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间, 里面早已经坐满了考生, 大家都很紧张, 各自准备着自己的片段, 根本无心交谈。
盛慕槐和短发女生坐到了角落。
“我叫柳青青, 你叫什么名字啊” 短发女生感激地说, “今天要是没有你, 我肯定赶不上考试了。”
“我叫盛慕槐。” 盛慕槐和柳青青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知道她原来在某县城梆子团学戏, 坐科七年,最近这一年才改学了皮黄,这次是来考武旦的。
考核是两两一组,男女生分开,在舞台两侧同时进行。因为盛慕槐和柳青青被调到了最后, 她们两个自然就分成了一组。
每次有人被叫出去, 后面的人就更紧张一些,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女孩,甚至在被叫出去之前就吓哭了。
柳青青和盛慕槐是最后两个, 也就不着急,各自找了个地方开筋开嗓,为一会儿的考试准备。
首都戏校要考核五门功课, 分别是基本功, 唱, 念, 做, 打。
基本功包括腿法、下腰、拿大顶等基础动作,考官会着重抽查几种,考生如果有特殊的跌扑、翻滚技巧,也可以展示出来。
如果要吸引眼球,盛慕槐可以表演三张桌子下高,一定能让所有考官惊艳。
但是她已经吸取了上次表演塌台的教训,为了安全考虑,只是带了自己的木跷,打算踩跷完成所有的基本动作。
唱和念的考核比较简单,每个考生自己选择拿手的段落,等展示完毕以后,老师也可能会点一些知名的唱段让考生现场表演。
做指做功,也就是演员的一些身段技巧,不同行当有不同的要求。盛慕槐报的是花旦,除了要展示花旦的步法与手法,还需要在手绢功与扇子功中选一项接受考核。
打是指武打,考生需要自己独舞一段,然后与同组考生从刀或枪的把子套路里选一套展示。
因为打需要两人配合,盛慕槐热完身后就和柳青青商量,她们该用哪个把子套路。
“你决定吧,我都会,都行。” 柳青青豪爽地说。
“那咱们打小快枪吧。” 盛慕槐说,这个套路她和大师兄练习过很多次,最熟。
“行” 柳青青毫不犹豫地说。
这里并没有枪,也不大施展的开,两人只能徒手把动作顺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盛慕槐发现柳青青的基本功很好,身体柔韧有力,虽然两人练的套路有细微的差别,她总是不等盛慕槐说,就能主动调整过来。
“没问题了。” 顺了两遍以后,盛慕槐和柳青青已经配合的十分默契,两人又各自准备。
盛慕槐腿肚子还有些发软,干脆靠在角落里休息恢复体力,顺便进入系统进行练习,这样地方还宽敞。但是在别的考生眼里,她就是在悠闲地闭眼睡大觉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你看她竟然就睡觉了,这也太有自信了吧”
“不一定,她们两个刚才迟到了,被挪到了最后一组,到时候老师肯定要扣印象分的。说不定她干脆放弃了。”
大家的讨论也没带恶意,盛慕槐懒得搭理,继续用系统循环播放荀老板和辛老板演的豆汁记片段,她自选的唱段、念白都出自这出戏。
唉,要不是唱这一出,可能爷爷还想不起要拉她去喝什么豆汁,也就不会拉那么久肚子了。这东西绝对是每个外地人的噩梦,盛慕槐现在一想到豆汁,还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虽说要考核的内容多,但是一下就能出去四个考生,所以进展得还是相当快。三小时以后,这间房子就只剩下盛慕槐和柳青青两人。
“盛慕槐,柳青青出来各位老师,这是上午的最后一组了。” 有人在门外说。
盛慕槐看向柳青青,见她咽了口唾沫,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虽然准备的很充分了,但是临了还是不免紧张。
“加油,我们两一定能行” 盛慕槐小声地鼓励她,其实自己腿肚子也有点发软,不过是不是刚才拉肚子的后遗症就不好说了。
“嗯,我们一定都会进的” 柳青青给自己打气,和盛慕槐一起走出房门。
这是一个很大的排演厅,考生站在打了灯光的舞台中心,所有的动作尽收考官眼里,无所遁形。
从暗处走入聚光灯下,盛慕槐和柳青青朝台下老师鞠躬,按流程做自我介绍。
台下坐了七位考官,负责花旦组考核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老师,叫做俞敏,她穿一件橘红色的高领衫,头上别了一个亮晶晶的发卡,在这个年代算是很时髦的打扮。
除此以外,盛慕槐还发现李韵笙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很低调地一直在看新生们的考核。
