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彻说完这一切, 静静地看着路野,想要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也在等待他的回复。
“所以呢?”路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马上趋于平静。
凡彻没想到路野会来一句反问,愣了一下, 然后道:“所以我想告诉您, 您的父亲找到了。”
“哦。”
路野点了点头,拿起了车钥匙就准备回去。
“今天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还有事, 就先走了。”
凡彻对路野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伸了伸手想要拦住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劝他。
想了想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 最终他还是让路野走了。
*
出了门,路野表情平静且熟练地打开车门、上车、发动车子,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开着车,准备回家。
顾休止还在家里等着他。
他不能让顾休止看出什么异样, 不能让顾休止担心。
要说这件事对路野的冲击,其实也挺大的。
小时候路野在福利院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可能是被父母不小心搞丢了,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但是再大一点郝院长就告诉他,他是被别人放在了福利院门口,襁褓里还有他出生年月日的纸条。
从那时候路野就知道, 自己是被故意遗弃的。
知道自己是被遗弃之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不会再抱着幻想和期待,期待着有一天,他的爸妈能喜极而泣地跑到福利院里抱着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路野就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他带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来找他,他一定不会同他们相认。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既然当初选择了抛弃,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既然从出生那一刻就选择了抛弃,那么就要抱着以后再也毫无瓜葛的心态。
路野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爸爸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指望和他相认,最好是以后都不要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
按照凡彻的说法,路野是被他妈妈遗弃的,但是他爸爸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前面有一辆不守交通规则突然变道的车,路野烦躁地按着喇叭,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这事儿挺糟心的,他窝着火儿没地儿撒。
凡彻是好心告诉他这件事情,路野当然不能说什么。但是一想到牵连出来的一大堆儿事儿,路野就觉得剪不断理还乱。
幸好凡彻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先找到了他和他沟通,没有一上来就安排那种父子相认的年度苦情戏。
想到这,路野拿出手机又给凡彻打了一个电话。
“喂,凡记者。”路野焦躁地等着红绿灯。
“什么事儿?”凡彻很快接了电话,试探着询问了一下:“是要路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路野顿了一下,明白他口中的这个路先生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父亲”。路野冷笑了一声,他所谓的“母亲”都被抛弃了,自己竟然还跟着这个所谓的“父亲”姓。
“不是,”路野出声打断凡彻,“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在找我之前,有联系过“他”吗?”
凡彻摇头否认:“这个您可以放心,并没有,我只是先找了您,想了解一下您的意思。”
“那就好,”路野松了一口气:“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就当做今天没有和我见过面。”
凡彻犹豫了一下:“路野先生,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们还是彼此见一面再说吧…”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凡彻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明明都已经找到了,却不告诉路野的爸爸,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但是说到底这还是他们的家事,凡彻管不了,而且如果真的告诉了他爸爸,好像对路野又不太公平。
“不然,你们沟通一下?”凡彻觉得有些为难:“如果你们沟通的结果不好,你们以后可以选择不再见面的。”
路野对凡彻的印象还可以,虽然觉得他有点死缠烂打的意味,但是并没有生气。
“只要见了面,这事儿就没有办法结束了,”路野看着马上就要到家了,不想再过多纠缠,“总而言之这个面我是不会见的,我现在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路野挂断了电话。
