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混了一天,不晓得学习?”
“作业做完没有?啊?没有一丁点自觉性!”
“桌面上不见一本书的影儿,可真能耐啊卢析!晓得马上要中考吗?”
“从现在起,这周末哪儿都不许去,老实待屋里给我学——”
徐雪琳恼火地一把拉开大门,没想到门跟前有人,有些尴尬,“思思……这周不用补课啊?”不自觉放轻放柔声音。
门前的小姑娘叫周思思,住在同层楼,文秀安静。同单元的住户都晓得她怕生又腼腆。
所以没有得到回应,徐雪琳并不意外。赶着去医院的她没留意到周思思的不对劲,留下一句“阿姨屋里有樱桃,去吃吧”,匆匆离开。
仲春的风翻进楼道的窗,吹动静立许久的周思思的刘海。
“啊切。”房里的人打了个哈欠。
“操,门都不关,”清澈的少年音随距离的缩小逐渐增大,“这么马虎好意思说——嗯?”
周思思肩膀轻轻一颤,抬起眼,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集中在少年的脸上。
精致俊俏的少年姿态懒散,“你站在这,”忍下不太友好的“干嘛”两字,他随口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话没说完,懵逼地发现不做声的邻居小姐姐眼睛泛红,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这、这怎么回事?
“你……”卢析扒拉两下有些自然卷的短发,“你也挨你妈骂了?”
周思思一瞬不瞬地看他,肺腑里情绪涌动。
这张脸比记忆里的青涩。
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就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为她……
“你、你怎么了?别哭啊!”卢析十分茫然,而后有些许不知所措的慌。
邻居小姐姐巴掌脸瓷白,鼻尖红、眼眶红,杏眼里蓄满泪水,随时可能滚落下来。
不像是委屈,也不像是难过。
卢析不太扛得住她这样的凝视,挠了挠耳廓,别开眼,“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要进来吗?”
几十秒过去,没有回应。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用头发丝儿猜都能猜到是好友喊他上号打游戏。
“没事的话,我关门回屋了。”卢析稍等片刻,合上门。
这邻居姐姐姐有点奇怪……
卢析趿着拖鞋往房间走,手机掏出来,一瞧见好友的消息,大脑自动把游戏之外的事情丢到角落。
……
楼道里空荡苍白,外面春日间鸟啼啾啾。
周思思卷翘的睫毛沾湿泪水,覆盖上星点的水珠子。
恰好五楼的一位叔叔出门,快下到三楼,“思思?”看到她的神态,“这……卢家的小子欺负你了?”
周思思慢半拍地摇头。
“什么个情况?和我说说?”这位叔叔为人侠义。对红着眼的好孩子周思思免不了关心几句。
“没……”周思思从混沌思绪里抽离,敛下通红的眼,“谢谢叔叔。”
避免再碰到其他住户,她返身回了家。
头重脚轻,太阳穴发涨。
周思思心事重重地躺到床上,昏睡过去。
……
“……这都几点了?”
“思思啊。”
周思思按着额角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客厅的灯光从衔接处渗透过来。
“还睡——可算起来了啊。”陈翠走到房门口,“啪”地按亮顶灯开关。
周思思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头仍旧有点沉。
“小姑娘家家的,睡到这个点。”
“快起来洗把脸吃饭啊。”
抿唇下床、穿衣服,在浴室洗手台前耽搁的时间太久,周思思坐在饭桌前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陈翠左手抓着部手机,边吃饭边刷,“怎么这么慢?”
垂头敛眼,周思思低“嗯”一声。不太想面对陈翠——她的亲生母亲。
周思思是重生的。
上辈子陈翠出车祸死在赶去打麻将的路上,留给周思思一大堆债务,有公家的、私家的,甚至还有高利贷的。
债主穷追不舍,周思思孤苦无依。念着大学的她不知道向谁求助,只能拼命挤时间,没日没夜地去打工赚钱。
周思思体质本来就不算好,连续几个月的高强度干活,身体透支,猝死在大四这年的初夏。
一缕游魂飘荡十数天,不知什么机缘,竟然让她返生到高二这年。
如果周思思说对陈翠没有一丝怨恨,肯定是假的。
周思思的爸爸是医生,兢兢业业工作,放弃获嘉奖的机会,争取到把妻子陈翠安排进医院行政岗。
天有不测风云,周父在一次外出进修时遭遇空难丧生。医院或许是出于同情,将陈翠的工作性质由临时工提为正式编。
家里的积蓄和陈翠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可以支撑这个不完整的小家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
偏偏陈翠花钱没有节制,还喜欢打牌打麻将。在周思思的印象中,陈翠一有空就往外跑,经常输钱。约摸是周思思高三快升大学时,陈翠学别人投资,欠的债成倍扩大。
周思思不敢不节俭,大学三年多,没有去参加过一次同学间的聚餐。
陈翠车祸离世后,债主纷纷找上门来。周思思永远记得当时的窘迫惊慌……
“发什么愣?”陈翠说,“吃饭啊。”
周思思长睫一颤,往嘴里塞了块土豆,机械地嚼了嚼。
“你总低着头干嘛?”陈翠锁上手机,“身体不舒服?”探手去摸女儿的额头。
周思思鼻子忽然一酸,下意识往后躲,仍旧不看她,“没……”
“温度正常啊。”陈翠收回手,抓起手机起身。
周思思眼一闭,“你能别去赌了吗?”
“什么‘赌’啊,我是消遣娱乐,”陈翠说,“哎,和别人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吃完你把碗筷收拾一下啊。”
周思思深吸口气,慢慢地往胃里塞食物。
为什么要让她重生……
脑海里倏然再次浮现一个名字。
连同那段画面。
或许,她可以对这个少年好一点,作为报答。
***
周思思不知道陈翠是什么时候回来,只听到清早时客厅的动静。
等大门闭合的声音响过,周思思走出房间。
她准备做早饭,却发现电饭煲里保温着白粥和两个包子,热气扑面而来。
有一种迷茫感从内心深处的缝隙中漾开来。
又来了。
周思思时常讨厌自己不是利索洒脱的性子。
昨晚临睡前明明咬牙决定了马上远离陈翠、和陈翠断绝关系——尽管周思思这个从小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知道以未成年的身份要独自生活很难——现在她烦躁地发现这决定在动摇。
周思思逃也似的离开家。
走到楼梯口,意识到自己头发披散,穿的是睡裤、棉拖,垂着头又缓慢地上来。
周思思背靠着门,一阵无力,不仅是十二个小时没进食的身体,更是空落落的心。
对面的徐雪琳阿姨又开始训卢析。
周思思不是有意要探听,实在是徐阿姨的嗓门太大。
“昨晚肯定打游戏了!给我坐好!”
“作业有写吗?啊?”
“刚速读班的老师发短信来说上午开课,吃完早饭你老实给我上课去!”
周思思若有所思。
“什么?你姥姥特意给你报的班,你不去?”
“不瞅瞅你那点少得显著的分数,再不补课,以后打算去讨饭?卢析你干嘛去?”
“出门讨饭。”卢析吊儿郎当地打开家门,随即一愣,怎么这个小姐姐又站楼道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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