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乔将寝殿的门打开,唤住一个侍女道:“去找高侍卫拿把斧头过来。”
“喏。”侍女福身后领命离去。
江景乔回转寝殿,撸起袖子,前世赵清芷死后她病了一场,什么人都不爱搭理,每天抱着小安在床头哭,可小安老是吵着要母妃,她怎么哄都不好,直到那天赵紫莜来了,小安不知道为什么很粘她,有时候半夜都要找赵紫莜过府来哄,赵紫莜是未亡人,她又刚丧了王妃,风言风语就在京城传开了,一时间骂赵紫莜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
紧接着康王就上门打听情况,还劝她娶了赵紫莜,免得人家名节尽毁孤独终老,那个时候她自己都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不想再成亲了,可看到小安在赵紫莜怀里笑得那么开心的时候她犹豫了,她找赵紫莜谈了一个多时辰,她们成亲,但感情顺其自然。她们做了四个多月的假夫妻,直到那天夜里她被侍卫从康王府抬回来,醉的一塌糊涂,醒来才发现床上和手指上有血。
如今想起来,康王和赵紫莜一环接一环,可悲的是她蠢的一头扎进去,按着人家的算计一步接着一步走入深渊。
这时,高青岩走了起来:“王爷,斧子来了。”
江景乔回神,看了眼高青岩,接过斧头,走到床边,刚要扬起斧头,眼前忽然浮现出赵清芷躺在上面小憩的画面。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啊?”高青岩见静王要砸床,面上一慌,连忙上前拦住。
江景乔摇了摇头,将赵清芷从脑海里挥去道:“这床睡着不踏实。”说罢一斧头下去看在床边上,上好的金丝楠木的床破了一个大口子,江景乔轻轻呼了一口气,又砍了一斧头。
将床框砍断之后,江景乔将斧头丢在床上,喘息道:“把这寝殿锁死,今后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派人把偏殿收拾起来,今后本王就住在那里。”
江景乔说罢,一边放下袖子一边往外走。
高青岩愣在原地,看了看破败不堪的床又看了看江景乔的背影,总觉得王爷哪里好像不一样了,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砸床呢,又为什么封锁寝殿?
江景乔从寝殿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瞧着今晚的月色,江景乔忽然前世夜闯赵府的事情,只不过今天,她不会去了。
江景乔不去了,可赵家却有人一直在等着,赵清芷坐在荷花池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清芷期待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先是赐婚懿旨改成进宫口谕,到了夜里江景乔又没有出现,这种种的变化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迷茫和恐慌,重活一世,为什么事情发生的和前世越来越迥异呢?
难道是上天在惩罚她,前世没有好好去珍惜,这一世就不配再得到了吗?
赵清芷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层忧郁之色,她缓缓抬头看了眼月亮,前世的今天江景乔被她三哥哥哥扔了出去,第二天夜里又自带梯子来了,被她的哥哥用大网罩住从墙头放了下去,第三天又带着人来她院子墙边挖地道,她三哥见地道快挖成了,就牵着大黄在地道口等着,等通了之后把大黄放了下去。
那个时候她不了解静王,以为对方虎的厉害什么都不按规矩来,吓得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而静王在被大黄撵跑之后三天没有再来过,她松了一口气,带着丫鬟去院子里透气,遇到一个弓着腰脸上长满痣的老妈妈,还闲聊两句,等嫁娶王府掀开盖头那刻静王自己说起来,她才恍然那老妈妈竟然是静王装扮的。
念及前世的趣事,赵清芷笑了笑,可转而望着漆黑的墙头,又沉默了。
“小姐,起风了,回屋吧。”梦青将一件披风披在赵清芷身上。
赵清芷拢了拢衣服,失落地站了起来,刚走一步,发现小桥上急匆匆走着一个人。
“那不是梦洁吗?”
梦青闻言看去,点头道:“是梦洁,这么晚了,她去哪儿?”
