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焚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睡过去。
七大宗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他已经很久不敢在人身边安睡了。
难道是人变小了警惕性也变差了?
这对祁焚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发现。
祁焚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客栈里头。
雨夜逃亡时浑身湿冷、阴翳的感觉已经退去,鼻端萦绕着淡淡的冷香味,是那个讨人厌的吴道姑身上的味道。
女人正侧着身子看着窗外梳头发。
她满头的青丝又黑又密,露出一段纤长白皙的脖颈,下颌一弧线条无比精致,偏过头的时候……
映入祁焚眼帘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颊,这张脸顶多算是清丽的程度,一点也没有吴道姑艳绝四方的美貌。
祁焚有一瞬间的惊讶,直到他对上女人看过来的视线。
她又想做什么?
祁焚抿紧了唇,心中冷笑出声:以为换了个皮囊就想瞒过自己吗?
这个可恶的女人即便化成了灰他也认得。
“你真厉害,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季娑看着小孩的视线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心中更加满意,这孩子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先穿好衣服。”季娑望着小孩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小孩心中肯定有很多问号,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便冲着着小孩弯了弯唇:“有什么问题等会吃饭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说。”
季娑打开包袱打算拿些碎银下去点菜,一眼就看到了包袱里油纸包着的糕点……
季娑跑了一晚上也饿了,顺手就拿起一块糕点打算先垫垫肚子。
祁焚的视线落在了季娑手中的糕点上。
他认了出来:这是他昨天回去之后吩咐碧桃下了毒的糕点……
祁焚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昨日的话祁焚巴不得季娑去死,然而此时他还得倚仗着这个吴道姑……
“别吃,有毒……”
季娑刚将糕点放入口中,便听到了一旁小孩几分焦急的声线。
有毒?
季娑皱眉望向小孩。
小孩似是再也维持不住平素的老成,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碧桃说要斩草除根……”
季娑握着糕点的手抖了抖:她没想到碧桃有这么狠毒的心肠!毕竟两人主仆多年,季娑自问之前从没亏待过碧桃。
然而小孩也没必要骗自己。
季娑沉下眼仔仔细细地看了手中的糕点,这才发现糕点表面上洒了一层肉眼几乎辨认不出的粉末。
季娑一阵后怕: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没想到差点在一块糕点上翻了船。
多亏了这个小孩!
看着对面望着自己目露担忧之色的小孩,季娑感激的同时也在这一刹那彻底下定了决心:就是他了!这小孩是替代暴君的最好人选。
他能出声提醒自己证明这小孩善心未泯,以后好好引导,这孩子势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多谢你!”季娑松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认真地道谢。
祁焚下意识想要避开季娑的触碰,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目的,祁焚忍着心中的不适垂下头,面上露出一个看似羞涩的笑,眼眸之中却划过一抹暗芒:被这该死的吴道姑骗了这么久,总算轮到自己骗回来了。
瞧瞧,不过是卖了她一点好,这蠢女人就被骗住了,和这女人相处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
祁焚有些得意,他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这些年杀人的时候都没有此时这么高兴。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睦。
季娑将糕点丢到了一边,拿着碎银下去点菜。因为有下毒的例子在先,此时又在璇玑门的地盘,季娑不敢放松警惕,索性进了厨房盯着帮厨做菜,顺便开了直播给直播间的观众们直播这个位面的丰盛食物……
季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回到房间里。
小孩已经穿好了衣衫。
小孩的底子极好,即便穿着麻衣也显得十分俊秀,他僵着身体坐在桌子旁,脸颊不知为何又再次红了,瞪着季娑的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又开始‘嗖嗖’地放冷箭。
发生了什么?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无耻,下流,卑鄙……
迎着季娑故作懵懂的视线,祁焚捏紧了拳:这不知羞耻的吴道姑居然趁自己睡着给自己换了衣衫!
祁焚前所未有地后悔,差点气得浑身发抖: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坐视这个该死的吴道姑服下有毒的糕点!
等他恢复了功力,他一定要挖了这该死的吴道姑这双色眯眯的眼睛……
季娑身旁布菜的小二并不知道这两人眉眼间的官司,看到小孩醒了便殷勤地给他盛了一碗汤:“委屈小公子了,昨晚太晚了成衣铺子没开门,小的只能把我家二小子的衣服给你换了,您放心,这衣服是全新的,没人穿过……”
是小二给自己换的?
