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言臻昏睡了三天, 而顾清河也守在门外同样的时间。

    她只是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来来回回进出的人员, 张医师, 护理人员, 顾弄溪, 而自己却从未踏进房门内半步。

    她明明是医生,明明可以亲自照顾对方,但她却没有分毫的勇气。

    内心的无尽自责让她无法面对受伤后的言臻, 她怕看见言臻的任何模样自己都会泪崩。

    所以, 她一直静坐在门口。

    守着。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凄冷。

    “言小姐现在已无大碍,只不过她昏睡中仍然一直在冒冷汗, 我怕是她情绪里还困住了自己,出不来,人在被虐待被伤害之后很容易造成创伤后应激障碍, 或许”

    “张医师,你先跟我过来。”顾弄溪适时地打断了老医生的话,将对方拉到了客房后院。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客房门口台阶上那个人,这才低声与对方告知着, “张医师, 以后不管言臻有什么状况, 你都不要在我姐面前说,她会受不了,你只要直接告诉我就行。”

    她曾经在夜里还有白天的某个时段,看到顾清河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偷偷抹眼泪。

    没人敢去打扰她,亦或是不舍得。

    顾弄溪发现言臻昏迷这段时间里,顾清河整个人都碎了。

    内心的不安与自责让那个人连一步都不敢踏入房间去看一眼心上人,只是默默地坐在极寒的屋外。

    那个强大冷静的姐姐此刻真的太脆弱了,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对方击垮。

    “张医师,你说言臻以后会有心理障碍,那如果通过治疗可以恢复吗?”顾弄溪担忧地轻声问着。

    张医师不能肯定,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若是本就很脆弱的心理防线的人,在遭受凌-虐-羞辱等暴力威胁,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情绪不稳定等其他应激障碍反应,这个时间的跨度每个人都不一样。

    有些人会短时间内就可自行恢复,而有些人即使是通过治疗都会一生无解,伴随着众多负情绪日夜缠身直至最终走向自杀。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言臻这个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柔弱的女孩,但实则却是非常坚韧的,从对方抠出血的手心便能知晓。

    这个孩子受苦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放弃生命,而是在努力使自己保持着清醒。

    她在很努力地活下来。

    或许,言臻在等着那个人去带她回来。

    “一切未知,只能还是要等她苏醒以后才能做判断。”张医师不敢妄下决断,只能等待着。

    顾弄溪只好点点头,她学过心理学,知道这些事情,一旦梦魇入侵,那摆脱将是非常棘手。

    若是言臻真的产生了应激障碍,那真的不是好对付的事,姐姐她……

    顾弄溪想到这里募地抬起眼,正好对视上不远处顾清河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全听见了。

    真是糟糕。

    顾弄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亦或是解释、或是宽慰对方,诸如言臻还没有醒什么事都不用那么早下判定之类的话,可是触及对方真的快哭了的眼神,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清河垂下头,双手捂住脸站在言臻的房门口,沉默着。

    直到夜色将至,冬雨淋下。

    ***

    “姐,你稍微吃点东西吧,你再这样下去身体真的会垮掉的,别等到嫂子醒来,结果你进监护室了。”

    顾弄溪看着台阶上的烟蒂满盒,担忧地看着正在无意识自虐的姐姐,她有点不忍,也不想来收尸。

    顾清河用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看了一眼顾弄溪,并没有回应。

    “你这样,旁人以为你嗑-药了。”顾弄溪挑了下眉,嘴角扬起得逞的笑容。

    老姐你也有今天。

    其实,言臻刚刚已经苏醒过来,而且精神状态应该是……不行吧。

    张医师先是与她告知了,至于为什么要与她先告知呢。

    原因很简单,顾清河那张极其不和善的脸令张医师畏惧,张医师不敢与大小姐交谈。

    所以只能借她的口告知,而顾弄溪本就喜欢恶作剧的性子哪能那么容易就这么让老姐知晓,所以她与张医师和助理通了气,先别说出去,她要和嫂子聊聊。

    即使顾弄溪这样调侃着对方,顾清河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木然表情。

    她的姐姐现在已经真的什么都听不进了,憔悴地不行。

    “我想言臻并不想看见你这样,你这样肯定会吓着她的,很丑。”顾弄溪接着补充一句。

    而很显然,听到“言臻”这两个字眼。

    顾清河的眼睛这才条件反射性地睁大了一下,她摸了一下脸颊,有点疑惑地问出口,“她……不想看到这样?”

    “是的,你顶着一张嗑-药未死的僵尸脸,完全不用化妆就可以拍恐怖片了。”顾弄溪不吐不快,趁着对方现在仍是处于这种伤情的氛围赶紧多骂骂几句,免得日后骂不了。

    顾清河放下未抽完的烟,轻轻拍打了自己僵硬的脸,然后又低下头重新抽烟。

    顾弄溪啧啧最嘴,挑了下眉,实在是觉得老姐是无药可解了,只能进了言臻的房间,合上了门。

    她放慢脚步走到言臻身边,坐了下来。

    言臻的脸色是虚弱的白,但对方晶亮的眸子仍然努力望着她,试图张嘴说话。

    顾弄溪立马明白过来,她慢慢扶起了言臻,然后递给对方一杯温水。

    言臻朝着她温柔地笑了下表示感谢,然后低着头将温水慢慢饮着。

    顾弄溪惊讶地看着,她本以为言臻第一眼看见她会是惊慌无助或者会哭泣会压抑会难过……总之,脆弱的一面会完全展现出来,可是她都没有。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仅仅是很温柔地对她笑了下,经历了那些苦难的人,还可以如常人般对待,或许言臻内心要比表面坚强很多。

    顾弄溪终于理解般地轻笑了下,心底想着怪不得自己的姐姐那么深爱对方,是她的光。无论何时,言臻都会对亲近之人报以温柔的友善。

    这个人,骨子里就是有着温柔的强大意志力的。

    “……顾崽呢?”

