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桂莲直接摔了个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
“哎呦哪个天杀”骂到一半, 抬头看清是沈煦,向桂莲更气了,“好啊不得了了儿子打老娘喽”
沈煦脸色阴沉, 眸光冷冷划过向桂莲,一句话不说,转身左手提起周光宗, 右手提起周耀祖, 如同泼水一样,直接将两人甩出门。
二人落在向桂莲身上,哇哇大叫, “三叔打人三叔打人你对我们不好,以后别想我们给你养老”
竟是还妄想给他养老沈煦猛翻白眼,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回头看向田松玉,田松玉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摇头,心中大是松了口气,刚才可吓到她了。她差点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 冲上去想护着三娃。还好, 还好还好三娃没事。
三娃抱着沈煦的腿大哭。沈煦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吗告诉爸爸给爸爸看看”
三娃哭着耸鼻子摇头“没有就是就是鸡腿没有了”
沈煦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惦记鸡腿呢
“妈妈特意和刘小宝奶奶换的两个鸡腿,我跟姐姐一人一个。我”他噘着嘴,委屈巴巴, “我还一口都没有吃上呢”
沈煦行吧
“没事, 爸爸明天再给你们做”
三娃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啊好啊爸爸最棒了”
“你真的没事,没受伤”
三娃蹦蹦跳跳转了好几圈,“爸爸你看,没有呢”
沈煦松了口气,又问周双燕,“你呢”
周双燕轻笑着也转了几圈,“我也没有。”
屋外,周光宗和周耀祖还在鬼哭狼嚎。向桂莲更是谩骂不断,直指沈煦“老娘累死累活养大你,你居然敢对我动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来人啦,不孝子打老娘喽”
“叫继续叫”沈煦眼中寒芒闪过,语调冰冷,“你不就是想把大家都招过来吗不用这么费劲。我帮你”
他转身吩咐儿女“三娃,你去村子里喊人,请大家有空的都去打谷场。燕子,你留在家里照顾妈妈。”
向桂莲一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心里竟是有些慌“你你想干什么”
沈煦冷嗤了一声。大约是他周身的低气压实在太过明显,田松玉很是担心,“爱民你”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在家歇着,让燕子陪着你,等我回来同你细说。”
话音落,沈煦抓住向桂莲,往打谷场去。向桂莲猝不及防,被他拖着走,身体擦过地面,痛得啊啊乱叫。
“你干什么周爱民,你要杀人啊 我可是你妈你敢杀自己老娘周爱民,你给我停下停下”
沈煦不为所动。他正值壮年,力气可比刘大花大多了。因此,当初在刘大花手里,向桂莲奋力挣扎尚且能够脱身,可在沈煦手上,却什么也做不到。
后头,周光宗和周耀祖似是吓到了,哭着在后头追“奶奶奶奶三叔是坏人我要去告诉爸爸,告诉大爷爷”
一个去找周爱,一个去找周大海。
来到打谷场,已经有三三两两住得近的人家在了。沈煦半点不客气,直接将向桂莲扔在地上。
向桂莲顺势坐在地上不起来,拍着地面哭喊“你们看看,看看你们可都看见了这是儿子对待老娘的态度吗他周爱民不仅打我,还想杀了我,这是大逆不道”
在场的人看看向桂莲,又看看沈煦,好几个微微蹙起眉头。
沈煦也不做解释,随向桂莲骂,安静站在一边。没过多久,村里人就来得七七八八了。
周大海瞧见这局面,心头烦躁,瞪着向桂莲,“这是怎么了你又想生什么事”
“他大伯,这回可不是我要生事,是他周爱民,周爱民对我动手,想打死我呦”她将自己衣服一扯,上头还留着沈煦的鞋印,“不信你看,这是周爱民踹的。还有刚才,他把我摔在地上,好些人都看见了”
周大海神色狐疑。周光宗和周耀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当时的情形,“大爷爷,是三叔就是三叔他不但把奶奶踢出门,还把我们扔出去。还有这个”
周光宗伸着自己的头让他摸,“我头上好大一个包,都是三娃打的大爷爷,你得帮我们做主”
打周光宗和周耀祖也就算了,打自己老娘就有点过分了。
周大海看着沈煦,眼神询问。
向桂莲哪能让沈煦出来颠倒黑白,恨不得立刻把沈煦定罪,“他大伯。就算我以前做的不对,好歹也是他老娘,生他养他。哪有他这样,当儿子的对老子娘动手的虽说我们是去他们家吃饭了。可我们当老娘的,当侄儿的,去吃顿饭都不行吗”
