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见素摇摇头, “不会, 她不会说出去的。就是说出去了, 我们也可以用打发肖漱那套话打发了人。但是不管如何,这狗是不能留了, 既然肖漱不肯收,就找个妥帖地送到叶候府,就说是世子的狗, 那边门房肯定会收下的。只要门房收下了, 这狗就算还回去了。”
松香也知晓厉害,这回不敢再有不舍。主仆二人在外面不好过多停留,说完了话, 就回了暖阁。
一屋子女眷热闹到戌时才散了。
松香伴着曹见素往汀兰院走。
游廊两边已经挂上了两排黄罩灯笼,十步一个, 天上悬着一轮长月, 淡淡的银辉洒落, 倒不觉得暗。
曹见素恍然有些恍惚。前世似乎只是一个梦。
“姑娘, 明日我便让曹平将狗送出去。”
曹平是前院的小厮, 他是家生子, 曹平家和松香家是亲戚, 当年松香能进府,也是亏了曹平的娘。
曹见素知道这个曹平,是个老实人,便点头道:“记得嘱了他不要将事情传出去。”
松香应下,“奴婢省得。”
转过几进院子, 两人终于到了汀兰院外。
里面玉埙正在喝骂小丫头,“趁着姑娘不在就想偷懒是不是?瞧瞧你扫的这地,地上还有这么多树叶子,你是瞎子瞧不见吗?”
只听那小丫头带了些哭腔,“玉埙姐姐,我是扫干净了的,这分一吹,叶子就又掉下来了。”
“那你昨天吃了饭,你今天还要吃不吃?你还敢顶嘴,干活偷懒,这个月月钱你不要领了!”
曹见素听得眉头直皱,玉埙什么时候权力这么大了,连小丫头的月银都有权力扣管了。
松香也是听得不忿,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她看了一眼曹见素,见她脸色也不大好看,便上前推了院门,隔了庭院就看到玉埙正揪着一个小丫头的耳朵,脸色狰狞,嘴里还骂着。
“玉埙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松香问了一声。
听到松香的声音,玉埙这才转过脸来,看到曹见素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脸上划过一丝慌乱,赶忙将洒扫小丫鬟放开,讪讪地朝门口的曹见素二人一笑,“这小丫头偷懒呢,我看不过眼,就训了她两声。”
松香微微蹙眉,道:“小丫头偷懒,自有管事婆子管教呢,玉埙姐姐又何必亲自动手,平白失了自己的体面。”
玉埙被松香当着曹见素的面一呛,脸上就有些下不来。想当初她玉埙才是汀兰院里最体面的一等丫鬟,连管事婆子都要看她的脸色。只因她在曹见素身边最得脸,可如今竟不知不觉间掉了个个个,松香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头上,成了曹见素常带在身边的伺候的人,她倒是被挤开了。
她今天教训这个小丫头,也不过是因为心里窝气,要找人撒撒气罢了。
可玉埙心里再有气,当着曹见素的面她也不敢撒野,于是她挤出个笑,“邓嬷嬷忙呢,我最近闲得无事,就帮着嬷嬷管管小丫头。”
曹见素听了这话,心里冷笑了一声。玉埙这话是在拐弯抹角地跟她说呢。玉埙以前是汀兰院最得脸的,每天忙着伺候她,如今闲得只能管管小丫头了,可不是在控诉她罢了她的权吗?
曹见素只当没有听到这话,沉着脸进屋了。
玉埙绞了绞手指,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让姑娘这般不待见了。
松香叫了那个小丫头下去,也没有理会玉埙,跟着曹见素进屋去了。
玉埙被晾在外面,脸色忽青忽白。
等她愣过了神,就看到五姑娘站在西厢廊下,朝她微笑。
玉埙愣了愣,神使鬼差地朝曹泠玥走去。
“天儿还冷呢,玉埙姐姐怎么站在外面,没得冻坏了身子。”等玉埙走近,曹泠玥亲亲热热地上来拉住了玉埙的手。
玉埙受宠若惊,虽然前面她和曹泠玥也算亲近,但是这般亲近是没有过的。
她略微慌张道:“五姑娘折煞奴婢了。”
曹泠玥却温和地笑道:“玉埙姐姐是四姐身边最得脸的,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
玉埙闻言苦笑了一下,五姑娘不知四姑娘身边的事,她现在可已经不再是四姑娘身边最得脸的人了。
曹泠玥察言观色,看了一眼玉埙闷闷不乐的脸色,拉了拉她,“走吧,进去说,晚上风大。”
玉埙心知曹泠玥这是想要拉拢她了,她心中挣扎。这道门槛一旦跨过去了,她以后的路就截然不同了。
曹泠玥似乎知道她内心挣扎,她放开了玉埙的手,自嘲般地笑了笑,“也是,我现在的身份哪里比得过四姐,玉埙姐姐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玉埙连连否认,“五姑娘,奴婢万没有那个意思的。五姑娘休要妄自菲薄,不管怎样,五姑娘身体里流淌的可是曹家的血!”
