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慕槐回头,没有人。再回头,还是没有人。可等她把头转回来的时候,李大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前面了。
他盯着她双眼彤红,鼻子里喘着粗气。
身后的垃圾堆后,王明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挡住了盛慕槐,并不断靠近她。
“你们想做什么?” 盛慕槐心里一惊,但是表面还不动声色。
“是不是你捣的鬼?” 王明指着自己的脸。天知道这两天他受了多大苦,那些小疱疹奇痒无比,可是如果抓破了只会痛一百倍,他被折磨的两天没有睡觉。李大红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盛慕槐说。
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一直在梭巡着四周,找逃跑路线。翻墙是行不通的,这院墙足有两米多高,或许可以从王明旁边跑过去,他比较瘦,留的缝隙大。实在不行——李大红身后的角落里堆了几块砖头,只能拼了。
“少装了,就是你干的!别的人都不会像你一样!” 随着王明的一声大吼,李大红像一座小肉山一样朝盛慕槐撞过来。
盛慕槐一矮身躲开了,朝李大红的身后跑去。可是她的脑袋很快一痛,头上的马尾辫被赶过来的王明狠狠拽住,她身不由己地退后了几步。
靠,盛慕槐的反应很快,胳膊肘狠狠往后一顶,撞上了王明的胸膛,他叫了一声,手松开了。可是这时候李大红已经围了过来,他这两天遭的罪不比王明少,钱卫红的话对他的打击又很大,把盛慕槐当做了发泄口,抡起王八拳朝她擂来。
李大红有盛慕槐两个重,盛慕槐哪里是他的对手?手臂、肩背挨了狠狠几下,刚瞅准一个空隙从李大红的身边钻过去,王明从后面飞起一脚,把她踹到在地上,膝盖和脚腕立刻传来钻心的痛。
这两个人是不是疯了?盛慕槐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真正起过争执,更没想到这样直接的校园暴力会有一天降临到自己身上。
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再说这时候如果不拼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不顾脚踝的疼痛,她在地上拼命往前挪了两步,够到了砖头堆。
她回过身把两块砖头奋力朝两人扔过去,其中一块砸到王明的脚前面,摔了个粉碎,另一块擦着李大红的衣袖飞了过去,砸到了墙壁。
盛慕槐立刻又抓起两块砖头,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头发凌乱不堪,那眼神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狼,透着股子狠劲,也是这股狠劲让王明和李大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你们不要再过来了!” 盛慕槐举着砖头恐吓他们,“钱卫红已经讨厌你们了,如果今天的事被她知道,你们全部都要被学校开除!特别是你,李大红。王明的爸是官,你爸只是个工人,说不定到时候他甩手就让你背黑锅!”
李大红不由自主的看了眼王明。
“少胡说了。比起我们,钱扒皮更讨厌你!” 王明瞪了李大红一眼,喊:“你敢弄我们,你就是找死!”
“好啊,那你们来啊,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盛慕槐说。其实她的腿已经不能动了,连跑都跑不了。但是如果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胆怯,那他们绝对会肆无忌惮。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真的冲上来殴打她,可能最后她也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盛慕槐想到那情景,咬住了嘴唇。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倒下。这条小巷平常是有人来往的,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想到这,盛慕槐攥紧了砖头。
王明上前一步,对李大红说:“你要是不敢上就赶紧滚蛋,以后也别跟着我!”
李大红咬了咬牙,跟了上来。
盛慕槐全身紧绷,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就在这时,胡同那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三人面色都一变,盛慕槐脑子里绷紧的弦放松了些许,她的机会来了。
“这里有人打人,快来人啊!救命啊!!” 盛慕槐一边朝王明李大红那边挥舞转头,一边大声叫起来。
巷子那头,脚步忽然变快了,听上去就像在奔跑一样。王明和李大红对视一眼,两个人忽然转身离开。
盛慕槐松了一口气,再一次感觉到脚踝处的疼痛,她扶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刚刚全凭一口气支撑,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腿也直发抖,根本就再也站不住了。
胡同那边的人离她越来越近,盛慕槐回过头,看身形是个少年,再近些竟然是凌胜楼。
他大步朝这边跑来,皱着眉唇角紧绷。在他眼里看去,盛慕槐和一只小兔子一样可怜,蹲在墙根眼眶发红,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发抖,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肩头,衣服、裤子全都皱巴巴的。
“怎么回事?” 他问道。
“被两个同学打了。” 盛慕槐回答。
“除了打你,他们没做什么别的吧?” 凌胜楼的表情很严肃,盛慕槐轻轻摇头。
凌胜楼的表情放松了些。
他一步跨到她身前,蹲下来,把盛慕槐的裤腿卷起,捏了捏她的脚踝,盛慕槐吃痛地叫了一声。
“肿了。” 凌胜楼简略地说,不由分说的把盛慕槐从地上背起来,问道:“打你的人呢?”
