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太是完全被章德祖扶着走的,神色惶恐, 脚步虚浮, 仿佛受了大刺激。章德祖更是浑身战栗,满头大汗, 也不知是气得, 还是吓得,亦或者是急得。远远望去,母子二人的背影好不可怜。
然而房中的沈煦等人,无一有此同情心。
随后两天, 沈煦强硬的态度就显现出了好处。章家明白他们不会退步,自然不会再来闹, 倒是刘安南每天必来报道。
第三日,刘安南没来。沈煦便知事情最起码已成了大半。
果然, 傍晚时分, 章家母子踩着最后的时限出现,递上一盒子钞票。十块的, 五块的,两块的, 一块的, 连同五毛两毛一毛的都有。
这年头许多人家有余钱不喜欢放银行,觉得自己攒着更安全。章老太太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面额大小不一,铺了一桌子的纸币, 沈煦深感头痛。于是这数钱的任务就交给了周明苏和周明友。两人在一边数, 另一边沈煦非常客气地给章老太太倒了杯茶“老太太喝茶, 咱慢慢来,不急”
章老太太没搭理他。沈煦也不勉强,拿着杯子自己喝。
好一会儿钱数整理完毕,周明友说“三哥,三千八百四十七块。”
沈煦瞄了身边母子二人一眼,“老太太,你这可就不老实了”
章老太太脸色铁青,这些年,她是从刘安南手里拿到不少钱没错。但章德祖是个不成器的,大手大脚从不收敛,吃的用的都讲究,花销不小。亏得她样样节俭,才省下一些。
她不是没想过找刘安南求助。可找了又能怎么样呢瞧周家这态度,周明苏都宁可离婚了,难道还会看在刘安南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那是绝无可能。
问刘安南要钱一则没人比她更清楚,刘安南手里的钱几乎都已经被她搜刮了过来,也就剩个一二十块的家用了。
二则刘安南到底不是她章家人。虽然目前看起来还算向着她章家,但人心隔肚皮,他对章德祖的有些做派本就看不惯。这要是让他知道章德祖耍流氓的事,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这可是要命的
再有,便是没传给别人,言语间不注意漏出点风声让徐家知道,也是烦。
因此,章老太太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三天东拼西凑,棺材本都掏了出来,总算凑了这么些。虽不到四千,差得也不远,本以为对方瞧个大概也就收了。哪知沈煦竟让人当着他们的面一张张数。
章老太太好悬没气晕过去,“也就差一百多块,你们别太过分”
沈煦不说话,笑嘻嘻看着她。直看得母子二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章德祖受不住了,取下手腕上的手表放到桌上,“这下行了吧”
沈煦将手表推回去,“供销社卖的最好的海城牌手表,全新,一块也就一百二。你这是梅花牌的。可比海城牌便宜不少。还是旧的,不知道戴了多久。值不得几个钱。”
章德祖胀得满脸通红。
章老太太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块红布,揭开,里头是一对金镯子,“这个总够了”
沈煦掂了掂重量,转手递给周明苏,“成,就这样吧”
这句话让章家母子都松了口气。
章德祖摊开手,“钱你们已经收了,照片呢”
沈煦也干脆,将早就准备好的照片给他。章德祖直接撕了,又问“底片呢”
沈煦看着他,“我姐和刘安南还没离婚呢”
章德祖咬牙,“行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让刘安南来离婚。”
“离了就给你”
章德祖警告“好那就等明天,你别想耍花样”
母子俩再次离去。第二天,刘安南如约而至,一改前两日积极劝说周明苏的态度,满脸苦涩说“明苏,我们离婚吧”
沈煦和周明友陪着两人去办了手续,刘安南看着周明苏,仍是有些不愿意放手,然而他别无选择。想了想,塞了一把大团结过去,“收着吧你一个女人带着萌萌不容易。”
周明苏看着手里的钱,十张,正好一百块。
“我问同事借的,目前只能拿出这些。日后”刘安南顿了顿,坚定说,“日后等我攒了,一定想办法再给你们寄过去。”
结婚六年,周明苏从没在他手里拿过这么多钱。如今离了婚,反而拿到了。周明苏一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该哭还是该笑。
“明苏,我们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定远长大了,懂事了,章家也立起来了,不需要我了。我们还能不能”
话没说完,周明苏已给了答案,“不能安南,覆水难收,你明白的。”
刘安南神色一暗。
周明苏又说“这些钱我收了。往后你多顾着些自己,不必再寄过来了。我会好好照顾萌萌。等她大了,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待她成年,若是她愿意和你来往,我不会阻止。”