曹泠玥抬起头,眼里闪起异光,“声音中带着某种坚定,是啊,我才是曹家的姑娘。”
曹泠玥这是直白地将自己的野心毫不掩饰展示在玉埙面前了。
曹泠玥说完话,直直地看着玉埙,等着她表态。
她果然没有失望,她看准了,玉埙在某种程度上和她一样,都是不甘现状,会拼命挣扎脱出泥潭的人。
玉埙主动拉住了她,脸上也闪过几分意味不明,随即隐在冷漠之下,“五姑娘说得是,外面风大,别把姑娘冻到了,进去说吧。”
一夜春风寒。
次日,松香照例寅时起身,她将自己收拾好,亲自去小厨房端了热水,伺候曹见素洗了漱,用了早点,就跟着曹见素去了礼佛堂,给高氏请安。
松香有些心神不宁,她生怕昨天的事已经传到了老太太耳中。
但是一切如常,老太太和从前一般,和颜悦色地跟曹见素说了话,过了辰时,一行人次第退出暖阁。
等回了汀兰院,松香交代好了事情,就回了自己的房里,她要悄悄地将狗抱出后院,抱到前院交给曹平。
昨天她就趁着锁门的空档,去了前院找了曹平说好了。
她推开房门,雪球没有像以往那样跑过来迎她。
“雪球,雪球。”松香轻轻地唤了两声,却没有听到雪球回应。
她一边唤一边朝雪球的窝走去,还没走到窝旁,就看到雪球懒懒地躺着。
松香笑了笑,蹲下身,揉了揉雪球圆滚滚的身体,“雪球,快起来了。”
雪球没有睁眼,松香又晃了几下,这才发现不对劲,雪球的脖子呈一个奇怪的姿势弯在肩膀上。
曹见素刚换了一身,才坐下喝了口茶,松香就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姑娘,雪球死了!”
“什么!”曹见素豁然转过脸。
松香声音里带着哭腔,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雪球死了。”
曹见素站起身,“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早上起来的时候,雪球还好好的,还送了奴婢出门,方才奴婢回去,准备将它抱去给曹平,就发现它已经死在窝里了。奴婢怕吓着姑娘,不敢抱过来。”
曹见素眉头拧得死死的,怕不会这么巧。
“去看看。”
曹见素沉着脸,松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出门时碰上了抱着衣裳过来的玉埙,她似乎忘了昨天的不愉快,脸上带着笑,“姑娘这是要上哪?”
曹见素没有开口,松香勉强笑道:“出去走走。”
到了正屋后的耳房,松香上前推开了门,引着曹见素到了雪球的窝前。
雪球的身子已经开始僵硬了,脖子伸展的方向很不正常。
曹见素注意到窝边一张小棉被,问松香,“这是做什么的?”
松香顺着她的目光,“奴婢怕雪球冷,这是给雪球夜里盖的。”
曹见素沉思片刻,才开口,“怕这个就是杀死雪球的东西了。”这张小棉被略微凌乱,肯定是那人用这个捂死了雪球之后,又担心松香随时会回来,来不及好好整理,胡乱地叠了两下。
松香大惊,“谁,谁要杀雪球?”
曹见素回想了方才出门时,玉埙一扫昨天的颓态,笑意盈盈的模样,心里已有了定论。
她回过头,看到松香暗自抹泪。
她眉头微皱,“哭什么,我们自要抓住凶手。”
松香赶忙收了泪,又问曹见素,“这狗要怎么办?”