因为男生组已经全部考核完了,七位老师的目光全都投射在了两人身上。
被这样评判的眼神打量,没有人会不紧张。但是盛慕槐还是坦然站在那里,落落大方地介绍完了自己。
她的背后有爷爷,有每天五点半起床练功的汗水,有在系统和现实中无数次的锤炼,她不应该也没什么可怯场的。
柳青青说话的声音明显发虚,因为太紧张了,家乡方言都带了出来,负责花旦组的老师很不明显地抬了下嘴角。
“你们就是迟到的那两个学生吧。迟到是种很不好的行为,特别是在我们戏校。所以你们必须要用更高的技巧和更强的表现力来弥补过去的失误。” 负责武旦和刀马旦考核的裴谷芙老师说。
她的年纪也在三十岁上下,一头利落的短发,长得英姿飒爽又美丽。
俞敏说“我来讲一下你们考核的顺序。你们两个先一起走基本功,然后做双人把子组合。接下来,柳青青先考试,然后轮到盛慕槐,听懂了吗”
两人点头,裴谷芙说“那就开始吧。”
“老师。” 盛慕槐举手。
“什么” 裴谷芙问。
“我这里带了跷,这是我基本功的特殊技巧,我可以踩跷做动作吗” 盛慕槐问。
“跷什么东西” 俞敏皱眉。她是六七十年代培养出来的演员,那时候跷功早就废除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个东西。
她看向旁边老一辈的艺人,有人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说“行,你穿吧。”
盛慕槐便坐到台边,把木跷绑好了。她和柳青青站成一排,根据老师的指令踢正腿、旁腿、十字腿又将一只腿伸出,反复三次蹲下起立,这叫三起三落。
这些动作她和柳青青都很完美的完成了。柳青青是武旦,腿轻轻一踢就在头顶上,毫不费力,盛慕槐也不落后,而且她踩着跷就跟在平地上一模一样,丝毫不歪不斜。
台下的老教师都惊讶地互相看对方一眼,多少年没看到这么俏的跷功了这个孩子可以啊。
俞敏却皱起了眉头。她一点不能欣赏这个所谓的“跷”,没有裙子遮挡的时候,看上去就跟接了一截驴蹄子似的,没有一点美感。而且看样子,这跷功是只有老艺人才知道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这个考生想以这点小聪明来博取注意力,她却不会上当。
俞敏把盛慕槐归结到那类爱出风头却不遵守规则里的学生里了。
柳青青的基本功技巧展示是许多不同的跟头和跌扑动作,那是需要真功夫的,看得盛慕槐都忍不住想叫一声好,裴谷芙和孙修都暗中点头。
接下来是两人的小快枪对打,也完成的非常棒。
柳青青的动作很快,但却还没凌胜楼那么快,盛慕槐很轻松就接住了,两人配合度奇高。盛慕槐一直没将跷取下来,但这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发挥,毕竟从前她在凤山的时候,几乎都是一整天不下跷的。
一套打完,盛慕槐接过柳青青的枪,退到了一边,让她先考核,自己也脱下跷准备。
在一旁看,柳青青的身上真是没的说,盛慕槐甚至觉得她就是所有考生里武功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她唱功不大行,高音上不去,还带着“梆子味”,俞敏在她唱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好在武旦并不那么重视唱功,盛慕槐想,看裴谷芙的表情,她应该是喜欢柳青青的。
等柳青青演完,就该轮到盛慕槐了。
她的念白和唱段都选自豆汁记。
豆汁记又叫金玉奴。讲得是一个有志向又善良的少女金玉奴,在风雪中用一碗豆汁救活了莫稽,与他结成夫妇,莫稽却在考取功名后,将金玉奴的父亲赶走,将金玉奴推入江水之中。好在她最后被上官林大人搭救,成为林氏夫妇的义女,最后棒打薄情郎,除去了莫稽的乌纱帽。
盛慕槐唱的是“实指望嫁才郎希图上,守青灯伴读书望你成名。”那段西皮散板和最后的二黄原板“穷人自有穷根本,有道是人穷志不贪”。
这一出戏爷爷是宗荀派的,在唱的时候辛派的味道不是很浓,盛慕槐也按照他的路子来,因为李韵笙也在现场,她特意又往荀派的方向靠了一些。
可是到念白的时候她又犯了难,爷爷的辛派念白很有韵味和特色,她一贯学的也是辛老板的京白,这特色已经刻在她骨子里了,她改不掉,也不愿意改掉。
除了李老板,现场还有这么多考官呢。她想让他们都听见辛派的声音。
既然爷爷已经把那枚戒指给她,承认她是辛派的传人了,那么总有一天她要演唱辛派的剧目的,一直遮遮掩掩也不是办法。
这样想着,她就用了辛派念白,不过还是稍微调整了一些,没让念白和辛老板的一模一样。
