很轻声地说:“好。”

    …

    周一晚上阿比盖尔带着托尼回了多伦多,谢宜珩在家放空了三天,心情不错,兴致冲冲地开车去机场接他们。托尼两岁多,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会奶声奶气的叫她阿姨。

    谢宜珩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阿比盖尔哈哈大笑,亲了一口托尼的脸颊,说:“要叫姐姐。”

    把托尼送到了阿比盖尔的妈妈家里之后,两个人难得有空,在市区找了一家新开不久的甜品店,一边吃一边聊天。

    草莓冰沙的料很足,饱满红润的草莓表面淋着一层金色的蜂蜜。谢宜珩咬了一口草莓,感受着清甜的香气,问她:“你就留在多伦多了吗?”

    阿比盖尔摇了摇头,彩色的头发纷纷扬扬的,颇为壮观。她很笃定地说:“我还要回去搬东西,之后应该也是留在加州工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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