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的眼角剧烈的跳动着,以他为首的几个人谁也没敢动上一动,甚至连气都不敢用力喘上一口。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方才还完好摆在那里,此刻却已成一片碎渣的桌子。彼此之间,竟是谁也没能看清这个生得一副绣花枕头之貌的男人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办到的。
场面一时僵持在那里。
片刻之后,麻杆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眯着眼睛,脸颊抽搐道:“阁下可知,你这是在妨碍公务?我甚至可以以包庇罪将你一并捉拿!”
白玉堂被他逗笑了,这一笑,更显得他一副纨绔公子哥的小白脸模样。瞬息之间,麻杆甚至觉得桌子倒塌,四分五裂不过是因为年久失修,与眼前这位并无关联。
“阁下真是说笑了。”白玉堂看也不看他,抬手随意的那么一挥,道,“白某就坐在这里,屁股都没有挪动一分,何来妨碍、包庇一说啊?”
麻杆收回审视的目光,哼了一声,道:“最好如此。”
言毕,一打手势,再无半分忌惮,与一众手下绕过屏风,直奔床榻而去。
可惜手才刚刚抬起,未及触及床帐,身后屏风忽然一分为二。众人被声响惊动,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身去看,然而没等他们看清,已然眼前一花,接着后颈一痛,居然就这么浑身瘫软的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白玉堂长刀扛于肩头,慢慢踱步走过,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拿绳子捆了,扔柴房。”
掌柜马筝立马垂头,哆哆嗦嗦道:“是是!”
白玉堂背对着他,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滚蛋了。
马筝连忙瑟瑟缩缩的爬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默默后退,想要出去找人来把屋里这些横七竖八的碍眼家伙搬走。退至门口,马筝到底没忍住心里好奇,抬起眼皮朝床上瞄了一眼。
可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瞄,也没能逃过白玉堂的眼睛——他像是长了后眼一样,忽然出声唤道:“马掌柜。”
马筝脚步一顿,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上三抖,“五……五爷?”
“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马筝连忙称是,接着再不敢乱瞟,烫脚一样的闭着眼飞奔出去。
待屋内狼藉全部被收拾干净,再无多余的人打扰,白玉堂这才行至床榻前。
床帐之内,展昭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面。
白玉堂掀开薄如蝉翼的床帐,嘴角一勾,迈腿侧身躺在那人身旁,正待张口邀功,下一刻却忽然被人点中穴道。白玉堂一副表情登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眼珠子差点让他瞪出来。
“展昭!!”
“为兄在呢。”展昭得了手,这才笑脸盈盈的侧转过身,抬手在白玉堂一张即便愤怒的变了形却依然十分养眼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白玉堂简直要被气死,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看着十分想要跳起来在展昭身上狠狠咬上一口,奈何被封住了穴道,动都动不了,咬人更不可能,于是只好把心中全部怒气都积聚在眼睛里,企图要用眼神在展昭身上穿几个大窟窿。
展昭捂着伤口坐起身,找了一圈没能找到自己的发带,眼睫一挑,看到了白玉堂束起的头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也解了他的头发,抽走发带,拢了发丝绑好。
束好头发,展昭还十分贴心的帮白玉堂把凌乱的长发顺平,这才整理好衣衫起身,客客气气的对白玉堂一抱腕:“多谢五弟帮忙解围,酸话便不多说了,下次见面,为兄请你喝酒——不过方才那些人,你留在自己地盘恐会引来祸端,还是趁早放了比较好。”
白玉堂黑着脸,没理他这茬,一双眼睛几乎要翻到天灵盖上,冷然哼道:“没听说过谢人要这样谢的——你若真要谢我,最好立刻将我的穴道解开。”
展昭眨了眨眼,故意问道:“要解穴,不要喝酒?”
