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开了袋子, 手忽然开始颤抖。
盒子的颜色,暗银, 以及那一丛兰花, 都是春笙社的标志。兰花边还有一只墨笔画的笙, 却是后添上去的, 师兄的手笔。
他打开盖子, 看到了那温婉柔软的洁白, 与光彩耀目的银与蓝。那是他最骄傲,最耀眼的时刻。
他不敢碰, 怕手指太粗糙,划破了娇嫩的纱。
“槐槐, 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盛慕槐听到爷爷小心翼翼的声音,心痛击碎了自己的悲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爷爷的感受。
凤山没有了, 爷爷一个人在这个小院孤零零地住了半年, 周围不再是田野与青山,而是污染严重的砖厂。
爷爷失去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了一点幸福与安稳, 一下又全没有了,他怎么可能没有感触呢说不定比自己还要伤心。
她愧疚起来,抹干了眼泪,走到爷爷身边说“是啊, 我特意给您带来的, 您喜欢吗”
“喜欢, 太喜欢了。只是我好像配不上这样好的礼物了。” 盛春笑着说,眼睛却蒙上了一层泪。
盛慕槐不敢看爷爷哭,猛然转过身去,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过火,找补说“我还给您买了一件羊绒衫一件夹克呢,都是大商场买的,质量特别好,我拿给您看看”
借着翻找衣服的功夫把脸上的泪水擦去,她把买的两件衣服展示给爷爷看。
盛春把孙女送的两件衣服接过来,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不舍得的说“挺贵的吧你好不容易赚点,别浪费。”
您曾经穿过那么多好衣服,这算得了什么呢。盛慕槐眼睛酸胀。
“只要是给爷爷买的,什么都不算浪费再说是有了爷爷才有了我的技艺呢,爷爷天下第一厉害”
盛春被盛慕槐逗笑了“小马屁精。”
盛慕槐立刻把飞机上遇到戏迷当着她面尬夸的事情讲了一遍,说我都有这样的戏迷,可见您当年肯定是万人追捧。
盛春打了下她的脑袋,说这种事儿以后还有呢,如果你真成角儿了,就要立身清正,既要学会应对粉丝捧角的疯狂,也要时刻怀有感恩之心。
和爷爷说了会话,好过些了,但心里还是闷闷的,不愿意看外头。要是永远和爷爷在这个安乐窝里,不用看外面的风风雨雨该多好呀。
可她毕竟也不是缩头乌龟,和爷爷说了新秀大赛和首都戏校升本科,她要再多读一年的消息,盛慕槐继续道
“等我在新秀赛获得了名次,从戏校毕业,就把您接到首都去,咱们在首都好好地过日子,我每天都陪着您,让您无论哪天都开开心心的。”
凤山没有了,槐下镇的污染又越发严重,她要先顾着爷爷的身体,不能再让爷爷长久的在这里一个人待下去了。
盛春似乎很高兴,但又似乎对这个主意不大上心,摆摆手“我在这里待着挺好的,别的等你先毕业了再说吧。”
两人拎着礼物去看于学鹏一家。
他们现在住在镇子边一栋两层小楼的一楼,这小楼并不宽敞,于学鹏夫妇,于笑兰小两口和新添的孩子,还有薛山都住在一起,就显得格外拥挤了。
现在于学鹏和侯成业两个人合伙做小买卖,李雪梅去纺织厂上班,于笑兰刚出月子,再过两个月也要去纺织厂工作,到时候薛山就在家里帮忙看孩子。
一大家子都忙碌的很,晚上八点多到他们家,李雪梅还没有下班,于学鹏和侯成业也没有收摊,只于笑兰和薛山接待了他们。于笑兰给盛慕槐看自己怀里的小婴儿。
于笑兰和侯成业的长相都不错,这婴儿也软软小小的一团,雪嫩可爱,一看以后就是个小帅哥。
戳戳他的脸,盛慕槐说“小家伙长得真好看,以后是个唱戏的好料子呢。”
于笑兰说“唱什么戏啊,我只希望他做个普通的工作,当个最平凡的人就好。” 那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梦,还是不要做了。
这时,李雪梅和于学鹏、侯成业一起回来了,李雪梅一边脱袖套一边说“天天赶工到这时候,你妈妈我的眼睛可算是要瞎了”
话音未落,忽然看到坐在屋里的盛慕槐,惊喜地说“槐槐,你回来了”
她立刻张罗着摆果盘,续茶水,盛春和盛慕槐叫她别忙,可她像是坐不住似的。
盛慕槐发现三人都面带倦容,特别是于学鹏和李雪梅,好像一下都老了许多,生出了许多白发。
她站起来想帮李雪梅,却被她强制按到了椅子上。
“班主。” 盛慕槐叫了一声人,于学鹏苦笑说“还叫什么班主,现在没有戏班子啦,以后叫我于叔得了。”
“不,您在我心里永远是咱们凤山的班主。” 盛慕槐认真说。
闲聊了一会儿,盛慕槐问“凤山其他的人都好吗”
于学鹏说“老孟回老家种地去了,二麻子到南方去打工。”
“大师兄呢” 盛慕槐问。上次大师兄到首都来看她的时候凤山就已经解散了,可他竟然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下次见着他一定要好好问问为什么。
“胜楼啊我也不知道。”
“他在首都给我们寄了一封信后,就失去了联系。” 于学鹏摇头“这孩子的心事一直都重,他承诺在凤山解散前绝不离开,也做到这个承诺。信上说他有不得不做的事要做,或许短时间内我们都不会听到他的消息了吧。”
盛慕槐早在听见“我也不知道”的时候就心里一紧。其实她也早有预感,毕竟告别的那天心很不安宁。可是要让她早知道是最后一次见面,她也不会这么草率的说再见。
大师兄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难道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么
“我知道胜楼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我们的。” 于学鹏说。
这也太没有实感了,直到从班主家里出来,盛慕槐都觉得凌胜楼消失这件事太不真实。
她洗了澡,上床睡觉,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许多感觉堆积在心里,反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虽然大家都分散在天涯海角了,但感觉就像风筝,总有一根线能够联系。
但唯有大师兄盛慕槐总感觉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风筝线一断,他或是遨游九天,或是深潜万里,都没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了。
心里太烦乱,便做了许多乱糟糟的梦。
梦里凌胜楼忽然出现在她的宿舍外,她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凤山所有人切断了联系,一个人跑掉,没想到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抵在墙上,给了她一个侵略性十足的长吻。
他的鼻息与嘴唇无比炙热,她又慌乱又惊讶,心跳得像是能从喉咙里蹦出来,却唯独忘记要推开他。
不知什么时候,宿舍的门自动打开了,凌胜楼把她打横抱进去,里面却是凤山的排练厅。
不知怎么两人又站在三张叠起来的高桌上,凌胜楼说“你一直偷偷觉得我是电动小马达,今天我就要你试一试。”
盛慕槐羞愧的大喊“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自己跳下去”
可还没走到边缘,凌胜楼就揽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别怕,跟我来吧。” 忽然两人云里翻一起往下坠落,坠向了一片雪白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盛慕槐猛然睁开了眼,黑暗中心在急促地跳动。
脸燥热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怎么会梦见和大师兄这样那样,也太禁忌了
一定是被扰乱了心神,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看一眼卧室的钟,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师兄已经起床在院子里练功了。可是现在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只能听见不远处爷爷沉重的呼吸声。
盛慕槐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跷鞋,走到了院子里练起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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