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中国青年京剧演员新秀大赛盛慕槐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比赛。

    范玉薇于是介绍, 中国青年京剧演员新秀大赛是由中华戏剧家协会发起,由中国戏剧报和中央电视台协办, 受到文化部支持和推广的一个全国性的比赛。

    总之规格很高, 在戏曲界的青年“梅花奖”。

    这个比赛的目的是发掘年轻的优秀京剧演员, 所以下至戏曲学校高年级学生, 上至30岁以下的青年京剧演员, 都可以报名参加。

    最重要的是, 这个比赛的复赛,决赛都会在中央电视台和首都电视台播出, 是让全国观众认识自己的好机会,如果获得了名次, 对演员毕业后留在首都工作有极大的好处。

    虽然不能类比,但这就跟101一样, 不能得奖的演员起码混个眼熟, 表现得好的就可以c位出道。

    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演员, 通过这个比赛,可能就能走上职业生涯的凌云大道。

    “虽然你已经是我的徒弟,在首都也算是小有名气, 但谁又嫌认识自己的人多呢”

    范玉薇笑着说“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

    “咱们学校今年正式获得国务院的批准,要从中专升为本科了。从今年起新招收的学生学制都会延长一年,至于老生,可以选择按时毕业, 仍然拿中专文凭, 也可以选择再延期一年, 拿本科文凭。我想你会选择留下来。”

    那是当然,盛慕槐眼睛一亮。读大学是爷爷曾经对她的期望,她自己也明白,今后各行各业都会越来越重视教育水平,虽然戏曲有它的特殊性,但能拿大学文凭为什么不去拿呢

    而且她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在与戏曲相关的文化课上继续钻研,现在多了一年的时间,她能好好学习了。

    “这就结了你看,新秀赛的初赛是在八月,决赛是十一月底,你还在学校上学,什么都不耽误。” 范玉薇说。

    盛慕槐高兴地点头,参加比赛,能拥有大学文凭,这都是大好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爷爷和凤山的同伴。

    不过不急,她买了五一回家的火车票,等到时候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五一前,盛慕槐去李韵笙家里取爷爷的戏服。

    李韵笙住在百顺胡同一座四合院后院的南屋里。这间四合院是他唱红了之后购置的私产,十年的时候被没收了,平反后他分得了一间南屋,也就一直住在里面没挪窝。

    他的家里也摆了几张当年在影楼拍摄的戏妆照,其中一张是和辛老板一起拍的四郎探母剧照。

    辛老板穿旗装戴着旗头,怀抱小婴儿翘腿坐在椅子上,雍容华贵。驸马爷站在公主的身边,穿红色蟒袍,额间一抹顶膛红,翎子冲天,因是微微侧身,还露出背后挂的狐尾来,一派英俊潇洒的气度。

    两人微微侧对着彼此,虽然视线并没有相触,但神态间却自有默契。

    李韵笙见盛慕槐看得认真,戴上老花眼镜笑着说“这是我们刚在天津走红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多年轻呀。十年时好多老照片都毁了,这张倒保留了下来。”

    他指着另一张大合照说“这是咱们科班的照片,你看这是我,边上的是韵春。”

    盛慕槐凑近去看,两个少年身穿长衫混在一大群师兄弟中,笑得灿烂又很开心。

    李韵笙去房间里把那个盒子捧出来,递给盛慕槐,嘱咐说“慕槐,我请求你好好保存这些东西。或许有一天你还有机会见到教你辛派的老师,那就让他看看”

    “如果见到他,我一定会还给他的。” 盛慕槐说。

    她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没敢把装着辛老板珍贵戏服的盒子放在行李架上,就一路抱着,连厕所也不敢去上,等终于下车的时候腿都麻了。

    爷爷到县城火车站来接她,手上拿着给她带的保温杯,里面装着她喜欢喝的熏茶。

    把保温杯递给她,接过她手上的袋子,他掂了一下说“哟,什么东西这么老沉”

    盛慕槐赶紧阻止“您别掂,里面东西可宝贵了,是我给您的礼物,但现在先别看啊。”

    盛春的手本来都放在袋子的绳结上了,立刻又松开,捧着那袋子笑“现在出息了,知道孝敬爷爷了。”

    “那当然,我一直都孝顺爷爷的。我还给凤山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呢,怎么大家今天都没来” 不是盛慕槐自恋,她都快一年没能回来,按以往的惯例,凤山的人,起码大师兄和二麻子肯定会来接她。

