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钮祜禄氏的事儿,其实明冉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两个月前,德妃召她入宫,说是要给四阿哥府里添人,让她一块去挑挑。
其实德妃此举已经算是十分体恤她了,不仅提前跟她打了招呼,还让她跟着去相看,明冉也乖乖去了,她其实也没有不愿意往府里添人,只要是那规矩的,不惹事儿,添了就添了。
可谁知多少个姑娘看过去,德妃一个都没相中,偏偏看上个家世平平、模样也不出挑的钮祜禄氏。
一听这熟悉的姓氏,明冉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些什么心里一紧,也顾不上那些规矩了,直接开口阻了德妃。
“额娘~要不再看看吧。”明冉说道。
惹得德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也对,叫她来就是给她面子了,要是那识相的,就该乖乖坐着应景儿就是了,那还能真的插手,可明冉也是被逼无奈,无论如何要谁也不能要这个钮祜禄氏啊。
可到底人微言轻,而且德妃也不知为何,铁了心就要定这个钮祜禄氏了,没搭理她的反驳,第二天就求了康熙圣旨,把人赐下来了。
“你可是怪额娘了?”事后德妃还这样问过明冉。
“儿臣不敢。”明冉乖顺地答道。
“你也是年纪小,不明白后院里这些弯弯绕,等你长大了,自会感激额娘的。”德妃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额娘~儿臣真的不曾怪过额娘。”明冉解释道。
可德妃明显没听进去,自顾自地说道:“那钮祜禄氏多好,家世低微不说,模样也不是个妖艳的,这样的人进了府里才能规矩,你也能少操点心不是。”
“额娘说的是~是儿臣想左了,原是想着她没一样出色的,怕辱没了咱家贝勒爷。”明冉说道。
“不过是个格格,管那些干什么吗,好生养不就行了,何况就算这钮祜禄氏的父亲官位再低,但也是大姓,到时候生出阿哥来,也不算带累了小阿哥。”德妃说道。
说完看了明冉一眼,又补充道:“更何况,家世低才好拿捏,等小阿哥生下来,你抱到自己房里养不就完了,孩子小不懂事儿还不是谁养大的就跟谁亲。”
“额娘教训的是。是儿媳不懂事,让您费心了。”明冉说道。
德妃刚说这一席话,真真是扎着自己心窝子了,她就出身低微,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可背地里总少不了有人议论,说十四阿哥是包衣生的。
至于为什么不说四阿哥,那就不得不提另一件更让她伤心的事儿了,也是因为她宫女出身,四阿哥出生就被抱到佟佳氏那边了,自然也就记在了佟佳皇后名下,可正如她所说,这孩子谁养的跟谁亲。
四阿哥更亲近佟佳氏一事,就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提起一回疼一回。
想起自身也没了再开导四福晋的心思,称身子乏了就让明冉退下了。
其实德妃想的确实有道理,而且不得不说,德妃娘娘看人是真准,这钮祜禄氏进门过月余,就有了身子,而且还是一举得男,可承国祚!
想到这明冉不由叹了口气,这历史的惯性还真是不可逆转的啊。
这两个月里,她日日悬心却又不能叫人看出来,心里的不安、害怕堆积到了顶点,也是钮祜禄氏进府叫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跟四爷之间的关系那么脆弱。
仅仅一个嫡妻的名分,真的比得过琴瑟相合、鱼水之欢的相处吗?更何况他们还有共同孕育的孩子,血缘的联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相比之下,她在这府里才是一个外人,所以才会在酒醉之后追着他喊“四哥”的吧。
如果她真的是他妹妹就好了,这样不论他娶谁娶几个,都不会有人能取代她,他都不能不要她...
“成了,爷知道了,赏钮祜禄氏。”胤禛说道,语气中并无太多惊喜之意,也对,他连孩子十几年后的样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还能有什么惊喜?
说完胤禛合上书,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上眼静静想着心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看得苏培盛暗暗心惊,不应该呀,府里子嗣单薄,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可瞧着爷这怎么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啊,这是对钮祜禄格格不满意,还是响午让福晋给气狠了?
他哪能想到真正让胤禛心烦的其实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呢?
弘历,他的皇四子,他的继承人。自小天资聪颖,长大后也有经世之才,却偏偏性喜浮夸、好大喜功...
然而经过弘晖一事,胤禛已经明白有些东西终究是天命难改,也没再奢望过老天能在赐他一个更合他心意的继承人。
罢了,这一世把他抱到自己身边,由他亲自养大还怕扳不过来他的性子吗?