路野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和那个所谓的“父亲”见面,如果他答应了见面,这件事以后就无穷无尽的不会结束了。
为了防止以后纠缠不休,还不如从源头上就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凡彻觉得他冷漠也好,无情也罢,总之他不能让自己本来的生活被打破。
把车停好,路野进了房,发现客厅里并没有顾休止的身影。
估计是他还没睡醒,在房间里补觉。
路野没有着急上楼,独自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
凡彻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也没有再打电话。
手里捧着一杯热水,路野窝在沙发上,眼神没有焦距地飘向窗外。
……
半晌,手心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路野放下了水杯,穿着拖鞋踱上了楼。
路野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喊顾休止起床,敲了半天门里边却没有人应答。
路野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顾休止并没有锁门,拧了一下门就“喀”的一声开了。
顾休止的房间里仍然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暗暗的,路野走进去,喊着顾休止的名字。
顾休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路野的心情本有些沉重,听到顾休止略带奶音又撒娇似的应这一声,心瞬间软了半截儿。
他没有叫顾休止起床,反而甩了拖鞋,躺在了顾休止的床上。
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路野没有盖被子,就静静地躺在顾休止身侧。
他手肘支撑在柔软的床上,眼神灼热地盯着顾休止的睡颜。这一刻,天地都静谧。
顾休止却好像没有反应似的,平稳地呼吸着。
环上了路野的腰,顾休止的手仿佛摸到了热源,往路野那边又凑了凑。
路野是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的,顾休止越凑越近,直接将头埋在了路野的怀中,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后,咂了咂嘴。
看了看时间,路野觉得不能让顾休止再睡了,睡太久也不好,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顾休止,起来了,今天不能再睡了。”
顾休止嘴里嗯嗯啊啊的,却不睁开眼睛。
路野又耐着性子喊了他几声,顾休止却始终不动作。
路野觉得奇怪,虽然昨天晚上他们去音乐厅,回来的晚了些,但是回来之后他做了面两人吃完之后就立刻回房睡觉去了,不应该睡到这么晚还不起来。
探出手试探了一下顾休止的体温,刚摸上他额头的那一瞬间,滚烫的热意就贴上了路野的手心。路野瞬间惊了一下。
顾休止的体温本来就不高,现在这个烫度,顾休止应该是发高烧了。
他把手心贴上顾休止的额头反复确认,仍然是温度不减,过程中顾休止也没有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轻轻哼几声。
路野立马翻身下床,准备找出一支温度计给顾休止量体温。
他翻身下床的时候,顾休止仍然抱着他的腰,不让他离开,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路野就听见了一句“你不要走”。
“我不走,”路野的手抚上顾休止的侧脸,“你现在可能生病了,我先去拿温度计给你量一量好不好?”
顾休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重复着那句“你不要走”。
生了病的顾休止格外脆弱和敏感。
路野没有硬掰开他的手,而是低声劝诱。
“我就去拿个体温计,很快的,两分钟就回来,好不好?”
顾休止仍然是紧紧攥着不松手。
“我不骗你,我是路野,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对不对?”路野手背贴上顾休止热热的脸,又试探了一下温度,有越来越热的趋势,心下更生焦急但语气却越发温柔:“乖,拿了体温计我立刻回来。”
连着劝了好多声,顾休止才缓缓松开手放开路野。
路野立刻走到柜子前一阵翻腾,拿出医药箱找出一支体温计,给顾休止量体温。
量完之后路野看了看,三十八度五,对顾休止来说算是高烧了。
他立刻掏出手机翻出顾休止医生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之后让医生赶过来。自从路野住进来之后,顾休止所有医生的联系方式他都保存了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路野住进来之后陈叔也轻松了不少,以前陈叔因为要照顾顾休止,过年从来没有回过家。这次年关将近,他们给陈叔放了假,他也已经早早回了家,就剩顾休止和路野还在家了。
给医生打了电话通知他赶紧过来,路野去洗漱间拧了一把毛巾,仔细将毛巾给顾休止敷上额头,然后坐在他的床边等着医生。
为了让顾休止感受到他的存在,路野的手紧紧握着顾休止的手。
所幸虽然发烧比较厉害,但是顾休止除了发热、昏睡之外,好像还没出现什么其他不好的反应。中途路野又去给顾休止倒了一杯热水,扶他起来喂他喝了两口就又让他躺下了。
医生来的很快,非常迅速地就给顾休止做了一些常规的身体检查,最后得出了结论。
“他这应该就是普通的流感,”医生开着处方,“冬天本来就是流感的高发季节,顾少爷的身体免疫能力本来也不太强,可能最近不太注意,就患上流感了。”
“我给他开了些药,按时吃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如果再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路野接了医生的处方和药,认真仔细地看了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让医生先离开了。
一番折腾之后,顾休止已经有些清醒了,他躺在床上,盯着正在给自己倒水的顾休止的背影。
“我发烧了吗?”
