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 195章

    第195章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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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个月后。

    暮色初降,加长轿车在拥挤的马路上龟速行驶。

    岑楚夕降下一点车窗, 晚风拂面, 带着春天的气息。

    坐在她左手边的范黎问:“半年没公开露面了, 紧张吗?”

    岑楚夕微微笑了下,说:“还好。”

    范黎现在不是她的助理,而是她的经纪人。

    去年十月, 岑楚夕向公司提出退团,董事长卓文轩请示幕后大BOSS钟溯洄之后,同意了她的退团申请。随后, @A-Teen官博发表了岑楚夕退团单飞的官方声明,@星火传媒第一时间转发,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粉圈震荡。

    但A-Teen并未因为岑楚夕的退出而解散,而是以三人女团的形式继续存在,李信爱继续担任A-Teen的经纪人,给岑楚夕做了两年助理的范黎顺理成章被提拔为她的经纪人。

    但范黎升职之后就一直处于失业状态。

    因为公司暂停了岑楚夕所有的工作,她不拍戏、不唱歌、不接代言、不出席任何活动, 完全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

    当时岑楚夕正处于人气巅峰, 各种工作邀约不断,她是星火传媒的摇钱树,但钟溯洄宁愿让公司承担巨额损失和风险也执意要给岑楚夕放长假,这是他受钟念念之托以及私人感情,对岑楚夕的照顾和保护。

    这个假一放就从2021年10月放到了2022年3月。

    10月,岑楚夕和岑楚昭一起, 带着古丽苏如合的骨灰来到了她的家乡W市。

    岑楚夕从古丽苏如合快递给她的遗书里才知道,岑楚昭和古丽苏如合竟然瞒着所有人秘密交往了一年之久,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按照遗书里的嘱托,岑楚夕把古丽苏如合的骨灰安放在了闵玉树长眠的骨灰堂里。

    闵玉树已经去世四年,旁边早已没有位置,岑楚夕便把古丽苏如合的骨灰安置在了对面的骨灰架上,让古丽苏如合和闵玉树面对面,日日月月年年都可以看到看到对方。

    岑楚昭盯着闵玉树的骨灰盒旁放着的照片,沉默许久,兀自挤出一丝惨笑,说:“原来如此。”

    岑楚夕忍着泪说:“你别怪她……她有她的苦衷。”

    岑楚昭沉默许久,用哀求的口吻说:“姐,你告诉我吧,她到底……到底为什么……”

    岑楚夕摇头:“她要求我帮她保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是所有悲剧的源头,命运之诡谲和残忍,让岑楚夕这个局外人都心生怨恨。

    岑楚昭痛苦地闭上眼,夺眶而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脸。

    从出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掉眼泪。岑楚夕伸手抱住他,红着眼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岑楚昭在寂静阴森的骨灰堂里痛哭失声。

    岑楚夕拥抱着他,越过他的肩头看着照片里笑颜如花的古丽苏如合,边流泪边微笑。

    她在心里说,小玫瑰,以后要幸福呀。

    葬礼就这样凄凉冷清地结束了

    离开W市之前,岑楚夕约见了古丽苏如合的继母,交给她一张银-行-卡。

    这个中年女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了。

    她身患尿毒症的儿子没有受到命运的眷顾,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匹配的肾-源,在年初离开了这个世界。两个月后,她的丈夫酒后驾驶,车祸身亡,还撞死了人,古丽苏如合帮她赔了两百多万给受害者家属。

    继母掉了几滴眼泪,说:“我对不起她。”

    岑楚夕不知道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无话可说,告辞离开。

    离开W市后,岑楚昭回B市上学,岑楚夕则回到了S市的家,和家人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家更安全的地方,再没有比家人的爱更治愈的灵药。

    岑楚夕把手机关机锁进抽屉里,也从不看电视,每天看书、弹琴、帮妈妈做事,还陪外婆去乡下旅游了一趟。

    生活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午夜梦回,不知多少次流着泪醒来。

    秋去冬来,刚入十二月,寒潮带来一场大雪。

    阮静蓝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说:“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在岑楚夕的记忆中,S市的冬天很少下雪,下雨比较多。她抱着外婆的胳膊说:“下一整夜,明天就可以堆雪人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往前走,转眼就到了平安夜。

    这是餐饮业赚钱的好日子,舅舅和舅妈自然都在店里忙生意,表妹沐雪莹正是爱玩的年纪,也不在家。

    岑楚夕打电话把妈妈叫过来,外婆、妈妈和她三个人一起吃晚饭——和外婆一起生活这段时间,岑楚夕一直有好好吃饭,她稍微长了一点肉,外婆看着欢喜,还说要把她喂得再胖些。

    晚饭后,沐晚枫待了会儿就说要走,岑楚夕说:“妈,留下来过夜吧,外婆咱们三个一起睡。”

    沐晚枫便留下了。

    三个人坐在客厅看了一集电视剧,外婆说困了,岑楚夕便陪外婆先回房了。

    床很大,外婆躺中间,岑楚夕躺里侧,外侧留给沐晚枫。

    岑楚夕和外婆睡在一个被窝,她紧挨着外婆侧躺着,怀里还抱着外婆的胳膊。

    “夕夕。”外婆喊了她一声。

    “嗯?”岑楚夕答应。

    外婆柔声问:“还在为你那个朋友难过吗?”