向桂莲诉起哭,“家里没几个粮食了。我们大人还好,能捱一捱,孩子怎么办你也看到了,这才多久,光宗和耀祖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们在家里为一口吃的发愁,顿顿稀粥,就这,还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周爱民老婆孩子却大鱼大肉,啃着鸡腿。你说这像话吗我养他这么多年,也没要他别的东西。就要他一口吃的。有错吗”
这么听着,似乎还真是沈煦过分了。
不论闹得多僵,终究是母子,哪有眼看着老娘侄儿饿死的。太过铁石心肠。尤其还对老娘侄儿动手,把他们都给扔出去。
不少人的神色都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刘大花站了出来,“向桂莲,你也别说得自己多可怜。周爱军呢周爱军是死的吗当初分家的时候怎么说得,三子的责任都归他。他人呢”
向桂莲哭声更大了,“我知道分家的时候有这么说过。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平时有点什么,他周爱民不管,也就罢了我们都要饿死了,他也不管”
“你字字句句说三子眼看着你们饿死不管,合着周爱民就没眼看着你们饿死他没给吃的喝的他要是给了,你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给谁看他要是没给,你光提三子做什么”
向桂莲恶狠狠瞪着刘大花,气得要死。
刘大花冷嗤,“我们不要听你说,你是什么人,三子是什么人,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没有就凭你一张嘴巴拉巴拉便说三子大逆不道的。我们要听三子说的。三子,你说向桂莲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煦淡淡点头,“是真的。我确实踹了她。”
众人
向桂莲不明白他怎么承认地这么爽快,但既然承认了,她的底气便更足了,“你们听到了这可是他自己认了的”
刘大花愣了好半晌,小声问“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三子,有事你就说,我信你”
沈煦点头,面向众人,“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件事想让大家做个见证。我要和向桂莲断绝关系”
全场哗然。
周大海眉头紧锁,“三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向桂莲大怒,“瞧瞧,瞧瞧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他娘,这关系是他想断绝就断绝的吗这是铁了心不想管自己老娘死活呢你们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眼里的能耐人,你们眼里的大恩人”
沈煦走出人群,在打谷场旁边树荫下找到蔡婆子,这是他进村后让蔡婆子等着的地方。
将蔡婆子扶到人群正中央,沈煦指着她问向桂莲,“你可还记得她吗”
向桂莲懵逼着,上下打量蔡婆子。
时隔十五年,蔡婆子老了很多,变了很多,向桂莲还真一时没能认出来。
还是刘大花率先看出来“咦,这人瞅着怎么有点像以前住在下水村给人接生的蔡婆子不过这年纪不太对吧我记得蔡婆子如果还活着,今年才六十来岁,这人看起来怎么也有七八十了。”
这话提醒了向桂莲,向桂莲睁大了眼睛,“你你你是”
“是我是蔡兰花。老姐妹,好久不见。”
要说蔡婆子和向桂莲,还真是老姐妹。两人虽不在一个村,关系却不错,时常来往。向桂莲的几个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可就在沈煦出生后,许是因为心虚,二人不大走动了。周爱军和周爱红出生,蔡婆子依旧负责接生,但只接了生,之后再没出现,连孩子的洗三和满月都没来。
向桂莲身子晃了晃,神色大变,“你你还活着”
饥荒年代,逃难的人多,许多都说是投奔亲戚,但其中大半都死在路上,剩下的一半,也不见得能活下来。因此在蔡家遭难之后,蔡婆子一去杳无音讯,不只向桂莲,上水村连同下水村的人,基本都认为蔡婆子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今见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向桂莲宛如见了鬼。
沈煦轻哼了一声,“你当然希望她死了,最好死得透透的,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当年做过的事了。”
向桂莲心头一滞,神色飘忽,“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我做什么了”
“你不懂”沈煦呵呵,转头同蔡婆子使了个眼色。
蔡婆子站出来,面向众人,“没错。我就是当年下水村那个给人接生的稳婆。你们村不少人都还是我接生的呢。想来很多人认识我。”