路野点头,把水和药都递了过去,“医生说是普通的流感。”
已经稍微有了些力气,顾休止伸手接过了那杯水,他的嘴唇苍白泛着些许干皮,咕嘟咕嘟喝下去几口水之后舔了舔唇,才稍微恢复了点气色。
顾休止一杯水喝完,路野发现白色的药丸仍旧躺在他的手心里,“药呢?怎么不吃药?”
“苦。”顾休止皱着眉。
顾休止一点都不喜欢吃药,虽然他因为抑郁症的缘故经常需要吃药,但是还是对吃药有一种天然的抗拒。他自己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他治疗抑郁症的药。
“我不吃药也会好的,”顾休止紧紧地攥着那几颗药丸,想要藏起来,“只是有些发热而已。”
路野抿了抿唇,手又贴上了顾休止的额头,依旧是热意不减。
他罕见地有点儿严肃,“吃药。”
“不吃可不可以?”顾休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讨价还价地商量着。
顾休止本来就是个病人,虚弱苍白,又睁大了小鹿似的圆眼望着他,眼里可怜兮兮的意味明显,路野又败下阵来。
“你再喝杯水,小睡一会。”路野没说到底吃不吃药,只说先让他睡觉。
顾休止点头答应,又喝了小半杯热水,躺在床上盖地严严实实睡觉了。待顾休止闭上眼,路野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他顺着楼梯下去,直奔厨房,从冰箱里翻出几个梨子,又去厨房上格的储物柜里摸出了一罐子蜂蜜,准备给顾休止煮一盅蜂蜜蒸梨水让他配着药吃。
不吃药,是万万不行的。顾休止身体本来就弱,免疫力差,自愈能力当然也弱,还是吃药会好的快些。
把黄澄澄的薄皮雪梨洗净,路野拿着刀将梨子的上半部分切开,汁水立刻四溢清甜的梨子香气也漫出来,雪一般白嫩的梨肉饱满,路野找了一柄小汤匙,将梨子的核挖去。
挖好之后,他舀了几小勺粘稠甜郁的蜂蜜倒进梨子里去,又添进去一小杯清水。
按照这样的步骤做了几个,路野将梨都盖上,拿出小锅准备开始炖梨水。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路野端下了锅。
他盛到碗中一个梨子,端着碗上了楼。顾休止还在睡,路野叫醒了他。
“起来吃药。”路野将碗放在床头,“吃完药苦的话喝点蜂蜜炖梨水。”
顾休止看着碗中那只仍旧冒着丝丝热气的梨子,有些许惊讶,原来刚才路野让他睡觉,是自己下楼煮梨水去了。
这次顾休止没再讨价还价,既然路野为了他吃药特地去煮了梨水,说什么他今天也要吃了药让路野安心。
刚才的药已经偷偷扔进垃圾桶了,顾休止又重新抠了几颗,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塞进了嘴里,待他咽下去,舌头上、喉咙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苦味,他端起路野煮好的水也顾不得烫了,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最后路野还看着他,让他把梨子也吃净了。
吃完药又吃了梨,顾休止靠着床,半坐着问路野,“今天早上你出去了?”
他今天早上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想要到隔壁房间找一下路野,没想到路野的房间里竟然空无一人,顾休止头晕脑胀地厉害,回了自己房间之后连电话都顾不上打一个就睡过去了。
“嗯,有点事。”路野沉默了一下,想起早上凡彻说的事,心里有些浮躁。
他跟凡彻不是特别熟,他也不知道凡彻到底会怎么做。
顾休止的敏感这个时候完完全全派上了用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路野的语气有些闷,早上绝对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顾休止小心翼翼地问。
路野眼中的情绪和意味难辨,嘴上却依旧是刚才的口吻:“没有。”
路野就站在床边,脸色沉沉,顾休止咬了一下唇,掀开了自己盖着的薄被,像只小动物似的支愣着两条腿,膝盖挨着床面慢慢挪向路野,爬到床角的时候,他伸手拽住了路野的衣角,撒娇状地轻轻晃了晃:
“有什么不开心,你告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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