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也注意到了少年的失态, “景兄弟?”
景羊眼神闪了闪, 不敢与他对视:“你叫我什么?”
楚景:“景兄弟啊。”
景羊心情平复了些,尽量自然地对楚景道:“怎么会这么问?”
楚景不好意思的笑:“杏榜放榜那天我去姜府道喜, 正好看到你的背影,当时我心里其实还不肯定,直到我在姜府发现你教我骑马的那匹马。”
景羊:“竟然是这样?”
少年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楚景一直关注他,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少年的睫毛纤细又长。
应该是个浓颜的少年吧,他心想。
楚景:“所以景兄弟说的主家就是姜家吗?”
景羊没应。
但楚景觉得对方就是默认了, 他笑道:“这下以后去找你就方便了。不然像以前一样, 只能跟你偶遇什么的,完全是看运气。”
景羊重新捻起一块千层酥,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 嘴里却尝不出味儿。直到她把千层酥咽下去后,转移话题:“明天金榜会公布吧。”
楚景:“嗯,殿试题量小, 明天能出名次。”
景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朱栏, 突然道:“以你之能, 定能一飞冲天。”
楚景也没有做无谓的谦虚, 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沫,自信道:“一甲不敢说,二甲是绝对没问题的。”运气好, 说不定还能捞个二甲传胪当当。
他坐在那儿,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脚边,却分不走一丝光辉。
哪怕是骄傲的,自信的,也像套上了一层柔光,让人心里发软。
景羊收回手,无意识捏紧衣摆,状若不经意道:“我听说金榜公布,会有世家派遣豪奴来榜下捉婿。”
“你才貌双全,又至今无婚配,怕是那些世家眼里的乘龙快婿。”
少年的声音突然有些哑,迟疑了许久,才道:“我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
“你在说什么啊。”青年的声音明朗又莫名泛着点凉意。
“我并无心仪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跟那些豪奴走。”
楚景也纳闷,这榜下捉婿的风俗不是宋朝才开始的吗。那些世家在杏榜放榜后,就会拿着名单去打听。
他之前没想到这方面,也就没有特意关注,再加上他又宅,其他读书人当然不会上赶着跑来找他,跟他说这些。
景羊一瞬间抬眸:“真的?”
楚景:“当然是真的了。”
话落,楚景笑道:“景兄弟,也就你是个男孩子,不然换了你是女儿身,这般问话,我真的会想多了。”
景羊一怔,随后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蒙混过关。然而却不知那笑带了苦涩。
楚景说得对,若非伪装成男儿身,她连靠近楚景的资格都没有。
她跟楚景之间真的还有可能吗。还有必要一直揪着不放吗。
景羊低声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楚公子才思敏捷,能否请你解答一二。”
楚景伸出一只手,示意少年说。
景羊:“从前有一名女子恋慕上了一个男子,可是男子拒绝了她,她很难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楚景想,这该不会是景羊和他喜欢的那位姑娘性转版吧。
啧,他都猜到了,景羊还跟他绕圈子呢。
对方这样,楚景也就不好意思直说了,也选择了委婉的方式:“从前有一名男子为爱卧床不起,他的家里人都担心坏了,于是抬着男子进了寺庙,男子看到方丈,讲述他对心上人的痴情和爱恋。讲到一半的时候,方丈递给男子一个杯子,男子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住了。方丈就在男子的目光下,往杯子里倒入滚烫的开水,然而直到杯中水溢出来,方丈也没停手,一直倒。男子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手一松,杯子落地。”
“方丈笑望他:你可解脱了。”
景羊犹如当头棒喝,浑身巨震。
“佛语有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说到此,楚景直视景羊,意味深长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楚景话音落下,凉亭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景羊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了。
她抖着唇,重复道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好一个无忧亦无怖。
这一刻,她特别庆幸自己带了面具。才没有当着楚景的面失态。
楚景有心提点他,想助这位小兄弟早日脱离爱情的苦海:“这世间的许多事不过都是看不开,自寻烦恼罢了。看开了,什么都是过眼云烟,风一吹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楚景再接再厉:“天地之大,爱情何其渺小,眼光放长远些,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
景羊的眼底漾起了水雾,眼一眨,眼泪就落到面具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楚景:………
完球,他咋把人说哭了。他是想劝人来着。
景羊慌忙下,低下了头,调整情绪,明明楚景没说一句重话,她却比第一次被楚景拒绝时还要难过。
以前像雾里看山,虽知山伟岸,高大。却还是期盼着有一天,能翻过去。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侥幸。
如今,那层雾散去,让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二者之间的差距。
有时候,有些事,不是靠努力就能完成的。
她还在执着什么呢,执着于那些小情小爱吗。
他们的思想高度都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景羊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无力。
景羊想离开了,然而这个时候,楚景唤他:“景兄弟,你还好吗?”