赵清芷站在原地,她和梦青所站的地方有树遮挡着,从小桥上根本看不到,她的屋子也熄了灯,按理在这个时候梦洁不该再出院子的。
赵清芷忽然想起来,那天她是带着梦洁出屋的,听到被退婚的消息后浑浑噩噩地往回走,梦洁中途说想如厕便离开,之后她就被撞进荷花池。
“梦青,你跟上去看看,她去哪儿,不要惊动她。”赵清芷抿着嘴看着消失在月亮门处的身影。
梦青心里一惊,小姐这是怀疑梦洁不忠吗?梦青心里不相信,可主子有命,她也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赵清芷抚着荷花池的石栏杆,越想越惊骇,前世梦洁劝她出门散散心,散着散着就‘偶遇’宋远宋子游,还有,她死的那天早上梦洁和她告假回去看望生病的父亲,因此去桃花园她只带了梦青去...
梦洁若不是对方的人,为什么一次次都那么巧?
风从赵清芷脸颊吹过,也吹凉了她的心,她前世多方照顾梦洁的家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梦青很快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梦洁,去了大夫人院子。”
赵清芷闻言手里的帕子落到了地上,梦洁是大夫人的人...
突然,赵清芷恨地捶了下栏杆,前世她母亲病了,十分消瘦夜里很难入睡,江景乔带了御医来看,说是常吃茯苓能容易入睡,她就每个月收集一些让梦洁送去,可她母亲病状时好时坏,御医也很纳闷,直到她死她母亲的病都没有好起来。若是梦洁从中动手脚,那可是容易的很。
“小姐...”梦青欲言又止。
赵清芷回神,看向梦青缓缓道:“我知道你们素来亲厚,可是她,已经背叛了我,她和我们站在了对立面。”
梦青低着头,神情有些悲愤,她没想到梦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今晚的事不要让她知道,等会她回来你就盯着她,明天就要入宫了,别让她有机会做手脚。”赵清芷悠悠地看着平静的池面,她得好好理一理前世的事情,哪些人和事是当时的她没有看透没有看明白的。
“梦青明白。”梦青突然有了危及感,从她看见梦洁进入大夫人院子里她的背后就生出一股冷汗,幸亏发现不早,不然哪天被梦洁害了都不知道。
“小姐,回屋吧,免得梦洁回来发现你不在屋里。”
赵清芷缓缓转身,抬手轻轻搭在梦青发抖的手上,温声道:“不要怕,有提防心就好,凡事见招拆招,今后是她在明了。”
梦青点点头,扶着赵清芷回了屋,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听见二房的门响,梦青便悄悄出门,在耳房门口候了半刻,听里面没声又回到主屋守夜。
第二天清晨,梦洁端着洗脸水进了正屋,赵清芷和梦青对视一眼,便继续梳妆。
梦洁照常打开柜子,笑道:“小姐,今天进宫,小姐要穿哪件衣裳?”
赵清芷闻言戴耳环的手一顿,缓缓道:“就穿那件淡绿色那套吧。”
梦洁闻言道:“小姐,会不会太素雅了?改穿这件绯色衣裙吧?”