    从古丽苏如合自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家里人怕惹她伤心,从没提过这件事,岑楚夕自己也绝口不提。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声开口:“苏苏自杀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们七八个朋友聚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特别开心的晚上。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抱住我说,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的人,说这辈子能遇到我真幸运。可我根本没她说的那么好。我忙着拍戏,忙着出专辑,我只顾着我自己,根本没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她刚走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她有没有向我发出过求救信号但我却没察觉,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这是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心脏就刀割似的疼……”

    岑楚夕早已经泪流满面。

    外婆侧过身来,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

    “不是这样的,千万不要这样想,”阮静蓝柔声安慰,“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错的是她的父母,没有给她一个幸福的家。这个世界上许多不幸的人,罪魁祸首都是他们的父母,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他们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为人父母。”

    关于古丽苏如合的事,阮静蓝通过沐雪莹多少了解一些。

    当红女团人气Top2的成员自杀身亡,这样的爆炸性新闻,媒体自然趋之若鹜。

    那段时间,古丽苏如合的名字霸占了微博热搜,她的过去被那些吃人血馒头的无良媒体和营销号扒得干干净净——不幸的原生家庭,死于交通事故的吸血鬼父亲,人间蒸发的母亲,因为抑郁症自杀的初恋……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在心疼她。

    “你走之后,全世界都开始爱你。”多么虚伪,多么讽刺。

    当时,A-Teen的另外三名成员——冯子末、宋知语和魏薇都发了悼念古丽苏如合的微博,只有岑楚夕没发,于是她的微博被攻陷了,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她的微博,质问她“你的队友去世了,你连条微博都不发?”、“你为什么不救救她?”、“请问你是死了吗?”,骂她“冷血”、“虚伪”、“恶心”、“绿茶婊”、“戏子无情”……

    但不管他们怎么骂,岑楚夕始终没发微博,她的最后一条微博停留在生日那天发的和钟念念的合照,两百多万条评论,有祝福,有谩骂,有心疼,混乱而割裂。她一条都没看,只要她不看,就伤不到她。

    岑楚夕擦擦眼泪,强笑着对外婆说:“我没事,您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阮静蓝温柔地擦拭她哭红的眼尾,轻叹一声,说:“你呀,从小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这是优点,也是缺点,这让你比别人更容易受伤,受伤之后也更难痊愈。但这是天性,改不了的,外婆只盼着你能少经风雨,一直有父母呵护,有朋友陪伴,有爱人相守,那就再好不过了。”

    岑楚夕把脸埋进外婆胸口,哽咽着说:“那您就陪我久一点,好不好?陪我到三十岁、四十岁,看着我嫁人生孩子,好不好?”

    阮静蓝笑着说:“好,好,我等着你让我当太外婆那一天。”

    沐晚枫进来睡觉的时候,岑楚夕已经在外婆的怀里睡着了。

    沐晚枫在妈妈身边躺下,从身后同时搂住妈妈和女儿,小声说:“好像好多年没和您一起睡了。”

    阮静蓝微笑着说:“你嫁人之后,和你的丈夫一起睡,和你的孩子一起睡,身边哪还有我的位置。”

    沐晚枫心中不由泛起酸涩,说:“以后夕夕的身边也会有别人。”

    阮静蓝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说:“当妈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睡吧。”

    阮静蓝在平安夜入睡,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岑楚夕已经经历过一回,重来一次仍旧痛彻心扉。

    而大人们却对生离死别看得很开,痛哭一场后照常工作和生活,似乎生命中突然少了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岑楚夕想,或许等她长成真正的大人,也能坚强地接受生命中的许多变故吧。

    外婆的葬礼结束之后,岑楚夕又在家里住了一阵子,然后回到了B市。

    她并没有急着复工,而是去了之前捐过钱的流浪动物收容所做义工。她在那里做各种琐碎的工作,不怕脏不怕累,虽然很辛苦,心却很平静,和猫猫狗狗在一起比和人相处快乐得多。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

    时间治愈一切,再大的伤痛在时间面前都不堪一击。

    岑楚夕又给收容所捐了二十万,然后回归了她的生活。

    2022年2月27号,这一天是古丽苏如合的22岁生日。

    消失半年、音讯全无的岑楚夕在这一天即将结束时发了一条微博,五分钟后,微博瘫痪。

    @A-Teen岑楚夕:

    《无题》

    作词:古丽苏如合

    作曲:古丽苏如合

    [视频]

    就像曾经在小号发过的所有翻唱视频一样,岑楚夕坐在古丽苏如合陪她去买的那架电子琴前,不露脸,只有弹琴的双手出镜,她自弹自唱,唱这首古丽苏如合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有些难过,

    神总说,

    唱歌会好的多。

    他骗人的,

    不是的,

    生而残忍的多。

    如果会怜悯我,

    又何必抓住我。

    为什么不偏不倚,

    选中我一个。

    ……

    是否会,

    拽着我,

    掐着我,

    撕破着我。

    是否会,

    勒着我,

    咬着我,

    扯乱着我。

    一会就好,

    让我懦弱,

    悄悄懦弱。

    ……

    之后几年,

    她身边,

    仍然指指点点。

    从未想过,

    最难的,

    就是回到从前。

    ……

    还是难过,

    神又说,

    唱歌会好的多。

    他骗人的,

    不是的,

    我已经唱哑了。”

    岑楚夕用这首歌给这段难捱的时光暂时画上了句号,但她知道,时光里的那些人和事,那些快乐和悲伤,会永远珍藏在她的心里。

    今天是2022年3月9号,是岑楚夕时隔半年第一次参加公开活动。

    她凭借电影《红白》中许慈一角提名了第41届金影奖最佳女主角,今晚八点,颁奖典礼将在B市兰心大剧院盛大举行,岑楚夕应邀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词改编自太一《负重一万斤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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