“沿着那边跑了。” 盛慕槐在他背上指出方向。
凌胜楼转身就朝那边跑。他跑得快极了,两只托住盛慕槐的手臂也稳极了,盛慕槐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凌胜楼身上有一种榆钱的淡香,肩背的肌肉微微用力。这让她不自觉联想到那天的月光下这个少年矫健的身影,水滴顺着他的喉咙流下来,然后汗浸透了的练功服被甩到了地上。
盛慕槐有点不自在起来。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一个异性背在背上,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那感觉还是有点怪。
王明和李大红还没跑出胡同口,就被凌胜楼逮到了。他把盛慕槐靠墙放下,从背后揪住两人的衣领,往地上一掼,两人就像两个破麻布袋一样重重摔倒在地。
他们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跑,凌胜楼的鞭腿已经到了,两人又一次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一次手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还没等回过神来,凌胜楼已经一手抓起一个,重重一拳击打在他们的胃部,他们脸上立刻显出痛苦的神色,站都站不稳,趴在地上大声呕吐起来。
全程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骚扰盛慕槐,见一次打一次。”
凌胜楼做完这一切,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回来背上盛慕槐绕过他们离开胡同。
“他们不会出事吧?” 盛慕槐听着两个人吐得翻江倒海的声势,倒有些担心了。
“不会。” 凌胜楼说,他下手有数。
“哦。” 得到凌胜楼肯定的回答后,盛慕槐就放心多了,又问他:“你出来干什么?”
“买鸡蛋。” 师娘做饭前发现家里鸡蛋不够了,把他打发出来跑腿。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说话不能超过三个字的强迫症?盛慕槐心里想。
凌胜楼用最快的速度采购完鸡蛋,又买了一个香喷喷的烧饼递给盛慕槐。
“给我的吗?” 盛慕槐接过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可是油汪汪,香气四溢的热烧饼啊!脚上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嗯。” 凌胜楼的喉咙里传来很低的一声,过了几秒后才说:“你太瘦了。”
是太瘦了,背在背上好像没有重量似的,那两个小畜生也下得去手,如果自己没来,她是不是要被打死。
盛慕槐躺在那里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叠了,可那时候他是那么的瘦小孱弱,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等他终于长大一点了,需要他保护的人全部都不在了……
凌胜楼微阖上眼睛。他怎么能不恨?
盛慕槐小小咬了一口烧饼,还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感觉方才抱着自己跑步都很稳健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低头一看,凌胜楼的表情却没有变。
难道是这烧饼太好闻了,凌胜楼忍得都颤抖了?嗯,凤山京剧团肯定不会给学徒多少零用钱,这烧饼可能是用他攒了很久的零用钱换的。
手上的烧饼它突然就不香了。
“喂。” 凌胜楼的眼前突然出现半个烧饼,一只雪白的小手抓着烧饼边缘,身后传来盛慕槐的声音:“你也吃吧。”
“很好吃的哦。” 见凌胜楼不动,盛慕槐的手在他鼻子前晃了晃。
这味道实在很香,香的盛慕槐都有点后悔撕那么大一块儿了。他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拿回来了。就在盛慕槐马上要反悔的时候,凌胜楼低下头,就着盛慕槐的手一口一口将油饼吃完了。
“要你爷爷帮你把伤处理好,不然很久都不会好的。” 背了盛慕槐一路,眼见大院儿就在眼前,凌胜楼才说。
“别,千万别告诉我爷爷。” 盛慕槐立刻条件反射地说。
怕凌胜楼不理解,她解释道:“我不想爷爷担心,他操心的东西够多了。”
凌胜楼点头,背着盛慕槐绕过仓库大门,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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