曹见素沉吟片刻。
既然对方都这样不顾脸面的出手了,自己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曹见素冷笑,对方确实不会将狗的事说出去,但是想让她吃下这个闷亏,顺便出一口恶气。
“这件事不要张扬。你这样…”
曹见素让松香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曹见素二人回房的时候,玉埙还在房中叠衣裳。
松香满脸愁容,一面伺候曹见素净手,一面轻声道:“姑娘,这可怎么办?世…说明早上会送东西过来的,可现在…”
曹见素一面净手,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谁能想得到呢,若是他知道我将狗养死了,定然会怪我。明天那边要是来人了,你就使个小丫鬟去打发了,跟那边人说清楚,不要再送什么东西过来了,我如今已是待嫁之身,不能再收旁人的东西。”
曹见素话毕,长长地吁叹了一声,似是不舍。
松香余光注意到玉埙停下了叠衣裳的动作,似在侧耳偷听,她自作主张地添了一把猛火,低声道:“可是姑娘,那可是侯门啊!您是定了亲,又没有嫁人!”
曹见素责怪地看了松香一眼,“这种话,以后万不可再说,明天使了小丫头打发了就是了。别再说了。”
松香只好不言了。
玉埙很快将衣裳叠好,放进衣柜后就退出去了。
曹见素立在窗棂下,看到玉埙左右看了看,才快速地闪去了西厢。
松香就站在曹见素身后,见此情景,问道:“姑娘,能行吗?”
曹见素笑了笑,“会的。”
到了次日,曹见素照常像什么是都没发生过一般,带着松香往礼佛堂去。曹泠玥也刚好出门。
两人平素不会同时出门,曹泠玥每次都会晚一些。今日倒是很凑巧。
“四姐还是这么早。”曹泠玥满脸笑意。
曹见素也笑,“五妹今日倒比平日早。”
曹泠玥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感觉不到曹见素有什么情绪波动,她心里有些没底,昨天的话,莫不是曹见素故意说的,想透过玉埙的嘴告诉她?
但是曹见素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她拉拢了玉埙才是。
曹泠玥改了主意,她一摸头,啊呀了一声。
“我昨日新得的三翅缠枝簪忘记簪了,”她看了身侧伺候的湘梦一眼,“下次可不要这般粗心了。”
哪有什么三翅缠枝簪,湘梦登时就知道这是姑娘的借口,当即认错,“都是奴婢的错,还好没有出院门,天色还早,不如姑娘回去簪上?”
曹泠玥便冲曹见素笑了笑,“那么,四姐先走一步吧。”
看着曹见素一行人走远了,曹泠玥才低声吩咐湘梦。
“去和玉埙说一声,要小心些,当心这是曹见素的陷阱。”
湘梦点头应下,跑去找了玉埙说了一声,才又陪着曹泠玥去往礼佛堂。
耽搁了这一趟,曹泠玥到的时候已有些晚了,姑娘们都已经来齐了。但是高氏只是看了曹泠玥一眼,并没有出言斥责。
曹见素淡淡地看了曹泠玥一眼,她头上还是簪着方才那两支玉簪。
“云礼下个月就要升任了,幸得陈家出力,云礼才能升任到户部去。”虽然品阶不高,但却是个肥缺。当然这话高氏没有说出来。
曹见素听到这个消息,倒有些意外,上辈子二老爷曹汾一直到她死的那段时间才升了任,还送了不少银子才进了户部去,可惜没多久,户部就出了事,曹汾也被牵扯进去了。
这辈子倒是早了太多。
周氏面上喜气洋洋,这消息她昨晚上才听曹汾说起,高兴得一宿没睡好。今天看到曹见素都觉得比平素顺眼了很多。
“陈家出了大力,我们可不能没有点表示,太张扬了肯定惹人耳目,就悄悄地摆两桌酒,请了陈家夫人过来坐一坐,也就全了心意了。”高氏又道。
曹汾说了,那缺儿不知多少人眼热着,被他收入囊中,眼红的人肯定不少,越是这个档口,举止越是要小心谨慎,别被人拿了把柄,不止曹家遭难,说不定还会连累陈家。
周氏听高氏这样安排,不住地点头,“过两日我便派人去送帖子,老太太看定到哪天合适?”
