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相安无事。
曹见素每日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字,十年勤练不缀。
“你字已写得炉火纯青,当朝同龄人在簪花小楷上能与你比肩的绝不出三人。只需勤练不缀,你的画也日有精进,只是你的棋要好好的学起来,棋可益智,你要记得,女子,最重要的是睿智。”
南虞先生一边看着曹见素的字,一边教导道。
曹见素立得笔直,忙道:“弟子受教了。”
南虞先生欣慰地看着她,这个弟子天资聪慧,以往心性不定,棋风不稳。今日与她下了一局,但出乎意外的沉稳了许多,棋风一改从前,慢而稳。
棋风是很难改变的,这也是为什么南虞先生会教导不好曹见素棋。可曹见素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改变了,这让她内心不由称奇。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庭院中行去。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丝音。余音袅袅,空灵不绝。
南虞先生立马立住了,凝神听去。
琴音时而如高山上泻下的涧水,时而如深谷中的鸟鸣,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曹见素看了一脸沉醉的南虞先生,心里明了是谁在弹奏。
一曲终,南虞先生一脸回味又带着疑惑。
如此引人入胜的高绝琴技,不知是何人弹奏?
她甚至忘了一旁的曹见素,匆匆抬步朝琴音传来之处走去。
曹见素抬脚跟了上去。
入了庭院,只见一袭紫衣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正摆着一架琴。看不到那人的正脸,南虞先生正要出声,那人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站起身来。
她转过脸,正是曹泠玥。
南虞先生还没有见过曹泠玥,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她惊喜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竟有如此高超的琴艺。”
曹泠玥朝她福了福身,“先生好,我是五姑娘曹泠玥,初回府上不久的。”
南虞先生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来是五姑娘。”她走上前去,看到曹泠玥所弹奏的不过是一架普通的琴,就能奏出高山流水的音,不由啧啧称奇,又问曹泠玥师从何人。
“先生有所不知,我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学过,这都是我自己摸索的。弹得不好,先生见笑了。”曹泠玥低头谦虚道。
南虞先生倒没有怀疑过她话的真实性,又听说她没有跟着老师学过,一时起了爱才之心。
“我闻你的琴音中确实没有太多章法,皆是随性而为,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若是五姑娘不嫌弃,我于琴道也有研究,倒是可以与五姑娘探讨探讨。”
曹泠玥脸上闪过慌张,小心地看了曹见素一眼,连忙辞道:“先生严重了,我不过是拙技,哪里承得起先生一句探讨。再者说,”她顿了顿,“先生是四姐的老师,我万不敢占用的。”
南虞先生闻言回头望了曹见素一眼。南虞先生教导曹见素多年,虽然知道她的性子,但是人毕竟是有私心的,何况两姐妹现在身份如此尴尬,说不得会暗地里较劲。想到这一层,她也不由为难,担心曹见素心里会有芥蒂。她虽爱才,但是教导曹见素多年,心还是向着她的。
曹见素笑了笑。
曹泠玥拿话夹着她,若是她不同意,她就是心含妒恨,见不得曹泠玥好的人了。
“妹妹实在多虑了。先生桃李遍天下,教导的是孔孟之道、仁义礼智信,我心胸自是不比先生宽广,但也不至于窄到容不下先生教导旁人。”曹见素含着笑,“祖母前两日就跟我说过想请先生一起教导你,我也同意了。妹妹怕还不知道吧?”
曹见素就差没说曹泠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抱着琴跨越大半个后院来这里受冻弹琴,不就是为了引起先生的注意吗?
曹见素看着曹泠玥的手,笑道:“还是妹妹已经知道这个好消息了,今日特意等在这里,好给先生留个好印象吗?”她打趣般道。
曹泠玥显然还没有从曹见素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老太太说要让她和曹见素一道学习?
南虞先生已是不惑之年,活得通通透透,曹见素这么一说,她也就有几分明白了。
曹泠玥是故意等在这里的,看这样子,显然是想和曹见素一较高下,却又不摆在明面上,而是玩些手段。
她心里不禁叹了声可惜。能弹出这么灵澈的琴音,心性却有些浑浊。
一时间,爱才之心也不由淡了。
曹泠玥很快回过神,她心中不由懊恼,自己还是沉不住气了些。她连忙笑道:“我并不知先生和姐姐在此处,只是见这里环境清幽,一时来了兴致。”她看向南虞先生,盈盈下拜,“我先前确实没听说过可以有幸跟着先生一起学习。我虽天资愚钝,但也有一颗向学之心,恳求先生收下我。”
南虞先生前面确实动了收徒的心思的。只是她如今年岁越大,却不喜争名夺利。如今曹家的形式她看在眼中,这两姐妹看样子终究是水火难容。若是她收下,必然会卷进争斗去。
“五姑娘快请起。只是我如今心力有限,欲等见素出嫁,我便归隐南山。再者我琴艺水平实则有限,教导不了姑娘太多。并且姑娘的琴分锋芒毕露,与我截然相反。若是由我教导,必然会耽误你。所以我方才是敢说一起探讨。”
曹泠玥怔住。方才南虞先生分明是很喜欢她的,怎么这会儿却不愿意收下她?
曹见素却知道的。前世南虞先生在她的劝说下收下了曹泠玥,但是曹泠玥总是喜欢明里暗里的和曹见素较劲要争夺上风。
南虞先生自是不喜,她最是个淡薄的性子。
曹泠玥可能今日本来打算自己在南虞先生面前露个脸,让先生起意收下她。谁知却弄巧成拙。
曹泠玥脸上晃过惊诧后,突然双膝跪地,眼泪也砸了出来。
“求先生收下我吧。先生…孔圣人说有教无类,先生莫不是嫌我没有根基难以教导?先生,我一定会勤学苦练,不负先生的名头!”
曹见素闻言更想摇头,曹泠玥什么时候才能改变拿话夹人这个习惯呢。要知道南虞先生最讨厌别人强迫她。
南虞先生果然脸色不大好看了,她侧身避开,“我受不起姑娘这一跪,姑娘还是快起来,地上凉。我实在无能为力,姑娘请老太太另请高明吧。”
话罢,竟是拂袖离去。
曹泠玥听着那串脚步离去,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颓然坐倒。
“泠玥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
曹泠玥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都在此刻爆发,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曹见素。
“泠玥?哈哈,曹见素,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吗?”
曹泠玥眼神阴狠,曹见素却浑然不惧。她坦然地迎上曹泠玥的目光,“不瞒你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身份。”
曹泠玥被她堵得一顿,情绪快要完全失控前,却生生地抑制住了。
她现在将曹见素得罪死了,只有她自己吃苦的份。曹泠玥将手捏得死紧,死死抑制住自己的怒火,猛地将头偏至一旁不看曹见素。
听着曹见素施施然的脚步声离去,曹泠玥猛地起身将石桌上的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哐’地一声巨响,琴碎成了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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