刘大花恍然,“原来真的是你啊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现在来上水村,是为的什么呀”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向桂莲当初生她家老三时的情景。”
“怎么不记得那会儿向桂莲难产,喊得那叫一个惨,村里大半人都听见了。周二江在院子里急得走来走去、满头大汗,后来还跑去山脚拜土地公,求土地公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呢”
因为两家离得近,刘大花听着那惨叫,心里瘆得慌,还想着向桂莲怕是跨不过这个坎了,所以即便过去多年,依旧记忆犹新。
“那么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有位贵人也在周家生产”
刘大花点头,“记得啊这不是多亏贵人给了人参熬了参汤给向桂莲吊着那口气,这才让她平安生下三子熬过来吗这事大伙儿都知道呢”
蔡婆子浑浊的双眼动了动,眸光望向远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天。
“那位贵人在车子里的时候就已经破了羊水,宫口都开得差不多了。护送她的人本来想去医院,可贵人的情况已经受不得车辆的颠簸,而且羊水越流越多,没剩多少了。要是再不赶快生下来,怕是会累及大人。
“当时他们正好途径上水村,本来是想来村里问问谁会接生,结果得知周家也在生孩子,家里正好有稳婆。就和周家商量,给了周家五块钱,把两个孕妇放在一起。
“贵人的孩子是先出来的。但贵人身体没向桂莲健壮,又坐了大半天的车,生孩子更是费了许多力气。她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她是强撑着这口气在用力。孩子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只听到哭声,知道孩子平安,这心神一松,就晕了过去。
“紧接着参汤起了作用,生了大半天没动静的向桂莲见了头,之后就顺利了起来,她是三胎,自然比贵人这个头胎要强。没多久,孩子落地,母子平安。向桂莲虽受了些罪,却还清醒着。只是那孩子不太好。瘦瘦小小,还不如一只小猫大,哭声细得几乎听不见。
“我接生这么多孩子,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怕是不容易养活。向桂莲也明白这点,顿时就哭了起来。又看着旁边贵人的孩子健健壮壮的,足有六斤半重,相比之下,更是难过。我也只能劝着她。
“可是没想到,她哭着哭着不哭了,看着贵人的孩子出神,然后拉着我的手求我,让我把她的孩子给贵人,把贵人的孩子给她。最初我是不肯的。向桂莲跪下来给我磕头,请我给她孩子一条活路。
“她说,贵人家里条件好。自己儿子在贵人家才有活下来的希望。在她家,周家穷,什么都没有,这孩子怕是会没命。她让我看在多年老姐妹的份上帮帮忙。她只求孩子能够活下来。
“后来,她还找出自己出嫁时唯一的一对金耳环给我。我听她哭得难受,动了恻隐之心,又贪图她的金耳环,就帮她做了这件缺德事,把两个孩子调了包。跟着贵人来的都是男人,连同周二江都在院子里等着,谁也不知道屋里的情况。
“就这样,贵人醒来,只以为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是自己的,抱着他走了。”
人群骚动起来,刘大花更是“啊”一声叫了出来,“这这么说,三子不是向桂莲的儿子,他是贵人的孩子”
蔡婆子点头,“对”
向桂莲跳起来,“你胡说没有这回事三子就是我生的,什么换孩子,我看你怕不是老糊涂了,或是得了失心疯蔡兰花,你别张嘴就想污蔑人”
蔡婆子倒也淡定,平静地看着向桂莲,“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向桂莲,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都看着的
“你看看我就知道。就是因为帮你做了这件亏心事,老天爷惩罚我。我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如今老了一身病痛,没人照顾,百年入土都没人摔盆,没人送终。向桂莲,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我呸”向桂莲龇牙,“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得的报应别赖上我。自己不好就想诅咒我,要我也不得好你的心怎么这么黑你说我换孩子,拿出证据来”
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要是三子知道他亲生父母的消息找过去,那她亲儿子怎么办