高氏沉吟片刻,“就定到四月初八吧,过几日叶候府又要办游湖会,还要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周氏喜滋滋地应下。
一旁的许氏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陈家就只帮曹汾升任,他们大房也是曹家一份子。曹渚早年外放,一连许多年都没有调回京城来。
还不是朝中无人!
许氏遂笑着道:“真是恭喜弟妹了,如今二叔入了户部,以后还不是官运亨通,财源广进,倒是苦了大老爷,这许多年都外放,连过节过年也不能回京!”说着就扯着帕子抹起了泪。
高氏沉下脸,呵斥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到了明年老大也满任了,到时候再做打算也来得及!”
许氏只得收了哭声,心中越发不满,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这心啊就是偏得没边。
看来不能指望老太太能跟陈家提,许氏预备着,等过几日宴请陈家夫人的时候,她得亲自去跟陈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因曹家有了喜事,高氏十分高兴,话也多了,等众人散去的时候,都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
回到汀兰院,恰巧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正守在门口,看到曹见素主仆二人回来,脸上划过喜色,叠手给曹见素见礼,声音脆生生的,跟松香道:“松香姐姐,侧门外有人找你。”
松香嗳了一声,拉着小丫头进院,抓了两把松子糖给小丫头。
小丫头捧着糖,喜滋滋地正要走,松香拉住她,温和笑道:“还要劳烦妹妹,你去侧门跟那个人说,东西不必送了。”
小丫头也听话,点点头就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吃糖,晃晃悠悠地唱着小曲儿。
“你这小丫头,瞎逛什么呢!”
突然一旁有人呵斥她。
小丫头一惊,转过头去,认出是四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玉埙。
“玉埙姐姐,我是前院伺候的洒扫丫头,来给松香姐姐带话的。”她连忙解释道。她是末等小丫头,碰上这种姑娘身边伺候的,气就不由得短了一截,说话像猫儿叫。
玉埙听了这话,脸上才透出些许笑意,“哦,原来是给松香带话的,你手上捧了什么糖?”
“松子糖。”小丫头捧着到玉埙跟前,“玉埙姐姐尝一颗吗?”
玉埙是在曹见素身边伺候的,哪里会将这种糖看在眼里,她没有伸手,反而笑道:“你喜欢吃糖?我那里还有刚买的雪花糖,你跟我来,我送一些给你。”
雪花糖!小丫头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不太敢收玉埙的糖。她又没给玉埙办什么事。
玉埙亲热地拉住她,“你来给松香传话,我平素跟松香关系最好,她送了糖给你,我也送一些给你吧。”
小丫头这才跟着玉埙往汀兰院走,玉埙让她侯在院外,果然抓了一把雪花糖出来给她。
小丫头接了,欢天喜地地去了。
到了侧门,那人已经不见了,小丫头左顾右盼没瞧见人,又蹲在门口吃了一会儿糖,还是没看到人,想来那人已经走了,小丫头也不多想,捧着吃剩的糖回了。
那厢玉埙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精致雕花木盒,抬起打量几眼,狐疑地看向小丫头,“那人送的就是这个。”
小丫头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个。”
玉埙从怀里摸出二角碎银子并一直粗银簪子递给小丫头,“辛苦你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小丫头连连点头,“我知道的。”
她接了玉埙赏的东西,喜滋滋地去了。
玉埙不敢擅自打开看,趁着四下无人,捧着盒子去了西厢。
曹泠玥也正焦灼地等着,她一面觉得这是个机会,一面又担心这是个陷阱。她如今也想明白了,肖漱那条路走不通,还不如借着肖漱,将这件事闹大,她得不到的,曹见素同样得不到,曹见素还将失去她占了别的人东西。
见玉埙抱着一只锦盒进来,曹泠玥连忙站起来,她看着松香将锦盒放在榻桌上,“这就是肖世子送来的东西?”
玉埙肯定地点点头。
曹泠玥心里倒生疑了,送的会是什么,竟然用这么大的盒子装,难道私私相授不是应该掩人耳目吗?
锦盒没有锁,简单的铜扣。
曹泠玥带着疑惑,将铜扣解开,一把将盒盖掀开,看清里面的事物,吓得一声惊叫,连连后退两步。
玉埙感觉不对,连忙上前一步,看清里面摆的东西,也是情不自禁地吓得啊了一声。
只见里面摆着一只白色的狗,已经死了,四足僵硬,这样猛地看去,很是狰狞吓人。
玉埙亲手杀死的这只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捂住嘴,“怎么…怎么会!”