白玉堂狠狠的瞪他。
展昭忍笑:“好好,酒一定会请,为兄既已说出,就绝不食言。至于穴嘛……”
白玉堂用力咬了一下牙。
展昭:“天亮之前自然会解,只是要劳烦五弟多受些苦了。”
说罢他笑嘻嘻的对白玉堂一揖,拿上自己的巨阙,跳窗走了。
白玉堂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弃自己于不顾,黑着一张脸,在心里把展昭翻来覆去的骂了一溜够,同时下定决心,下次再让他见到这只臭猫,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展昭辞别白玉堂,一脸玩闹情绪悉数散去。
他轻功掠上屋顶,借着浓郁夜色的遮掩,观察几路追兵的行迹。随即很快找出一条人少可行的通路。
只是照这个方向出城,距离自己原定的路线可能会有所偏差。
肋下伤口尚未处理,此时突然不合时宜的突突跳起来,同时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沿着伤处隐隐发散。展昭无声的“嘶”了一声,手下意识捂住伤口,心想:方才溜的太过匆忙,早知道应该顺手从白玉堂那儿把伤药一并顺走。反正今日已经得罪了他,再多得罪几次也不过是惹怒他一回和惹怒他一百回的关系,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
展昭甚至开始认真思考,此刻若再去而复返,到白玉堂身上摸伤药,会不会直接把他气到吐血。
正思索间,前方两队追兵一错身,给他创造出一个短暂的脱身机会,展昭再不多想,又发狠似的在伤口周围按了几下,伸展手臂,飞出遮挡,不过眨眼功夫已然从两队追兵的眼皮子底下飞身掠过。
走在最后面的一位追兵隐约看到了一道虚影,迅速转身朝后面望去,看到的却只有一片空茫夜色。
逃离了追兵,展昭在一片破旧的低矮房群驻足。
此处位于东京的东北方位,因地处偏僻,算得上是一块“三不管”地界。
展昭背靠着一面破土墙,仰头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间,城门肯定早已落锁,即便没锁,也定然是一片重兵把守。他孤身一人,但凡有功夫在身,想要在众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脱也是不易。加上他现在身上有伤,真是动起手来也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与其铤而走险,不如以退为进,暂且寻个靠谱地方落脚安歇,等待天明城开,他再想法子溜出城去。
一想到伤,他肋下的伤口又开始突突疼起来,且比起方才,火辣灼烧感更重,更有一种针扎一般的刺痛感沿着伤处慢慢向他的经脉流去。
展昭终于再也忍不住,轻轻痛呼出声。
随着伤处不断传来的痛感,他额头上也开始星星点点的沁出细汗。
展昭背靠在一面破土墙上,稍作歇息了片刻。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得尽快找个地方调息疗伤。
又垂头一看伤口,皱眉想道:这伤处痛感与普通刀伤不同,怕不是刀上被人涂了药?
要真是涂了药,他到现在才发现,一路奔波这许久,恐怕药力早已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展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罢了。”他心道,“不管刀上是涂了毒还是涂了药,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毕,他又强自提起一口气,忍着伤痛,沿路前行。
未走多远,忽然让他瞅见户门口挂着白灯笼的住家,看样子不久之前才有了丧事。
展昭停步在这家住户的门前,略一忖思,忽然眼里精光一闪,接着足尖点地,顷刻间人已飞进院子。
宅院中有两个屋,其中一间燃着灯。
展昭无声的走到那间亮灯的屋外,轻轻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顺着这道缝隙,看到里面正中停放着一口棺木。棺木之前,跪坐着一名披麻戴孝的妇女,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展昭视线又在那口棺木上转了两圈,稍一合计,捡起一枚石子,一弹。石子立刻飞出,“咚”的一声撞在门上。
窗缝中,那名妇女惊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门板。
展昭又拿出一枚石子,想要故技重施,然而未及他动手,妇女已然起身,谨慎又小心的开了门。展昭连忙闪身,趁着妇女开门探头,他手脚麻利的推开窗,跃身而入。
屋内空间不大,看着像是临时设立的灵堂。
展昭匆忙进屋,无处可躲,眼见妇女就要回来,干脆直接躲进了棺材。
才在棺内藏好,忽然又有人敲门。
妇女只好再一次返身,前去开门。
这一回,门外居然有人。
妇女一看到那人,脸都白了,连忙警惕的朝旁边屋子看去,同时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门外的人痴痴一笑,居然无赖的一把抱住了妇女,旁若无人的照着她的小嘴儿亲了下去。
妇女简直要被他吓死了,一边拉着他进屋,一边大力挣扎着反抗:“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胡闹什么!”
来人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抬起眼,朝屋内黑沉沉的棺木瞥了一眼,满不在乎道:“那老家伙都死了,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怕他突然惊坐起来,捉奸不成?好三娘,你我多日未见,早已思念的我心肝脾胃具痛,就不要再欲擒故纵,折磨我了。”
说着,又朝妇女猛扑过去,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扯开她的衣领子,朝她白嫩的脖子、胸..前啃去。
两人忘乎所以,打得一团火热,动静越闹越大。
凌乱中,也不知是谁磕碰到了棺材一角,正欲破口大骂,余光无意识的那么一瞟,登时惊的面色铁青,惨无人色。
那棺材里的人不知何时居然真的惊坐而起,此时就在这狭小而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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