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一听到这句话就慌了、萎了、脑袋大了。
他拔腿就往前院跑,玉梓也紧跟着他往那边跑。
前堂灯火通明,围了一堆人,有管家李叔,有帮工,还有丫鬟们。
其中正中间坐在太师椅上的是陈老爷,旁边是他那个长得狐狸精一样的二姨太,面前,则跪着苏荷,旁边还站了一个面目凶狠的丫鬟,正举着手中的藤条一下一下大力甩过去。
余鹤一看,脑袋“嗡”了一声,接着他疾速跑过去,一把抱过苏荷拉到一边。
那丫鬟手中藤条不长眼,其中一道正狠狠抽在余鹤脸上,血丝瞬间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继而转头怒视着那个小丫鬟。
此时此刻,苏荷被抽得几近昏厥,已经有点不省人事,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余鹤怀中。
“嘛呢嘛呢,怎么就瞅准我妹一个人欺负,手痒是不是,手痒找块石头磨磨!”
看到苏荷这个样子,余鹤都快气疯了,他只觉得脑袋一直嗡嗡作响,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狂跳。
那拿藤条的小丫鬟看到余鹤这副模样,也是有点发憷,求助地望向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还在磨指甲的魏琪彤。
魏琪彤媚眼一挑,换了个姿势:“我当谁呢,这么大口气。”
李叔在一边扯了扯余鹤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不要以下犯上。
余鹤偏不听,他在人群中寻找着乔越良,找到后便把苏荷送到他怀中,接着用口型告诉他:
“你也给我等着。”
“魏琪彤,我妹没得罪你吧,就算她是个下人,她也有人权,你凭什么欺负她。”余鹤厉声质问道。
“你说我欺负她?”魏琪彤睁大眼睛,笑得极其不屑。
接着她转向陈老爷,但眼睛还一直倨傲地黏在余鹤身上:
“老爷,这个人非但无礼,以下犯上,还来颠倒是非,仗着自己是玉梓少爷面前的红人,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余鹤翻了白眼,冷笑一声:“不是,你给我发钱啊?要我尊敬你?你特喵不就是个戏子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闭嘴!”魏琪彤似乎是被“戏子”这个字眼刺激到了,一声尖叫接着猛地直起身子。
她从桌上拿起一只丝绒盒子丢到余鹤脚下:
“苏荷这丫头偷了老爷买给我的钻石手链,人赃并获,可别说我冤枉她。”
余鹤愣了下,委身捡起地上那只丝绒盒子,打开。
这不是当时殷池雪买给自己送妹妹的手链么,这几天苏荷一直不理会自己,于是余鹤就想着悄悄把手链放到妹妹房间里给她个惊喜,讨她开心,怎么就成了魏琪彤这臭婆娘的了。
这时候,陈玉蓉也在一边跟着起哄:
“这贼丫头打碎了我的海洋球还死不承认,现在又偷东西,果然穷鬼就是穷鬼,见什么都贪心,永远都改不了那股贼子本性。”
余鹤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
接着他扭头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陈玉蓉道:“怎么,这么快就上赶着讨好你小妈了?不知道你母亲知道了棺材板还压得住不。”
“你!”陈玉蓉凤眼一瞪,蔻丹指着余鹤,牙关紧咬,仿佛一副随时冲过来给余鹤一耳光的架势。
余鹤觉得和这两个女人说理根本说不通,于是他又转向一直在一旁冷着张脸的陈老爷,还算恭敬地说道:
“老爷,望您明鉴,这条手链是我在福缘轩买下来送给苏荷的礼物,绝对不是我妹妹偷拿的,况且,她也没这个胆子,也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这海城都是我的,那就是我的了?”陈玉蓉严词厉色插嘴道。
余鹤就觉得这陈玉蓉像他妈只苍蝇一样嗡嗡嗡没完没了,要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自己真想一拳打过去。
“你说是你买的。”陈老爷沉沉开口,“可有证据?比如收据。”
余鹤一想,收据在殷池雪那边呢,自己总不能现在再跑过去找他要收据吧。
“我有。”余鹤说话没什么底气了,“但是现在不在我这儿。”
“哈。”魏琪彤笑了,“你买的东西,收据不在你这儿,说出来谁信啊,何况就你一个月那点工钱,你能买得起这手链?”