曹泠玥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室内良久无声。
这情况不用说都明了了,就是曹见素设的一个局。
“姑娘她怎么会知道…”玉埙讷讷的,很是不敢相信。
曹泠玥盯着锦盒里的狗,她心中也是波涛汹涌。曹见素摆明了知道这狗是她主使人杀死的,又将计就计地将狗的尸体送到她面前来。
曹见素一直表现得很软,让曹泠玥一度以为曹见素就是普通的娇滴滴的世家小姐,娇弱无能,如今看来,曹见素远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软弱。
“姑娘…”
玉埙在看到狗的尸体时,心里就已经乱了,四姑娘这明显是知道了一切,设计将狗通过她的手,送到曹泠玥眼前来。这算是一个警告,还是回敬?
五姑娘倒还好说,她本来身份和四姑娘就是处于敌对,可她是四姑娘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叛主投靠了五姑娘。四姑娘今儿来了这么一出,摆明了在告诉曹泠玥,她曹见素不是软包子,不是好捏的。五姑娘倒还好,不管怎么样,四姑娘不会拿她如何,她就不一样了,在这种深宅大院里,人命是最贱不过的,如今让四姑娘知晓了她叛主,她还有活路吗?
玉埙冷汗津津,扑通一声跪倒,她哀求地看着曹泠玥,“姑娘,你要救救奴婢!如今四姑娘已经知道了狗是我弄死的,她不会轻易饶了我的,五姑娘,你救救我!”
曹泠玥心里更烦,玉埙跪倒在脚边哭泣,让她更是心慌意乱。
她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快起来,这样哭像什么样子,别被别人听去了!”
玉埙猛然想起这里是四姑娘的院子,说不定门外就藏了个小丫鬟,等着看她们的笑话,回去好给四姑娘学舌。
玉埙心里清楚,曹见素那里她是回不去了,她如今唯一的活路,是五姑娘出面去求夫人将她放出府去。
可是五姑娘会吗?她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望向曹泠玥。
曹泠玥眉头烦躁地拧着,原本温婉的脸庞上也微微带出了一丝狰狞,显得不再那么娇柔。
玉埙又转头望了一眼桌上的狗,她心中不无后悔。
她伺候了曹见素这么些年,从来不知道素来温温婉婉的四姑娘,竟然有朝一日能做出如此不留余地的反击。
四姑娘此举是将和五姑娘之间的那层两人心照不宣维护的和气膜彻底撕破了。
她懊恼自己昨天怎么就那样轻信了五姑娘,去松香房中将这只狗捂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五姑娘为何非要这只狗死,只是为了表个忠心。
曹泠玥也有些懊悔,自己不该逞一时之气。她本来想的是就算将这只狗弄死了,曹见素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还好生出了口恶气。
没想到恶气没出成,反倒自己惹了一身骚。
看曹见素这副鱼死网破的样子,精心设了一出局。这不是送了狗过来,这是在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不过曹泠玥也暗暗有些庆幸,幸而曹见素这样做了,今天不过是一场惊吓罢了,若是她还不知曹见素的深浅,以后只怕会怎么被她一口吞下的都不知道。
眼看这肖漱那条路也走不通了,曹泠玥心一横。
有人送了五姑娘一条死狗吓她的事很快不胫而走,闹得全府皆知。
曹泠玥没瞒着周氏,将那狗是肖漱送给曹见素的事说了。包括她吩咐玉埙去将狗弄死的事,也抖得一干二净。
“你啊你,怎么就那样沉不住气!”
周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说曹泠玥半句重话。
“如今素姐儿已是知道你和她不对付了,陈家那边又才帮了你爹这么大的忙,老太太现在是将她看成眼珠子,你这个时候去敌对她,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曹泠玥一把搂住周氏的手,“娘,女儿知道自己是逞一时之气了,那现在女儿该怎么办才好?”
周氏左思右想,“这事,你要好好补救。玉埙叛主又不是你教唆的,她因受了素姐儿的冷遇,才去将她的狗捂死了,跟你也没甚关系。”
曹泠玥一听这话,知道周氏是准备将玉埙推出去替罪了。
“可这样只是面子上的,我现在跟她是水火不容了,还要这些面子上的虚的做什么?”
