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 皇后娘娘便被下葬了。
葬礼举行结束后, 伤感的老皇帝身体愈发差了。回宫的路上，柳清梦假扮成的赵真，身为太子为表孝心, 在老皇帝下銮车的时候，亲自搀扶着他往寝宫走。
老皇帝十九岁的时候即位的, 现今已经有五十年了。坐了五十年的守业皇帝，他遵循着“无为”的治理政策，无功亦无过。南云国众百姓在休养生息，平和的发展。
迄今已经离南北分国过了两百多年了。
从前整个南云和北齐是一统的国家, 作为一国之主，南云和北齐的皇帝都有想着一统两国。但是由于刚开始人丁凋零, 不可再战, 只好休战分治。现在不久前又因为势均力敌而不看轻举妄动。
但他们都是又野心的。两国的老皇帝，在临终之际，都为此实现此鸿志而感到急迫。知道国运走向的北齐国国主, 想要借机会完成遗愿。南云国国主也因为北齐国的攻打, 将原本沉寂下来的心挑拨起来。
北齐国的军队还在边境虎视眈眈, 外患未绝, 如今内忧又起。前太子身亡, “忧虑而死”的前皇后，现今现皇后也突然暴毙。皇族连续地非自然死亡，让老皇帝心情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沉重。
原本被御医调理, 有些许好转的身体也日益消瘦。
走在前往寝宫的道路上，两边跟着侍卫和太监。柳清梦在他身边微低着头搀扶着他，老皇帝浑浊的双眼望着他，叹息道：“老三身子弱，不堪大用，如今朕身边只有你了。”
他说着拍了拍柳清梦的手腕，柳清梦低声“嗯”了声，“父皇万岁安康，三弟也博学多才，我们南云学子众多，必能让南云千秋万古，并不是只有我一人。”
老皇帝听后，知道对方是说好听话，但心里还是舒坦了许多。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着，冬季的寒风里，吹着老皇帝的须发翻飞。他看着自己居住了，掌控了五十年的皇宫，抬头看了看自己掌控了五十年的天下，又看了看自己现今老态龙钟，无力掌握的双手，眉心的褶皱一直没有消下去。
到了寝宫，太监为老皇帝更衣，老皇帝躺到了床上。早就温暖过的床铺，暖融融的，让他被寒冷侵蚀的身体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挥挥手让站在一边服侍的太监们退下，独留着柳清梦在屋内。
“多少年了啊……好像不是很久，又好像过了很久了……”老皇帝半眯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上，徐徐升起的烟雾。“你回来了……”
柳清梦的腰站得笔直，立在龙床的尾侧，冷面如霜般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头。
“是你做的吗？蔷儿她的死。”
蔷儿是皇后的闺名，老皇帝问了这个问题，柳清梦稍微有些惊讶。他亲自制出的毒，无色无味，死后表象也没有中毒迹象，老皇帝居然能发现，实在不得不让人吃惊。
“你觉得呢。”柳清梦不想直接给老皇帝一个准确的答案，他恨他，就算知道自己无论回不回答，对方都心里有数的，但是嘴上就是要给他不痛快。
老皇帝顿了顿，继续道：“真儿，在哪里？”
“在他该在的地方。”虽然不是柳清梦亲自出手的，但是他知道应雪峰的作风，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的男人的。
如今赵真会在哪里，若是应雪峰在此处的话，他大概会回答，“那人在地狱呢。”
老皇帝默默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回来，是要报仇吧。杀了腾儿，杀了真儿，你是要我绝后吗？”
柳清梦听了，讥讽道：“你不要误会，你的腾儿是你的二儿子所为，与我无关。”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睛此刻竟是爆发出精光，难以置信和愤怒包含其中。“真儿……”
“该不会以为你的儿子们兄友弟恭吧？”柳清梦看他这痛苦的副样子，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若是在没有遇到斩星河之前，满脑子都被仇恨填满的他，看到此时的场景，可能会大笑一场，快意非常。
但是现在，他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想要快点结束。以往在脑海里幻想了很多次，自己复仇成功后的爽快，甚至为此时此景创作了《斩龙曲》，为得就是看到老皇帝痛苦悔恨，复仇成功之后，酣畅淋漓地弹奏一曲，而后潇洒离去。
可是，在遇到斩星河之后，他的生命里就有了新的光芒，他体会到了快乐和幸福。这些仇恨已经不是他为之奋斗，为之追逐的目标了。
他只想赶快结束，然后和斩星河一起归隐。
老皇帝此时痛苦的表情让他波澜不惊，但是厌恶还是在的，时不时补上一句，加重他的痛苦。
他心爱的儿子赵腾被他看重的二儿子害死，现今只剩下了一个病弱无能的三儿子，这个曾经他最疼爱，因为阴谋诡计而变成了如今憎恨他的仇人，带着滔天的仇恨回来报仇。