    爷爷的笑容陡然淡了下去,别开眼睛递给盛慕槐一张汽车票“他们还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您没告诉他们吗” 盛慕槐惊奇地问。

    盛春摇了摇头“咱们先上汽车吧,时间不多了。”

    他们挤上了拥挤而狭窄的汽车,盛慕槐要接过盒子,但爷爷不让,坚持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往窗外看,县城变得更热闹和繁华了,街面两侧开了许多新店铺。经过一个卖水果蔬菜的小推车,卖家大声吆喝着“新鲜的土豆,茄子,看一看哟” 只是这叫卖声和碟片店里播放的港台流行乐混杂在一起,几乎听不清楚。

    车开着开着,忽然有人拿着一桶洗过菜的脏水,一下泼在马路上,车轮便从烂菜叶子、白菜梗子上碾过。隔着不远,还有两个中年妇女正在用家乡话对骂。

    这场景许多人看了要皱眉头的,但是盛慕槐却不知为什么感到很放松,她爱这喧嚣热闹的烟火气。

    终于,汽车驶入槐上镇,隔着老远,就看到那两个丑陋可怕的大烟囱噗噗冒着烟,污染了一大片天空,盛慕槐的心情一下就没那么好了。

    都快要忘记了,槐上镇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可走到凤山门前,她才是真正受到了冲击。原来挂在铁门上那块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凤山京剧团”木招牌已经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原来更高大的新铁门。

    爷爷掏出钥匙打开了锁,走进去,院子里的电视机,小饭桌,板凳,一堆一堆来看电视的人群全消失了,角落里堆放着大堆的布料,有工人正把这些布料往原来的练功房里搬。

    盛慕槐不敢置信,眼睛一一扫过,大师兄二麻子的宿舍,笑兰姐青蓉的宿舍,班主和梅姨的屋子全部都被一把锁锁住了,门窗灰暗,看上去就很久没人打开过。

    她的心像是突然塌陷了一块,能听到呼呼的风吹声,行李也随之掉在地上。

    “爷爷,凤山呢” 她颤抖地问。

    盛春拎起掉在地上的行李,上前握住她的手臂“槐槐,咱们回屋里说。”

    盛慕槐被盛春扯回了小屋。那个久未见的煤炉又摆在了外面,上面温着两菜一汤。

    盛春把行李放在地上,盒子摆在桌上,那双已经看过许多世事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孙女,温声说“槐槐,凤山解散了。”

    盛慕槐僵硬在原地“解散什么叫做解散,是说凤山从此以后消失了,不存在了吗”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盛春点点头。

    “不可能的,这是班主父亲的遗愿啊,怎么可能解散那大师兄,二麻子,班主,梅姨他们人呢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盛慕槐虽然还是克制着,但声音却越来越高。

    盛春沉默几秒,然后说“一月的时候大伙就散了。” 只是那时候你要去香港,我们不愿打扰你,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不信” 盛慕槐甩下这句话冲出房门,她要自己去看个清楚。

    可是一切确实都消失了。

    无视工人的阻止冲进排练厅,那些熟悉的刀枪剑戟、板凳砖头不见了,那她曾经洒过不知多少汗水,度过不知多少黑夜白天的地方,堆满了如山的布料和成衣。

    大堆的衣服遮蔽了窗户,光亮只从门口传来,仓库又大又森冷,好像一个噩梦。

    工人跑进来“这是仓库,你干嘛的快出去”

    盛慕槐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以往还没进院门,就能听到二麻子的喊声,看到他横冲直撞的,早上大师兄会在院子里练功,汗涔涔的,看到她对她微笑一下。

    可现在整个院子安静地可怕。像是死了一样。

    她再绕到后院,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她站在原地,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爷爷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他倚在后院门上对她轻声说“槐槐,饭菜做好了,先吃饭吧。”

    盛慕槐向游魂一样,跟在爷爷的身后回到了他们蜗居的小屋。两只碗两双筷子,又是坐在炉子旁吃饭的日子。

    她努力扒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抹了还流,抹了还流。她把饭菜塞满了整个嘴,米饭是咸的,心里面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一点儿也没被填满。

    凤山一直是她的后盾,就像爷爷一直是她的支柱一样。

    可今天,后盾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学鹏一直说,你回来了要告诉他,他想见见你。今天晚上咱们就去看他们吧,你笑兰姐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你不是还有礼物要给他们吗。”

    见盛慕槐还一副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盛春站起来转移话题,他走到那个盒子前“让我看看我们槐槐从香港买了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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