周氏笑了笑,“这人和人之间,内里谁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需要维护的不就是面子上的好吗?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她也拿捏不动你。”
曹泠玥不喜欢这种温吞吞的方式,“不如将玉埙从曹见素那里要过来吧,就算做不了什么,能给她添个堵也是好的。”
周氏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一个奴婢罢了,还能叫素姐儿添堵?她如今已经知道了玉埙叛了主,若是你将玉埙留在身边,素姐儿一去老太太那里一哭,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曹泠玥被点明白,心里一惊。她还是意气用事了些。
一直到天黑,玉埙再没有回来。
松香捧着灯进来添灯,曹见素伸展了身子,含着笑,“玉埙呢,怎么不见她进来伺候?”
松香配合道:“是呢,半天没见到她了。”
曹见素遂站起身来,“去找她进来铺床吧。”
松香应了一声,正要去,就见玉埙低着头,双手垂在腿侧,一进门,走了三步,扑通一声跪下了。
“姑娘,玉埙伺候了您这么些年。今儿兄长来了信,说玉埙娘病得严重。姑娘看在玉埙伺候姑娘多年的份上,准许玉埙赎了身回家去尽尽孝道吧。”
曹见素默不作声地看着玉埙,玉埙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烛光闪烁间,一滴滴晶莹落下,没入菱形花纹地毯间。
曹见素脸冷得像窗外高悬的冷月。
玉埙这是得了人授意了,这才来求她。却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反而想求得曹见素起怜悯,放了她回家。
曹见素心中冷笑。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一句错也不提,就将叫她将事情揭过去,当做没发生?
那边定是算准了她要姑娘家的脸面,更何况她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狗的事传出去,也会自伤八百,所以那边有恃无恐,笃定了她会就此放了玉埙走。
曹见素将手里的书卷搁置在桌上,一步两步地走到玉埙身边,蹲身将她扶了起来。
她脸上带了怜惜,握着玉埙的手,叹道:“你是伺候了我多年的,也算是伴着我长大。你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是明白。前些日子,我是冷落了你。我在曹府虽是看着光鲜,实则举步维艰。如今五姑娘也回来了,我更是艰难。你性子烈,我是想着冷落你一段时间,好好磨磨你的性子。以免以后出去,被人抓了把柄,落了我的脸面。”
玉埙满脸碎泪,吃惊地看着面带憾色的曹见素。
竟然是因为这样吗?
曹见素继续道:“我想你不是那种人,你是因为你娘病重需要银子才做出这样的事吗?”
玉埙说不出话来,她娘病重本就是编出来的借口罢了。
曹见素放下她的手,转而吩咐松香,“拿十两银子给玉埙了,全了主仆一场情分。”
松香遂开了小箱,取了十两纹银,用帕子包好了,递给玉埙。
玉埙哪里肯定,她将双手藏在身后,怎么都不肯接过银子。
松香硬将银子揣入她怀里,玉埙捂嘴,泪珠子不住地从她眼中涌出。
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回想起以往姑娘对她的好,她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害姑娘。
曹见素似乎是被伤得很了,转过身子,不发一言。
玉埙突然扑通再次跪下,哭着道:“姑娘,您别怪奴婢,一切都是五姑娘指使奴婢的,奴婢,奴婢该死!”
一夜之间,不知什么风吹,肖漱送了一只狗给曹见素的事就阖府皆知了。
曹见素带着松香,静静地立在月亮门外,里面两个婆子正凑在一起,说得热闹。
“你说,肖世子怎么会送狗给四姑娘,四姑娘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男人嘛,有什么稀奇的。倒是四姑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糊里糊涂地将狗收下来了,这可算是私私相授,要是叫陈家知道了,可不得了。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弄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两人越说越来劲,话语也越来越不堪。
“要我说啊,到底不是曹家的血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子骨里就有那股浪劲,眼皮子又浅,攀上陈家这么好的亲事,就该天天烧高香了,一看到侯府门槛高,又肖想起人家来,弄出这档子事,看将来要怎么收场!”
松香听得不忿,正要跳出去呵斥,曹见素已先了一步,盈盈地走到那坐在石廊凳上说得热闹的两个婆子身后,笑道:“这石凳这么冷,两位嬷嬷坐着不嫌冷得慌吗?”