老皇帝心中好似被千斤重的巨石碾压，猛地咳嗽起来。柳清梦冷漠地看着他剧烈地咳嗽，脸色通红，像是要咳出血一样。
“你要这个皇位吗？”老皇帝终于停了下来，缓了缓说道：“皇位你要的话就拿去吧，不要伤害你的三哥。”
虽然柳清梦与他的关系糟糕，但是皇位落到他的手里也不是问题，柳清梦还是他的儿子，有着他的血统。当年梁玄菱的罪名是被诬陷的，他始终知道。
听到这话，柳清梦无所谓道：“皇位也就你这种人会喜欢，我懒得要。”
老皇帝好像有些松了口气一样，隐蔽地垂下眼睛，柳清梦露出讥笑，继续道：“不过，我会帮助北齐，让南云覆灭。你看中的南云，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不复存在。如何？这样很好吧？皇位不必落到我这个逆子手里，你应该会放心地走了。”
“你！咳咳咳咳咳——”老皇帝咳地嗓子都哑了，涎水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他情绪激动，气血攻心，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大逆不道！”
“你们赵家人的事，与我何干呢？南云灭了，老百姓们照样过日子。”柳清梦走动了几步，手指划过房顶垂下的层层轻纱，冷冰冰地说，“南云灭了，灭的只是你们赵家而已。”
“你也姓赵！你流着我的血！”
“我不姓赵了，我有自己的名字。”柳清梦轻蔑地唾弃道，“我流的是我自己的血，与你无关。”
“你！赵优，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你不要对南云出手！”老皇帝通红着双眼，激动不已。即便是身体僵硬着动不了，却还是不停的抖动着，像是能动的话，就会跳起来掐住柳清梦的脖子。
“南云，原来你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南云啊。”柳清梦仰着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屋顶，说道：“什么最爱的女人，什么帝王真情，惹得其他妃子为此嫉妒，憎恨。栽赃，陷害，害死一个人还不行，还要欺凌她的孩子，还要将她的家属满门抄斩。可是，你真的爱她吗？
知道她是被陷害的，也没有为她报仇，明面的没有，暗地的更没有。为了你南云，你这个皇帝，被外戚干政，忍气吞声，做得窝囊。你觉得，你自己这般是忍辱负重？是为了南云吗？
懦弱，无能！你的三个儿子，前两个惊才绝艳，没有一点像你。倒是你不疼爱的老三最像你了。不同的他是身体病了，你是心病了。但是都一样，龟缩在壳里，没有反抗之心。
什么皇帝啊，呵呵……
你觉得你为了南云，很伟大吗？百年前无为而治，让百姓们休养生息是顾势而为。百年后依旧如此，不思进取，循规蹈矩，无能到被外戚挤压，权力外放。五十年帝位，毫无建树。
你觉得，你的南云真的和北齐国是势均力敌的吗？
你认为，冬至之前将北齐国打退，是你们南云的实力吗？”
柳清梦平静冷淡的语调，每一句却都像是刀斧砍在老皇帝的心口。
“没有我，从中周旋，你的南云，早就没了。你二儿子的才情都放在勾心斗角，残害兄长只上了。他的军事才能糟糕得很，被人耍得团团转，愚不可及。”
老皇帝有些糊涂了，柳清梦之前说他帮着北齐，现在又说帮了南云，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是自作多情，觉得柳清梦是对他们赵家，对他这个父皇有感情。老皇帝猜测，柳清梦要么是故意这么做，给点希望再一举击溃南云，让他为此痛苦。要么就是有什么原因，让他暂时收手了。
老皇帝不确定是什么原因。
让北齐发兵，为北齐出谋划策，易容伪装，种种表现都让他知道，柳清梦如今归来，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看着柳清梦顶着一张赵真的面容，惟妙惟肖，完全没有破绽。他想起当年那个夜晚，因为杀意从梦中惊醒时看到梁玄晋的时候。一个神秘的的术士，会超出他们常识的术法。而柳清梦这个被术士养大的孩子，自然也会。
这么一个人，他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谁，能拦得住他？
双方沉默了良久，老皇帝突然开口道，“你是对付不了南云的。”
他的脸色依旧不佳，但是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慌乱，镇定自若。
柳清梦自认为知道他没有任何后手，心里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突然“破罐子破摔”，说些胡话了。
这老东西，疯了吗？
柳清梦皱眉，观察着老皇帝的神情。
老皇帝的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燃烧的香炉冒出的烟雾上，气息喘喘地开口道：“我们南云国不会灭的，神威将军，会来助我们赵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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