余鹤没话可说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收据不在手上,说什么也没人信。
“难不成,是夜海城的殷老板买下来的?”魏琪彤继续不依不饶道。
“就是个兔儿爷,听说是给殷老板卖屁股呢。”拿藤条那丫头也跟着附和道。
就在余鹤刚要张嘴骂人之际,一旁传来弱弱的一声:
“我哥……不是兔儿爷。”
余鹤一回头,就看到苏荷在乔越良怀中正挣扎着往上起,小脸被藤条抽的都看不出原样,衣裳也破了,还在往外渗血。
“呦,真是兄妹情深,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给你这卖屁股的哥哥说好话。”魏琪彤讽刺笑道。
这一句话出口,就连一旁的李叔都听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二位主子作揖:“少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苏荫说他有收据,不如我们就看他到底能不能拿出收据再下断论也不迟,切不可冤枉好人,违背祖宗的遗训。”
好人,这个李叔绝对是个好人,而且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好人。
余鹤感动地想道。
魏琪彤眼见讨不到好,那些个下人一个个也像哑巴了一样屁都不放一个,她干脆站起身,高傲俯视着一众下人:
“我魏琪彤收拾贼丫头还得经过你们的同意?我今天想打谁就打谁,拿来收据也没用。”
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一旁的李叔忍不住皱了眉。
魏琪彤说罢,踏着小碎步疾步走过去,一把将苏荷从乔越良怀中扯出来,上去就是一耳光,打的苏荷鼻血直流。
余鹤被这一幕惊呆了,甚至还不等反应过来,那魏琪彤抓过苏荷又是一耳光,泼妇气息顿时显露无疑。
“魏琪彤!”余鹤怒吼一声,冲过去挡在苏荷前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其实余鹤真的很想带着苏荷走掉算了,但无奈两人都牵了卖身契,这一走,难保陈家不会找到爹娘家里闹事,他不想给那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带来麻烦,但同时,也不想苏荷继续待在这里受这个气。
这一世还好有自己护着,那个时候孤苦伶仃的苏荷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啊。
这时候,那个憨厚老实的汉子乔越良脸色都变了,冷冰冰的十分难看:“荷荷一直跟着我做事,她从来没有进过你的房间,你自己东西不看好,丢了又来冤枉别人?”
魏琪彤表情变了,目光狠厉甚至透露出一股杀气。
她咬着细白的牙齿,冷声问道:“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你……他妈?
余鹤诧异望过去,却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
是骂人的话没错,但似乎并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人能说出来的脏字。
“好了,都别吵了。”陈老爷似乎是被这群聒噪的鸭子吵得头疼,就见他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无力地摆了摆。
“都散了吧,明日,苏荫你把收据拿来给我看,如果真的是你买的,我自然不会冤枉你。”
余鹤一听,谢过陈老爷后忙过去拉过苏荷,他一手揽着苏荷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撞开还在一边傻站着的乔大傻,匆匆往房间里赶。
路过魏琪彤的时候还特意瞪了她一眼。
魏琪彤目光冷冽,同刚才娇蛮无礼的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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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苏荷抱回房间后,余鹤翻箱倒柜找出药膏,轻轻替苏荷涂抹着。
这丫头可能太疼了,无意识中都漏出那么一两声呻.吟。
余鹤眉头紧拧,抬手擦着苏荷冷汗淋漓的额头,小声安慰着:“没事,哥哥在这儿呢。”
“要不是你和那殷池雪扯上关系,你妹妹何苦遭这种罪。”
阒寂房间内突兀响起的一声,吓了余鹤一跳。
他侧首望去,这才发现屋里还站了个人。
“小少爷,您要是想说风凉话,我劝您省省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斗嘴。”余鹤冷笑一声,又随手帮苏荷掖了掖被子。
玉梓不屑地冷哼,别过头。
余鹤最后观察了下苏荷的神情,确定她睡着了之后,才蹑手蹑脚熄了灯,绕过玉梓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刚出了门口,手却被人猛地拉住——
“松手。”余鹤冷冷说道。
“我不。”玉梓偏不听,还一直死死拉着余鹤的手。