祁焚瞪大眼,心里燃烧着的怒火像是突然间被浇了一勺冰水,常年板着的一张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忡愣。
原来是因为衣服而生气啊!
季娑看着小孩的表情也明白了过来:这小孩金尊玉贵地长大,肯定穿不习惯这样的粗布麻衣……
这娇奢的习惯可不好!
季娑心中暗道,面上却对着小二露出了一个笑,给了小二一些银两:“劳烦小哥跑一趟再帮我家弟弟买几身衣衫……””
这个姑娘出手阔绰,小二明白这一趟跑好了赏金肯定少不了,布好饭菜之后就欢天喜地地拿着食盒出了房间。
祁焚浑然不知自己在季娑心中成了娇奢的代表,望着季娑的视线在一刹的惊怔之后便恢复了冷漠:误会了这吴道姑又怎样?要不是她之前做出那么多不合礼数的事情自己怎么会误解她?
大不了……以后杀她的时候不挖了她眼珠子就是了!
祁焚闷头扒了口饭。
祁焚想要息事宁人,然而季娑并没有放过他。
季娑殷勤地往祁焚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小弟,多吃一点。”
谁是她小弟?不是说一心要当自己的后娘吗?
季娑看穿了小孩心中的想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现在你我二人正在逃难,得先捏造一个身份,因为昨晚你睡着的时候被小二看到了脸,我便也没让你服下我自制的易容丹,但是之后铁定是不成的,我们得一路更换面容……”
“这易容丹只能改变人的相貌,不能改变人的身形。你若是不愿意认我当姐姐,你认我当娘亲我也是乐意的,我可以将自己的容颜变老一些……”季娑表现得十分识大体。
易容丹?
祁焚之前没有听过这种丹药,估计又是这吴道姑私自捣鼓出来了!
璇玑门真是满门饭桶,吴道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多小动作他们都没看到!
然而吴道姑这番说辞并不是强词夺理,祁焚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说法来。
然而季娑想出来的两个名目无论哪一个祁焚都不愿意!
祁焚咬紧了牙,面上却不能将自己的愤恨表达出来,只能掩饰般垂着头再次扒了一口饭。
而在季娑看来,祁焚的沉默便代表着默认,一时间望着小孩的目光更为慈爱:“以后我们的生活势必比不上之前,你要做好准备……”
“我刚刚琢磨了一下,我俩得化用一个假身份,若是你同意,今后我们便是被焚教烧了的柳城里面的居民,因为城池被烧父母双亡,我俩只能无奈去天琊门治下的若叶国投奔亲戚……”
“以后我便唤作吴大娘,你便是吴二狗……”这是民间最常唤的名字之一。
祁焚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不,寡……我不情愿!”
祁焚一张脸呛得通红,立马出声拒绝: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唤作二狗!
在祁焚幼年时候那群地痞常常欺负他,他那时候没有名字,天天被唤‘狗癞子’,富户少爷家养了条大狼狗,成天用狗追着祁焚咬,狗是祁焚最讨厌的生物之一……
祁焚从学堂里偷偷学会了认字,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他记得自己早亡的父亲姓祁,他更想要焚烧一切屈辱的过往,所以给自己取名叫做祁焚。
祁焚率领焚教所向披靡,占领了整个大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烧了自己的故乡柳城。
柳城每一处都留着他屈辱的记忆,每条暗巷里似乎都曾经出现过他仓皇奔逃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祁焚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和年少时卑微弱小、任人宰割的少年割裂了开来,直到此时祁焚才明白:无论他现在如何强大,过往的一切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是吴道姑这样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人永远不会懂的。
……
季娑只是随口取的名字,并没想到小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说咱们该唤什么名字?”
祁焚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因为想起往事而生出的嗜血的欲望,抬眼望了季娑一眼:“在马鞍下面藏了两张通关文牒……”
马鞍下的两张文牒同样是姐弟的文牒:姐姐那张文牒唤作“袁夏”,弟弟那张唤作“袁冬”,估计是碧桃准备好的。
有了文牒一切就更好办了!
季娑掩下眼底的愉悦,握住了一脸郁郁的祁焚的手:“袁冬,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小孩实在是太配合了,自己一定能一步步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祁焚的眼底划过一丝挣扎,良久才轻声开口:“袁夏,你也……多多指教。”
他是特意把通关文牒告诉季娑的,那样碧桃就可以根据文牒行经的路线找过来……
祁焚垂下头扯了扯嘴角:吴道姑要真敢指手画脚,明年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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