这念白太娇媚了,俞敏不喜。刚要开口点评,一直坐在后面,全程都没有发言的李副校长忽然说话了“你走得是辛派的路子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音量在偌大的排演厅也算不上大,但是所有的老师都立刻打住了话头。于是整个大厅里除了他,再没有别的声音。
盛慕槐说“是的,我很爱辛派。”
“那你唱一段坐楼杀惜里阎惜姣初见宋江的四平调。穿上水袖,把身段也一起做出来。”
“是。” 盛慕槐走下台,从学校准备的服装、道具堆里选出适合自己的水袖练功服,站在上场门。
“开始吧。” 李韵笙说。
盛慕槐左手水袖搭在右手之上,踩着乐声摇摇摆地走出来。她满面都是喜色,在舞台左侧站定,先理了理花鬓,然后舞起一段看上去就春心缭乱的水袖。
她一边慢慢转身一边唱“忽听得三郎到来临,” 然后站定,两只手一高一低将水袖撩在脸旁,“喜在眉头笑在心。”
“我这里将冤家来观定。” 她往右走去,进入虚拟的屋子,左手搭住想象中宋江的肩膀,右手抚上他的手臂,柔柔地靠住了他。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视线才往那人脸上一转,然后惊喜瞬间变成了惊吓。
这不是张文远张三郎,而是宋江宋三郎
阎惜娇立刻站起身用水袖将宋江一扫,往前走了两步说“呸真丧气”
然后那泼辣劲又转变为小女子未见情郎的委屈还有失望,唱道“原来却是对头人。”
这段精湛的表演让台下鸦雀无声。
别看着小女孩才十四岁,也没有上妆,可就这样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也能把阎惜娇的媚、狠与娇演出来。
本来这出戏就不常演,台下的年轻老师都没有看过。而年长些的考官也看出来了,盛慕槐演得阎惜娇和五六十年代看到的其他花旦的路子十分不同,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辛派风格吧。
纯正的辛派戏在建国后不久就几乎失去了表演机会,杏花雨也在1952年得病去世了。此后辛韵春苦苦挣扎,也不过在上演着一个持续靠边站的过程,最后连演配角的机会都失去了。
到了今天,自然不再有人记得曾经名噪一时的辛派究竟是怎样的风采了。
李韵笙缓缓鼓起掌来,台下顿时一片掌声,孙修鼓得尤其大声,俞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盛慕槐的做功所有人都看到了,俞敏说“这样吧,我们时间不多,你跳过做的那一段,直接来最后的打。你准备得是霸王别姬里的剑舞”
“是。” 盛慕槐说。
俞敏松了口气,总算来了个不那么小众的表演。李老还在后面坐着呐,如果她身为花旦组的考官,全程什么都不知道,也太丢脸了。
爷爷教给盛慕槐的剑舞是梅祖年轻时的路数,她在同爷爷学了这一套剑后,又在系统里观摩过许多遍梅老板与金少山的录像,下了苦功练过,相信不会出问题。
盛慕槐拿上道具双剑,在夜深沉的曲牌中开始舞起剑来。
踩着鼓点,整段舞越来越快,刚烈有劲,带着虞姬视死如归的气势。
只见舞台上漫天剑花飞舞,她跳跃下劈,双剑在空中划出两条长虹。这样酣畅淋漓的剑舞舞满了整台,到了最后她双剑大刀花几乎舞成了两道残影。
“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不是奈若何,若不能与大王同生,她情愿引颈自戮,也绝不受玷污
她将双剑剑尖点地,已在心中给出了答案。
她转身亮相,双剑呈十字搭于头顶下腰,下腰到最低点的时候,双剑于头顶舞剑花,然后翻身亮相。
“好” 孙修叫了一声。
盛慕槐将剑合拢,抱在怀中向霸王施礼,然后转过身来,立在台前。
“你的花架子是很好看,” 俞敏说,“但这不是梅派。霸王别姬是我们戏校的必学曲目,大家都很熟悉了。学,就要规规矩矩的学,不是自己随便乱来。你在这段剑舞里加入了太多个人的东西,不符合梅派的雍容华贵的气氛,把整体的格调都降低了。如果我只想看上难度的话,请个武术冠军来打剑,那谁也比不过。”
俞敏这段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刻薄,但是台下一些考官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戏曲是有固定的程式套路的,如果自己随心所欲地发挥,那么谁都可以来创造了,那还成戏吗
“所以这一段打,我只能给你不及格。” 俞敏说。
盛慕槐张嘴要解释,俞敏却做了个“休止”的手势。
但这时李韵笙却替她开口了“刚刚我们这位盛小同学舞得剑确实是梅派,而且是梅兰芳大师年轻时的路子。这段项羽慷慨悲歌,虞姬舞剑以酬,本来求的也不是雍容华贵。盛同学把虞姬对项羽的感情与心中激荡的情绪都演绎出来了,与我当年看梅老板演出时的剑舞如出一辙,依我看,这段应该给100分。”