    言臻还是如此,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姐姐在哪里。

    顾弄溪浅浅笑了下,将对方手里的杯子放置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在门口守着你。”顾弄溪回答着。

    言臻听后立马想要下床去门口,顾弄溪只好伸手拦住了这个毫不懂得怜惜自己身体的嫂子。

    不对,两个人好像都是如此。

    “你先别激动,你身体还虚弱着呢。”

    “弄溪,我……”言臻垂下了眼睛,表情难以言喻的忧郁,她现在依然记得她所遭遇的一切。

    宛如地狱般的恐怖恶景竟然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冰水、被扇打、被逼着脱光全部衣服拍摄裸-照,甚至差点被那些人强-奸……

    言臻下意识地捂紧了身上的衣物,她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救她出来的,她不敢想象下去,如果最后如梁浩群所说的一样,没人能救得了自己,那她是不是现在就真的被凌-虐致死了。

    死在那阴诡地狱里。

    “我……是不是看着很糟糕?”言臻最终问出口,她憔悴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幸好,还在。

    梁浩群那个秘密的审讯室内甚至收藏着各式各样女人的头发的样本,其中甚至还黏附着头皮,是硬生生拽下来的。

    “要我说实话吗?”顾弄溪问着。

    言臻立马点点头。

    “嫂子你多虑了,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其他还是很好看,绝对适合去见她。”顾弄溪睁眼说瞎话。

    言臻难为情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病号服。

    “嫂子,我想……嗯,你真的现在有没有其他觉得不舒服的,身体上还有心理上。”顾弄溪委婉地想要表达对方需不需要心理治疗,说实话她不太肯定言臻现在到底是正常不正常。

    她没有张医师所描述的创伤后应激的任何反应,情绪也很稳定。

    言臻沉思了几秒后,回答着顾弄溪问话,“有,有不舒服。”

    “哪里?”

    “想见她,可是见不到,顾崽她在门外,为什么不进来?”言臻咬着唇,紧张地问着。

    其实她醒来后的第一眼便看到周围的医生和护士的身影,只不过这里并不是像在医院,环境很陌生。她非常害怕,她甚至脑子里便冒出来自己被地下室按住强行检查身体的场景,那个年迈慈祥的老医师安慰了她,说这里是顾家,顾清河的本家。

    当对方提到了她的名字,言臻陡然就心安,她昏迷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人在拼命拉住快要溺水的她。

    水面之上那个人的面孔模糊着,但言臻依稀可知,对方在拼了命地拉她上去,从来没有放手过。

    就在她被冰水深海缠身着快要掉下去之时,那个人奋力地将自己拖了上去。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世上只有一个人才会如此对她,无论何时,都能为她托底,不会让她堕入深渊。

    可是顾清河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言臻想到这里,眼神悲伤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顾弄溪想了想措辞,最后总结道,“她是胆小鬼,怕见你,我姐姐她觉得你受了那些苦是她的原因,很自责,所以她在你门外守了几乎三天了,什么都没吃……”

    言臻听着顾弄溪说着这些话,再也按奈不住,要起身去找她,她难过地紧皱眉头,比起自己受到那些折磨,她心里更在意顾清河竟然这样傻傻地候着门外。

    “言臻,言臻……言”

    很显然,顾弄溪没办法拦住这个心里充满牵挂的病人。

    倏地一声,房门被费力地拉开了。

    只是走这几步路,言臻便有些呼吸困难,她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板,揪着眉头四下张望,当看到那个人坐在几米远处的台阶上时,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试图呼喊着她日思夜想的名字。

    她从地狱里走了这一遭,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幸好,幸好,她言臻得到了上天的怜悯,还可以再能看到……

    而顾清河回过头惊愕地看着她,她看着言臻充满焦虑憔悴的脸,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

    这几日,她隐忍克制甚至畏惧见言臻,这突然的相见,让顾清河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显得非常慌乱,她伸出手一不小心地将身旁的烟灰缸打翻在了花坛里。

    她没办法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里还拿着只未燃尽的烟,她颤抖地站起身,立马背对着言臻,想着逃跑。

    “顾……顾崽!咳咳咳……”

    言臻看出了对方不想见她的意思,立马喊出了声,声音带着沙哑,甚至最后她还咳嗽了好几声。

    顾清河听到这声呼唤,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万种情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小心翼翼看着,鼻子酸涩,然后走近那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对不起,言臻,对不起,”顾清河一遍遍抚摸着言臻的头发,她控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她曾经发过誓要护她周全的,可是言臻却遭受了那些痛苦,顾清河没办法不谴责自己,“对不起……”

    顾清河说了好多个“对不起”,直到最后变成了难过的呜咽声。

    言臻知道她没办法阻止对方这样的伤心,只能等着顾清河发泄完所有情绪才开口。

    她伸手轻轻拍着顾清河的后背,像以前那般温柔地安抚着。

    “还好吗?”言臻轻轻问出口。

    顾清河痛苦地摇着头,她泪流满面,颤抖着将头埋在言臻的肩上,声音里充满了让人难过的颤音,“不好,很不好,我已经……不正常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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