这话说完,二人一时静默。
好半晌,终是周明苏再度开了口,“我走了”
她转身。这一别,或许二人此生都不会再见。刘安南深知这一点,他舍不得,想要挽留,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周明苏的身影渐行渐远。
回到招待所,周明苏发了好半天的呆。周明友很是担忧,“姐,你没事吧”
周明苏回神,“没事你放心,离婚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我并不后悔。只是我与刘安南夫妻多年,两人也曾真心相爱过,如今落得这个结局,一时有些感慨。”
见她言语间还算平和轻快,周明友放下心来,又有些好奇问“刘安南怎么突然同意离婚了”
周明苏讥笑,“刘定远在家要死要活,不许我再进刘家的门,绝食相逼,饿得晕过去进了医院。为了宝贝儿子,刘安南也不能不离。”
这是在办手续的时候,刘安南和她说的。为此,刘安南表达了自己的两面为难的痛苦,也表达了对周明苏的歉意。然而,对于这些,周明苏都已经不在意了。
周明友哑然,“这这章老太太还真是那可是她亲外孙,也不怕真饿出个好歹来。”
他们确实是让章家给刘安南施压,却没想到章家用的是这么个法子。
章老太太,还真是个狠人
说话间,狠人章老太太和章德祖再次光临。
沈煦知道他们的来意,递过去几张底片。章德祖直接掏出打火机,烧了个干净。看着一张张底片成灰。章德祖心下一松,如释重负。
沈煦却有些愣神。
拍立得是没有底片的。他空间里没存别的相机,也没别的胶卷。这几张底片是他去照相馆花两毛钱买来的废片。
本是想着,这年头懂底片的不多,章德祖未必会细看。况且光看底片,最多看个轮廓,其他是看不清的。要想洗出来,最起码得好几日。那时,他们早回上水村了。
就是章德祖真发现什么,他也准备好了忽悠的言辞,留了后手。哪知章德祖竟是连看都没看。倒叫沈煦白准备了一番。
临走,章德祖忍不住回头恶狠狠瞪了沈煦一眼,“你是叫周爱民是吧很好,我记住了”
沈煦翻了个白眼,半点不在意,记住就记住呗当谁怕谁
眼见章家母子离开,周明友问沈煦,“三哥,这事算是结束了那咱们明天回去”
沈煦摇头,“不等两天”
周明苏和周明友皆是狐疑。
沈煦道“章德祖一个草包,我没觉得他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但还是要谨慎小心,以防万一。我可不想品尝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滋味。”
周明友不解,“可是你照片都给他了,底片也全烧了,还怎么对付他”
沈煦轻笑,伸手一扬,那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章德祖和小情人的照片吗在周明友震惊的目光中,沈煦将照片在自己手心拍了拍,“谁说我把照片都给他了我一共拍了十张,给了他四张,被他撕了一张,还有五张。”
又叮嘱周明友,“明天,你陪明苏姐去街道办开张介绍信,买火车票要用。之后就哪也别去了,陪着她们娘俩呆在招待所。章德祖就是想报复,也不会选在招待所。这里人来人往,他可没那胆子明着来。”
将这边周家三人安排好,沈煦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出了门,直奔朝阳鞋厂。还是那一排绿荫,还是那两个大爷。
“周大爷,李大爷”
“呦小伙子,是你啊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没找着亲戚吗不会是特意来找我们下期的吧”
沈煦不再婉转,开门见山,“李大爷,这回我可不是来下棋的。我是来找你儿子的”
李大爷十分诧异,“我儿子”
“对不知道你儿子这会儿在不在家,方不方便我去拜访”
李大爷没立刻答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找我儿子有事”
“自然是有事。只是在这不方便说。大爷,你放心,我对你们没坏心”
李大爷一嗤,“得了吧你就一个人,到了我家的底盘,我们一大家子人,你还能使坏心再说,这可是咱们厂家属楼,只要我一喊,保管大伙儿全出来帮忙,你信不信”
“信信信哪能不信大爷那是一呼百应”沈煦附和着打趣。
李大爷哈哈大笑起来,“跟我来吧”
李大爷的儿子叫李成斌,三十出头,面貌上与李大爷有五分相似,但性情上就不一样了。李大爷为人简单,朴实没心眼。而李成斌却非如此,这是位精明的,心中有成算的。正合了沈煦的心意。
听出沈煦口中所谓的“正事”不好宣扬,李成斌也不怕他藏着祸心耍名堂,找了个借口将李大爷和老婆孩子都支使出去。
见屋里只剩了二人,沈煦拿出照片,“听说李大哥在和章德祖竞争主任的位子,我想,这些东西应该能帮得上你的忙”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