赵清芷专注地侧着头戴着耳环,梦青一边替赵清芷戴发钗一边道:“梦洁,小姐发话了就听小姐的吧,快点,时间没有多少了。”
梦洁抿了抿嘴将衣裙取了出来,拿到一旁去熨烫,背着身子忙活好一会才整齐地放在床上。
“梦洁,去把小姐的饭端来吧。”梦青瞥了眼衣裙,看向梦洁道。
梦洁应声走了出去,梦青见梦洁走远,连忙将衣服提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什么地方动过手脚。
正要放下时,赵清芷接了过去,将衣裙内翻过来,绿色外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白色内裙的左袖口多了一个线头,赵清芷狐疑地拉了下,发现能拉动,便用力往外拉,线头被越拉越长,但白裙的内袖缝彻底开了。
梦青见状脸色白了,这要穿了去见太后,被有心人扯了下袖口的线,那她家小姐岂不是大庭广众下出手?说不定还会被太后定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赵清芷眸子动了一下,继续拉,发现腋下的位置也开始松动。
“好在小姐很多衣裳的内裙都是白色的,换一件梦洁肯定看不出来。”梦青说着便将扯坏了的白色内裙塞到柜子里,从新取了一套衣裳,将外裙取下放回柜子里,展开白色内裙刚要给赵清芷穿上却被拦住了。
“不,只换内裙虽然能破了她的诡计,但也意味着她暴露了,留着她或许日后有用,不宜现在就打草惊蛇。”赵清芷摇了摇头,拿着绿色外裙轻咬下唇想了想,拿定主意道:“要换就整套都换掉。”
赵清芷约莫梦洁快回来了,便将绿色衣裙叠好放在床上。
一会,梦洁端着饭菜进来,赵清芷拿起筷子道:“梦洁,你去我书房找一本我之前抄写的佛经,我要送给太后。”
梦青闻言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锦盒,佛经不是在锦盒里吗?大实话刚想脱口而出,脑子猛然清醒,紧紧地闭上了嘴。
梦洁不疑有他,唯唯诺诺地应着离开。
梦洁一走,赵清芷将绿色衣裙放回柜子里,取了一套烟青色衣裙出来,拿了剪刀将白色内裙的两只袖子剪了一小块下来。
“小姐,为什么要剪短啊?”梦青疑惑。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暗地里给我准备了‘惊喜’,我自然要给她们回点礼啊。”赵清芷取了针线将剪短的袖口用针线缝了边,随后赵清芷将剪下来的一小块又缝接了上去。
梦青看罢不解,虽然她家小姐的针线厉害,可怎么看怎么像是穷人家穿小了的衣服舍不得丢买了布头接在袖子上继续穿的样子。
赵清芷很快缝好,将改造后的白裙穿在身上,随后穿上了烟青色的外裙,坐在桌前继续用饭,吃完之后悠悠地说道:“去告诉梦洁,佛经在我屋里的书架上找到了,让她回来吧。我离开之后,你留心她有没有别的举动。”
“嗯,小姐进宫也多加小心。”梦青有些担忧。
赵清芷微微点头,起身带着锦盒往外走,在花厅候了片刻,见赵紫莜等人扶着老太太出来,便迎了上去。
“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昨天太后口谕让她带四个孙女进宫她就在琢磨太后的心思,这向来是相看世家女儿的时候才会把这家的女儿全都叫上,这赵清芷虽然被退婚,外面传的名声也不好,可不妨碍再配婚啊,所以她不得不暗示孙氏做点小动作,昨天栽了跟头,这次要让二房的女儿再也嫁不出去。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一行五个人,坐在一辆大马车上,往宫门驶去。
马车里,赵紫莹好几次想上去抓赵清芷,可瞥见老太太警告的目光,又念及一会去见太后,不得不生生忍下。
到了宫门口,赵清芷下了马车,望着宫门上的九九八十一枚的门钉愣了一会,她前世嫁入王府后经常入宫去陪太后,当然其实一方面是因为太后对她好,另一方面是为了躲静王,她着实应对不了静王的热情,更不懂得如何和静王相处。
候了一会,有太监出来,领着她们进宫,一路上,老太太和赵紫莜等人神清气爽满眼打量天家的富贵,赵清芷则缓步跟在众人身后,她一步一步踩着曾经和江景乔一起走过的路。
到了长寿宫,小太监进去禀告,不一会匆匆走了出来。
“太后宣国公夫人和几位小姐觐见。”
赵清芷轻轻呼了一口气,半低着头,随着众人往里走,走到中央后轻提裙摆跪了下去。
“臣妇叩拜太后千岁。”
“臣女叩拜太后千岁。”
“都起来吧。”太后脸上看不出息怒,挥了挥手,有太监搬出椅子,“不要拘礼,都坐吧。”
赵清芷听见太后的声音嘴角微微扬起,她是知道太后性格的,这会怕是强端着太后该有的仪态,这会指不定在心里埋怨做太后苦呢。
几个人刚站起来,外头一声高喊静王觐见,老太太等人不得已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又跪了下去。
赵清芷听到静王两个字心了一震,慢了半拍,直直地站在那里忘了下跪。
江景乔走到殿门口,右脚刚迈过殿门槛,便瞧见站着的赵清芷,头皮刷一下麻了起来,此刻她左脚还在殿门槛外面,整个人僵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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