俞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裴谷芙说“那现在考核就结束了,你可以出去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张贴考试结果,记得来看。”
“谢谢各位老师” 盛慕槐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排演厅。
一出排演厅,那种焦灼和幽暗的氛围就被一扫而空,阳光正好,盛慕槐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柳青青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说“盛同学,你演的太好了我刚刚在台下一直舍不得走,就在听你唱呢。”
盛慕槐说“你也打得很好呀我还没见过功夫像你这么棒的武旦呢,刚才一直不敢眨眼睛。”
“没有,都是些笨功夫。” 柳青青不好意思地说。
“你吃饭了没有我爷爷在外面等我,你要是没吃饭,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点。” 盛慕槐主动发起了邀约。
柳青青说“俺,不是,我这里还有几个馒头还有咸菜,可以吃饱。首都的菜太贵了,我要省着钱”
“没事,我和爷爷说好了要去餐馆吃饭,本来也要点几个菜的,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盛慕槐热情地劝说,柳青青最后终于答应了。
这时,排演厅的门打开了,李韵笙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了一眼盛慕槐,说“两位同学,你们今天表现得很好,我请你们到学校食堂吃午饭吧。”
柳青青看了盛慕槐一眼,她当然是很愿意的,这可是校长亲自请她们两个吃饭啊而且李韵笙可是梨园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学武的谁没有听过他呢
可盛慕槐却有些犯难了,她知道李韵笙或许是想问她关于辛派的事情,这一关终究是要过的,如果推脱显得更可疑,但爷爷还在校外等着呢。
她说“校长,我爷爷还在外面等我一起吃午饭呢。”
“让爷爷也一起来啊,大老远来首都也不容易。” 李韵笙说。
盛慕槐内心一紧,笑着说“我爷爷在镇里待惯了,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要不我出去跟他说一声,问问他的意思”
“行啊,叫他别怕,我也不吃人。” 李韵笙笑着说。
李韵笙和柳青青先去食堂了,盛慕槐见他们已经走远了,才往校门口走去。
果然,爷爷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考得怎么样” 爷爷一见盛慕槐,就要上来帮她拎背包,盛慕槐不让爷爷拎,笑着说“考得挺好的,应该没问题。”
“我们槐槐当然没问题了。” 爷爷的口气中充满了骄傲,“走吧,爷爷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找到一个小餐馆,生意可好了,那香味离门三米远都能闻到,你这个小馋猫肯定喜欢吃。”
盛慕槐却没有动,她说“爷爷,刚才我考核的时候,李韵笙校长也在。”
“啊。” 盛春不自觉地抚了抚头发,看着盛慕槐,似乎在等她往下说。
“他说要请我和另一个同学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说您在外面等着我,他让我把您也一起邀上。”
盛春缓慢地摇摇头“槐槐啊,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见陌生人。”
“那我呢” 盛慕槐说“您如果不想让我去,我就跟校长说一声再出来。您明天也就要走了”
“你去吧,他是好人,是梨园界的大前辈,又是校长,你和他多熟悉是好事。” 盛春说“吃完了我在外面等你。”
盛慕槐咬了咬牙,还是说,“爷爷,我觉得他想问我关于辛派的事。您想我怎么说”
盛春愣了一秒,笑了笑“你是辛派这件事儿不需要瞒,但别告诉他我在这。”
盛慕槐懂了,她点点头往校园里走,回过身见爷爷还站在原地看他,挥了挥手说“爷爷您去找个地方歇歇,我一吃完马上出来找您”
首都戏校的伙食在整个首都学校里的水平都是拔尖的。李韵笙和其他校领导认为孩子们练功辛苦,相应的营养一定要跟上。
食堂为学校的领导专门留了一个小包间,李韵笙平常不用,经常就端着个盘子坐在学生堆里一起吃饭,但今天他特意开了这个包间。
