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棺木被一点一点推开。周围一众全都屏气凝神,每个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在棺木内。
然而待盖子整个开启,他们探头朝里一望,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具普通的男尸,再无其他。
这显然与守卫所料想的不太一样。
“这位便是你的那位亡夫?”守卫问道。
“正是。”蒋三娘点头。
守卫不死心似得又将脑袋探进去,想要查个究竟,可除了被灌进一鼻子的死人味儿,当真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真是邪门。”守卫以袖掩鼻,嫌弃似的呼扇了一下,想要将那股子萦绕不去的难闻味道快速驱散。
要找的并没有找到,几位壮汉重新钉好棺木,将其架起来。
“官爷,我们可以走了吧?”蒋三娘稍候了片刻,估摸着守卫不会再寻由找茬,这才垂下眼请示问道。
守卫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口用料低劣的破木棺,终于摆摆手,放了行。
出城后,队伍沿着小路,将棺木送至墓园,随后安葬、立碑。
一直到这群人再离开,方才被压实的土地突然松动的拱起一个鼓包。
片刻之后,土包之中伸出一只手,又过了须臾,展昭才彻底从地底爬出。
原来方才,他为了躲避城门守卫的排查,确实是藏身在了棺木中。这要按照从前,那帮守卫们因着嫌遇到出殡队伍太过晦气,多半收了银子直接放行,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谁能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当值的守卫居然这么秉公职守,非要开棺检验。
还好在开棺之时,他巧妙的扒住了棺盖,躲过一劫,否则恐怕错过这次机会,他再想出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展昭无声的松了口气,拍掉满身泥土,又将自己刚爬出来的地方恢复原样。
随即他绕至碑前,恭恭敬敬的又给这位几次帮了他的死者拜倒道谢,这才翻出墓园,朝着字条中提示的地方翩身而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才刚离开,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忽然跳下来个人。
此人一身白衣,手上缠着一根蓝色的发带,正有意无意的搓揉把玩。他视线远眺,看清了展昭离开的方向,复又把目光收回,锁定在展昭方才爬出来祭拜的墓碑上。
“堂堂南侠,居然又睡棺材又钻洞。”他忍不住啧啧摇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我都替你寒碜。”
展昭出城后,没敢走官道,反而挑了一条较为崎岖难行的路,边悠闲赏景边缓慢前行,看起来不像是逃命,反倒像是春日踏青。
墓园地处偏僻,刚自墓园出来时,周遭荒无人烟,连只飞鸟也不多见。
走了一阵子,道路两旁的景致渐渐有了变化,绿荫小径,怪石嶙峋,飞鸟小虫自林间穿梭,时不时发出声鸣叫,倒为展昭这亡命之行平添了些许野趣。
他们习武之人,脚程相较普通人略快,行了多半日,已然看到前方有袅袅炊烟升起。
展昭一模肚子,再一看天色,决定先到前方寻个铺子喝口茶,填饱肚子再继续启程。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道路果然渐渐平坦。就在路旁,一个简陋的茶铺子孤零零的支在那里。
铺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人。伙计也清闲的很,居然公然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展昭随着走近,视线已然将整个铺子从上到下的审视了一番,直至近前,他才收回目光,径直在那张被伙计临时当作卧榻的桌子前落座。
“醒醒,天上掉钱了。”展昭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后者登时惊醒,抬头就往天上瞧。
展昭觉得好笑,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板,用力一弹,铜板翻着跟头窜上天,又慢悠悠的从天上落下,刚好顺着伙计的视线,落在他跟前。
伙计立马伸手一捂,防止铜板淘气开溜,如此一来,也刚好看到了展昭,于是咧嘴一笑,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和一口黄牙。
展昭也随着他笑了笑,问道:“有水喝吗?”
伙计连忙点头:“有有,客官稍候,水这就来。”
少顷,伙计提着个酱色釉瓷的茶壶颠颠儿的走了回来,翻过茶杯,为他斟了半碗茶。
茶杯与茶壶同属一套。展昭端起茶杯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又在鼻子底下飞速一晃,赞道:“好茶。”
伙计因着被夸,脸上立马晕开笑意。那上面的几道褶子也越发清晰。
展昭闻过赞过,茶却没入口,他轻轻将茶杯平放在桌面上,问道:“敢问这前边儿是什么地方?可有吃饭歇脚之处?”
伙计站直了身子,朝着前方远眺了片刻,道:“您要是单纯吃个饭,歇一歇,可以到前边儿的石宝镇去,不过要想住店,就得再往前,奔东明县。不过……”
展昭撩起眼皮看他,“不过什么?”
“不过,我劝您还是别去。”伙计屁股一歪,在他旁边位置落了座,压低声音道,“东明县内正闹事情呢!”
“哦?”展昭一笑,似乎没因为他这句话打消念头,反而因此被勾起了兴趣,“闹事情?闹什么事情?”
伙计神神秘秘道:“丢人!”
展昭:“?”
伙计轻咳了一声,给他解释:“约莫半月之前,东明县频繁的出现有人走失的事件,不过那些人没过多久就又自己回来了,只是对于走失那一段时间的去向、所为全都不记得了。本以为这事儿到此便结束了,谁想到最近又开始出事,且怪的是,先前那次人员走失,没有人看见前因后果,都以为是那些人自己走失,过后又回来了,但这次,却有人传,那些人是被推进棺木里,叫人给抬走的。”
展昭微微凝眉,“竟有此事。”
伙计用力一拍桌子,“可不!而且更怪的尚不在此。”
展昭问道:“还有比这更怪的?”
伙计道:“有啊!我听人说,那些被推入棺木抬走的人,次日棺木又会悄无声息的回到那户人家里,只是棺木中已经没了人,却多了一包银子——爷,您说怪不怪?”
“的确够怪。”展昭点头应道,同时因为伙计这无意识的改变称呼而悄悄扬起一边嘴角。
伙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失误,还在那儿叽里呱啦的发表自己内心的愤慨。
说了好一阵,说到自己口干又舌燥,便不客气的提起水壶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急切的猛灌一大口,一边看着展昭面前一滴未动的茶杯,奇怪道:“咦?爷您怎么不喝……”
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哽住,两只眼睛也像忽然想起什么而蓦然睁大。
等等……这茶!好像是……
“好喝吗?”坐于他旁边的展昭仿佛早有预料,托着腮对他眯眼一笑。
伙计嘴巴微张,所有声音全都哽在喉咙中,上不来也下不去。
不出片刻,忽然“咚”的一声闷响——这位伙计居然以头抢地,就这么直接晕了过去。
展昭歪了歪头,看着桌面上犹如死过去的人,心里都替他疼。
他重新端起桌面上已经半凉的茶水,依旧没喝,只是凑在鼻子底下轻轻嗅闻,同时带着笑意道:“你的人已经演砸了,你还不打算现身吗——白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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