余鹤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玉梓,半晌,他低声问道:
“你觉得,我现在对你们陈家还有什么好感么。”
玉梓哏着脖子:“犯错的是那个女人,不是我,你不该把过错强加到我身上。”
理是这个理,但余鹤自认不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俗话说爱屋及乌,恨也恨屋及乌,这陈家上下,从里到外,他现在可没一处能看顺眼的。
包括这个试图挑拨殷池雪和自己的陈玉梓。
余鹤不傻,况且玉梓还是太年轻,这点小心思根本都不用猜,拿裤腰带都能看出来。
“我没说是你的错,但是,你觉得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么,讨厌就是讨厌,哪怕你是悬壶济世的大圣人,那也该厌了厌。”
玉梓听到这句话,依然强硬的不肯松手。
但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小嘴也越撅越高。
余鹤没了耐心,直接甩开他往回走。
只是没走两步,却又被人猛地从背后抱住。
“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苏荷这么好,对殷池雪那么好,却连一点关心都不愿施舍给我呢。”
玉梓将脸埋在余鹤的后背,哀哀哭泣道。
“因为苏荷是我妹妹,殷池雪是我的情人,就这么简单,你只不过是我的主子,我们的关系仅到此为止你明白么?”
玉梓摇摇头,他跑到余鹤前面,两只冰凉的小手捧住他的脸,哭得真可谓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是我喜欢你啊,一点也不比殷池雪少,你难道对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说着,他踮起脚用自己的唇去触碰余鹤的唇。
刚碰到一点余鹤便大力推开他,推得他一个踉跄,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后,又跑过来继续想要强吻。
“小少爷你别这样。”余鹤终于受不了了,强行按住他的双肩。
“是因为我生了病,所以你嫌弃我么?”玉梓抽噎着问道,一张小脸儿全被泪水浸湿。
“你听我说,我没有嫌弃你,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这种喜欢和对殷池雪的那种喜欢不一样,不一样你明白么?你对我来说和苏荷一样,像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才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余鹤难得这么正经又诚恳地同玉梓讲道理,但这不懂事的小少爷却还是理解不了。
“可是你会为我披衣服,会带我偷跑出大院找快乐,带我放风筝,陪我喂猪,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却被殷池雪抢了先。”
玉梓说着,缓缓放开双手:“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就病死在床上算了,也不要你带我去什么夜海城找乐子。”
“小少爷,感情这种事不是谁先来谁就赢了的。即使不是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陪他放风筝喂猪,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你明白么?”
话虽然是有点绝情,但余鹤觉得这玉梓本就是个敏感的,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怕他日后又胡思乱想,越想越多,越来越看不开。
因为病魔可以战胜,心魔却是难以逾越的一道坎。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积极面对病痛,早日康复而已。”
玉梓忽然顿住,嘴巴微张,双眼无神地看着余鹤。
“你能明白么?”余鹤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
良久,玉梓忽然笑了起来,那种凄惨的哀怨的笑。
他摇摇头:“我不明白,但我只知道,只要我病情加重你才会关心我,才会陪着我。”
说罢,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余鹤是真的无奈了,这死小子怎么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到底随谁啊。
就在他愣神之际,却忽然听到“噗通”一声,像是重物落进水中的声音。
余鹤不自觉张大嘴巴,望着声音来源地。
一汪池水,周遭结了些许冰碴,而那池中央,动荡的涟漪正层层扩散开。
犹如余鹤内心一圈圈扩大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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