打定主意后,胤禛睁开眼,问道:“福晋下午做什么了。”
苏培盛陪着笑说道:“福晋听说了钮祜禄格格的事儿,特意把德妃娘娘赏的红螺炭给格格送去了。”
说完悄悄观察了下胤禛的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又说道:“福晋真是好心思,现在数九寒天的,正是用炭的时候...”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胤禛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呵~她倒是心细~”
苏培盛有些头疼,他现在是真摸不准这位爷是什么脾气了。你说惦记吧,这刚说没两句就又火了,可要说不惦记吧,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胤禛打听后院的事儿呢。
“是,是,福晋一向细心...”苏培盛讪讪地说道。
“用过膳了?”胤禛没再理他这茬儿,又问道。
“听厨房的人说半夏姑娘去端了碗酥酪...就没再叫过别的了...”苏培盛说到。
“东院的小厨房开火了吗?”胤禛问道。
“这...这奴才就...”苏培盛犹豫道,东院那边刚下了禁足令,他上哪儿知道人家的小厨房开没开火去?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只能说,“奴才刚去取点心的时候,看张厨子那儿正咕嘟着乌骨鸡呢,就是拿淌江的南枣炖的...要不奴才给福晋那边端过去?”
胤禛用的鸡汤都是那党参和黄芪炖的,只有明冉嗜甜,喝个鸡汤也要加红枣。
胤禛沉吟片刻,到底没说话,摆摆手让苏培盛退下了,要是刚罚了就送东西,哪还有惩戒之意,现在就敢跟他赌气犟嘴了,再不立立规矩,还不得反了天去。
他哪知道明冉这些天的纠结不安,只觉得她这是小孩子脾气犯了,有意让她吃个教训。
胤禛心里有事,手里的书半天也看不进去了,半天也不见翻页,索性扔到一边,准备写几个字。
刚想叫苏培盛伺候笔墨,又想起刚才因为他提起给明冉送鸡汤的事儿,惹自己心烦,已经被他打发出去了。索性不再叫人,自己动手取了张生宣,刚要铺上,却又见宣纸下面,放着几张已经写好的小楷。
拿过来一看,一共三张,张张都那么...那么惨不忍睹...
胤禛也不嫌弃,又仔细瞧了,不同于一般女子惯习的簪花小楷,反而字体出规入矩,法度谨严端庄,就是绵软无力且总有几笔旁逸斜出,显得整副字杂乱无章。
不过别说细看之下,还真能看出点东西来,这个“壁”字就很有馆阁体的味道嘛,还有这个“间”字,像董其昌。
胤禛翻来覆去地拿着这三副字品评,而且硬是要从中挑出亮点来,什么董其昌啊赵孟覜啊,都叫他给搬了出来,想着想着倒把自己给逗笑了。
这不是拿古人寻开心吗,其实啊,那是像人家呢,胤禛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手抄的《读史方舆纪要》来。
这是他亲手抄的,专门抄给他的小福晋习字用的,那三页纸
虽然写的不好,但字体风格全随了这本《读史方舆纪要》了。
看来还是要好好教啊,不然就任她把他的字习得这样丑,万一以后传了世,可要惹来多少耻笑啊。
想到这胤禛把生宣撤了,换了洒金熟宣,打算再抄一本《诗经》,先前那本讲的全是些州域形势,是作军事之用的,估计明冉习着也无趣。
“爷?天黑了,奴才把灯掌上?”苏培盛在门外小心地问着。
“嗯”胤禛专心着笔下的字帖,随口应道。
苏培盛进来掌灯,瞧着胤禛习字的内容,心里纳罕,他虽然不懂书法,但常年在胤禛身边伺候笔墨,也知道主子爷喜欢行书,是以平日里练字多用生宣挥毫行云,怎么今儿又变了呢?
“去吩咐厨房,抻碗细面”胤禛说话间笔锋游走,行至最末端,悬腕一钩,藏尽乾坤。写完把手中的青玉斗笔扔进笔洗里,才说道“给福晋送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苏培盛心里嘀咕,却说着:“是~奴才这就去办。”
“跟福晋说一声,吃完了别忘了把今儿的大字写了。”说着吹了吹手中刚抄好的《诗经》,“二十篇。”
苏培盛这回连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连连应下,退出书房,赶紧厨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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