不,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三子必须是她的孩子
“我确实没有证据。”蔡婆子摇头。
刘大花心念转动,“我看未必吧不是说给了你一对金耳环吗”
蔡婆子苦笑,“早就当掉了。”
饥荒的时候,就是当掉金耳环买了粮食,才惹来了祸事。所以后来的很多年蔡婆子都觉得这是冥冥中自有主宰,是老天爷的安排。
如果她没有换孩子,如果她没有收这对金耳环,就不会有钱买粮食,没有粮食,就不会惹了那么多人的眼,也便不会有那场祸事。
或许现在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都会活得好好的。
“当掉了也没关系。向桂莲,我没记错的话,以前你可是炫耀过不少回,村里这么多年,就你出嫁的时候,娘家给了一对金耳环。拿着这事,你自觉是村里独一份,可神气着呢你说蔡婆子扯谎,没换孩子这回事,那行,你把金耳环拿出来,看还在不在”
向桂莲张嘴刚要说话,刘大花抢白“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丢了。那是你娘的遗物,临死前给你的。你宝贝着呢,怎么可能轻易弄丢你也别说跟蔡婆子一样,是饥荒的时候当掉了。那会儿你们家什么情况谁不知道。你要是拿金耳环买到粮食,你们家能过成那样周二江能为一口吃的淹死在河里”
向桂莲恨不能扑上去咬刘大花一口,她想要说的借口,全被刘大花堵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刘大花睨了她一眼,“怎么,拿不出来吗要我说,其实根本不用看什么金耳环。就看你这么些年对三子的态度就知道。你对三子做的这一桩桩事,能是亲娘做得出来的吗我以前只当你脑子不好使,原来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三子压根不是你亲生的啊”
她一叹,“我就说呀,哪有亲娘这么对自个儿子的也是我没想到贵人身上去。只想着周二江老实,不可能外头有人。你也不敢偷人。这孩子肯定是你和周二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换孩子”
“你才换孩子我没换孩子三子就是我孩子”向桂莲没别的办法,只能咬死了这点。
然而在场人声鼎沸,大伙儿议论纷纷,没几个人信她说的话。
就如刘大花所说,她这二十几年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之前不知道真相,大家只是觉得向桂莲不可理喻。如果知道真相,皆是恍然大悟。
人群中不时发出“啊难怪喽”的声音。
向桂莲牙关紧咬,转头瞪着沈煦,“你不想认老娘就不认,没必要污蔑老娘,说老娘换孩子就你这样,还想当贵人的孩子,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你有这资吗你要和老娘断绝关系,老娘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就是了,你用得着给老娘泼这一身脏水吗周爱民,你可真狠心”
“是吗”沈煦含笑看着她,“你说我是你儿子,那你敢不敢和我去医院走一趟你可能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血型。父母的血型决定了孩子的血型。
“比如,如果父母都是o型,不可能生出a、b以及ab型血的孩子。而如果父母是ab型,也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种不可能。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验一验”
向桂莲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这什么a啊b啊的。你说行就行我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
刘大花“也不是没有。古时候不还说滴血认亲吗我听着这跟滴血认亲差不多。应该能行。”
周明苏站出来点头,“是这样。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三子说得没错。”
只是如果不是刚好碰上“不可能”的几种情况,便无法认证是否亲生。但她看了沈煦一眼,最终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她上过大学,是村里公认的知识分子,她一开口,向桂莲便知确实如此。
倘或真去化验,一切就都会大白于天下,就是她再怎么咬死不承认都不行了。不能化验,绝对不能化验
向桂莲眼睛一闭,噗通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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