那两个婆子着实吓了一跳,回过头更是吓得魂都没有了。只见她们热议的人正站在身后,脸上带着笑意,那模样却怎么看怎么寒气逼人。
这两婆子,曹见素认得,是周氏院子管采买的,是周氏重用的。
两人顿时像被火烧着了屁股般,回想方才两人说的话不知被曹见素听去了几句,讷讷地给曹见素见了礼,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
“四姑娘,这么早啊您。”一个婆子舔着脸,朝曹见素讨好地笑。
曹见素一晃手,笑道:“别,我可当不起您一声四小姐,我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孩子,别折煞了您。”
那婆子一听,就知道曹见素是将她们说的话听了个全头全尾,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自扇自脸,“老奴嘴巴没个把门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四姑娘的,四姑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老奴计较才是。”
虽说现在周氏不大重视曹见素了,但是曹见素的身份毕竟把摆在那里。
若是以前的曹见素碰上这样的事,她会看在对方的年纪上心软,可如今的曹见素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前世落到那样的下场,没一个人可怜她半分过。
她的心,早就硬成了石头!
她没理会那两个婆子,转头对松香道:“一会儿到了老太太那里,你和香椿姑娘说一声,将这两个婆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那两个婆子一听这话,脸登时变得灰颓,谁还不知道老太太最是将四姑娘当着眼珠子护着。可惜曹见素说完话再不给她们求饶的机会,径直走了。
后面松香将后续告诉曹见素,两个多嘴婆子被送去了庄子,周氏亲自去老太太那里求情,被驳了回来。
再说曹见素到了礼佛堂,因路上遇到了那事,来得就晚了些。里面人都已经坐了个半满。
高氏脸色不大好看,虽然在她见礼的时候,还是叫了她起身,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她过去坐在她身边。
曹见素心知可能是有人将狗的事传到高氏耳朵里了。
再一转眼,果然肖氏的脸色也极不好看。肖漱现在毕竟是叶候府唯一的嫡子,又是世子的身份,将来固然要娶妻,也是要娶出身名门,贤名在外的妻子,而不是她,先不说两人的辈分差了一辈,就门第都是天壤之别。何况她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肖氏看到曹见素,心里果真很不痛快。上次她就察觉到肖漱似乎对曹见素有别于其他人,却没有想过肖漱会对她起意。毕竟曹见素在京城优秀的姑娘里,实在很不起眼。
肖氏真是有气又怒,登时将想命人去将肖漱请来,当面问问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曹见素倒安然自若,高氏不可能当着满屋子的人数落她。
果然,高氏匆匆就结束了晨会,点名她留下来。
肖氏起身的动作一顿,她虽然是三婶,但是事关自家弟弟,她确实不好开口和曹见素说什么,高氏不一样,她定会好好敲打曹见素。
“肖世子送了你一只狗?”等人都走干净了,高氏屏退了丫鬟,这才不悦地看向曹见素,质问道。
曹见素站起身来,乖巧地垂着头,细声道:“没有的事。”
“没有?”高氏尾音扬高,显是不信。
曹见素脸色平静,“老太太请容孙女解释。上回出去看花灯,肖世子不小心烫伤了我的手,后面就送了狗过来当做赔罪。我当时就觉得不妥,想命松香送回,但是侯府的人早已走了。孙女想着这狗的事,虽说事出有因,但是不宜张扬,免得被人知道了误会,便想着下回碰到世子,亲自送还,这样也无人知晓。是孙女思虑不周,请老太太处罚。”
高氏狐疑,“元宵之日都过去了快三月了,怎么现在还没有把狗送回去,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将狗养在身边,叫人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这话着实说得重,可见高氏的愤怒。
“这事是孙女思虑不周,”曹见素快速抬头看了一眼高氏,眼皮一挤,落下两行泪花,“可是祖母,孙女知道这狗的事情不宜张扬出去,故而吩咐松香抱了去养,这三个月从来没见过那只狗,昨日那狗却突然找不见踪影了,今日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这事有人存心想破坏孙女和陈家的亲事啊。老太太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陈家说不定会一怒之下退了亲事。孙女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恨我,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我。”
曹见素索性将话和高氏掰开了说。她相信高氏心里清楚得很,如今她就要逼着高氏表个态,有人想害她,高氏是保那人还是要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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