景羊在面具下吸了吸鼻子,声音慢慢恢复了正常,“我还好。”
楚景狐疑:“真的?”
景羊强打起精神,点点头,“真的。”
怕楚景不放心,他还补充了一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楚公子了。”
楚景不疑有他,摆手道:“你能走出来真是太好了。”
景羊心累,“楚公子如果”
“景兄弟如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一愣,赶紧道:“你先说。”
“你先说。”
楚景:………
景羊:………
楚景忍笑:“景兄弟,你先说吧。”
景羊:“还是你说吧。”
每次多听楚景讲讲人生大道理,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他可能就看开了吧。
但楚景却出乎意料道,“嗯,那个……”
他似乎有些羞于启齿,难得带了些羞涩:“明日能否请你帮个小忙。”
他虽然信任他爹,但多重保险还是好的。
他自觉帮景兄弟走出过去,也算景兄弟人生道路上的指路灯,这个时候请对方帮个小忙,不算太过分……吧
景羊:………
他感觉心上像又压了一块石头,浑身都散发着疲惫,但对上楚景的目光,那句拒绝,终究是没吐露出来。
其实楚景那些话是很有道理的,他在帮助她挣脱出来。
就,当还人情了吧。
等明日过后,他们谁也不欠谁了。从此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不相干了。
“……好。”身体快于意识,先答应了。
楚景顿时眼眸弯起,五官都有了笑意,景羊别过脸去,不愿多看。
“明天一早,我会去找你的。”
“告辞。”
丢下两句话,他匆匆走了。
楚景没想那么多,趴在朱栏上,看着清澈的河面,心情颇好。
他今天做了大好事呢。真是太善良啦。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他在微凉的夜风中,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回了家。
………
另一边,景羊从后门进了姜府,他扯掉面具,撕下脸上伪装的疤痕,除了一双眼睛有些红,没有任何异样。
她迅速回屋,却不想在屋里见到的不是风铃,反而是
“阿兄!”
姜深上下扫视景羊的打扮,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念念,你去哪儿了?”
景羊,也就是姜念,默默收起了疤痕片,故作轻松道:“我出去转转。”
姜深:“出门转转需要带面具?”
如果担心女子身份不便,那么男装就可以了。
念念的女扮男装师从吕师傅,加上变声,若非他是念念的阿兄,他都看不出来。
这么完美的装扮,还需要再戴个面具吗?
姜深的目光里有了怀疑。
但姜念也不是原来的小丫头了,她绕过姜深,把手里的面具丢到桌上,漫不经心道:“万无一失嘛。”
“毕竟我也不小了。”她描补道。
说起这事,姜深被转移了注意力,眉目松缓下来,“明日金榜公布,我若能进一甲,之后就可直接进翰林院。到时候我再亲自出面帮你打听一下,应该能为你选到一个不错的夫家。”
之前他母亲写信跟他说过,让他劝妹妹回县城,好相看人家,但是姜深冷处理了。
他的念念那么好,他不想因为念念的年龄被人嫌弃,还不如就在京中寻找。
姜深从不对自己的能力有怀疑,也不是莽撞之辈,他在国子监里苦学几年,就为了一朝成名。
别说什么名利都是身外物,他是个俗人,他就是要追求名利,没有名利,谁能将你看得入眼。
姜深早就做好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若是进了一甲,去了翰林院该如何如何。
若是运气差了点,混在二甲,又该如何如何。
他对自己的未来从不迷茫。
姜深:“母亲的意思是让你在我春闱后就回去。我想着不急,等琼林宴之后,官职分配下来,堂哥和我都会回乡祭祖,到时候你再跟着一道儿。”
姜家当年也是搬到固蔯县的,只不过他们原本的族地被毁得不成样子,所以他父亲和大伯父商量之后,就在固蔯县重新圈了一块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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