桌上摆了砂锅丸子,京酱肉丝,和土豆炖茄子。盛慕槐一进门,就看见柳青青埋头苦吃,那架势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了一样。
盛慕槐和李韵笙打过招呼,坐了下来,李韵笙问“爷爷怎么没一起来”
“他已经吃过了,说在外面溜溜弯。” 盛慕槐镇定地说。
李韵笙听了这话,也不再追问,对盛慕槐说“你吃吃看,这菜合不合胃口你看柳同学就很喜欢。”
柳青青脸红了,稍微停了一下筷子,还是没有抵住诱惑,手又伸向了一个馒头。
这几个菜的味道确实很香,盛慕槐经过上午一系列事情以后肚子早就空了,很快就把一碗饭吃完了。
她一边吃一边心里在打着腹稿。
李韵笙与她们闲聊了些家常,见她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才说“小盛,我想问问你,你的辛派是在哪里学的,有没有师父”
来了。
盛慕槐放下筷子,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团里一位老先生原来和辛派戏演员合演过,他教了我一些基本功”
“哪个老先生,他叫什么” 李韵笙打断了她,神情也急迫了几分。
“就是薛山,上次他带我们一起看过您的演出,还到后台和您聊过天。” 盛慕槐说。
李韵笙神色里显出几分失望来,薛山并不是他们师兄弟的熟人,他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但是盛慕槐辛派学得那么好,不仅是唱腔,连身段、眼神、武打都与师弟如出一辙,如果没有正统地师承,怎么可能做到薛山绝不是教她这些的人。
“除了薛山呢” 李韵笙问。
盛慕槐知道这个谎言不能让李韵笙信服,只能说一个真假参半的话“在薛山老师的影响下,我喜欢上了辛派。后来听说临县有个老先生会唱辛派戏,就去找他学。他本来不愿意教我,但禁不住我每天都去,后来我踩着跷三天没脱,通过了他的考验,他就同意教我了。”
李韵笙的眼睛中燃起了希望“他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我一直叫他先生,不知道他的名字。” 盛慕槐垂下眼睛,至于他的模样,她希望在李韵笙的心里,辛老板永远和从前一样好看。
于是她抬起头,笑着说“先生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鼻梁很高,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他总是穿着洗得很干净又体面的旧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举手一抬足之间美极了。”
“他住在临县哪里” 李韵笙不自觉地将手握成拳,心如一根紧绷的弦般微微颤动。
盛慕槐说“先生半年前就搬走了,他没有告诉我他搬去哪里了。只是说,能教的他也都教了,以后要深造就去首都吧。”
“他知道你要报考首都戏校” 李韵笙问。
盛慕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李韵笙的心中也全是苦涩。他想得多,师弟听见首都戏校后就搬走,是不想让首都的人知道他的踪迹,还是在躲着他
当年自己自身难保,没能护住他,他是否在怨恨自己
李韵笙心中沉重地叹息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他的一些音讯,也总好过没有凭据的猜测,生死两不知。
师伯,对不起。爷爷不想让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您。我只能撒谎。
盛慕槐看李韵笙失落的样子,心里也很愧疚,但是为了爷爷,也只能这样。
“你们吃完就走吧,明天记得来看成绩。” 李韵笙第一次卸下了大武生的精气神,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坐在位子上,失了神。
盛慕槐心中叹息一声,拉着柳青青离开了包间。
“盛同学,你等下要去哪里” 柳青青问。
“你叫我慕槐或者槐槐就行。” 盛慕槐说,“我和爷爷在外面住一个宾馆,他明天就要走了,可能会在外面继续逛逛吧。你呢”
“我就去学校体育馆里打地铺。” 柳青青说“学校给我们这种家里远的人了一个过夜的地方。”
柳青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我想问你,能不能带我去体育馆,我怕我等下又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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