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13

    楠皓人走了以后,郁弥首先就是向赤司征十郎道歉。倘若当下的她听进了赤司征十郎的劝告,楠皓人或许就不会毫无预警地失控,还泄愤似地把晚餐全部扫到地下,弄得一地都是汤水、菜饭和支离破碎的餐具,满目狼藉。

    若口角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至少也不会是在身为客人的赤司征十郎面前--对于把赤司征十郎卷进自己的家务事里,连一顿晚饭都没法妥善招待,郁弥越想越觉得失礼和愧疚。

    「没事的。皓人哥的脾气总是很好,妳也不知道他会这样的,对吧?所以不必自责了。」

    「不……其实在这之前,我和哥哥就谈过一次,那时哥哥就很不高兴了。工作的前辈也提醒过我……哥哥不只是耍性子,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因素。我都已经知道哥哥不对劲了,却不去理解他的真正心声、仍是用自以为好的方式关心他,还一味地否定他的生活态度……」

    「所以今天这局面完全是我的错!征,对不起……还没说完的事情,我们就先用电话连系,好吗?」

    「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赤司征十郎后,郁弥花了些时间收拾和清理饭厅。接着郁弥回到自己的卧房,思考楠皓人那与其说是吐露,倒更像是求救吶喊的心里话。

    正如楠皓人所说,郁弥并不是从小就立志要当作家的。原本的她也跟楠皓人一样,将遵照父母的指示,走上他们替自己安排好的道路──也就是到东大教育学部念书,毕业后接管克莱茵女子学园。

    可是高二那年,郁弥的一篇国文作业被刊载于校刊上后,她对未来的想象就起了变化。那篇文章讲述的是郁弥的为人理念「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坚守勤劳、正直与善良的美好品行」──原先郁弥对此事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意外引起了不小的回响,不少人因之受到了启发……

    于是郁弥发现,文字真是有力量的,而且比她认为得还要巨大。于此后,郁弥对文学和创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作家的梦想也就于焉诞生,而最终目标是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所以报考东大教育学部的同时,郁弥也偷偷报考了文学部。榜单一经公布,郁弥便向双亲表明自己的想法──当然是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然而郁弥就是愈遭受阻挠,直前目标的愿望和干劲便越澎湃的人……在一番激烈的争吵过后,郁弥来到了静冈的洋南大学。

    而追逐梦想的代价,就是舍弃家里的经济支持,自力更生。

    这一切,楠皓人全看在眼里。在知晓郁弥没有能力支付入学金时,他还帮了她很大一把。

    郁弥原以为楠皓人的举动是出于兄妹情谊的纯然支持,怎知竟还有「羡慕」的意味存在。那个绝顶聪明、四肢发达、相貌俊秀、人缘极佳,钱财又手到擒来的楠皓人居然会羡慕别人耶……

    郁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呢……我是可以不疑有他、继续这样活下去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向往妳啊!」

    郁弥想起楠皓人的话。

    这意思是说……只要她没有改变心意,如同楠皓人、乖乖地听从父母的话,那楠皓人就不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疑惑?然而就是她突如其然地转换跑道,还展现了在他看来相当坚定的意志--才令楠皓人深受刺激,醒悟到自己那没有梦想和成就感的人生空泛而无味,甚至憎恶起自己的才能,不满到想要去死的地步?

    「咦?所以……这要怪我吗?」

    郁弥不禁觉得楠皓人的逻辑真是莫名其妙。

    「不……不不不!假设做什么都感受不到乐趣,那活着的确是很无聊!即便接触了这么多新事物,哥哥却还是无聊了二十几年……嗯,要是将来的日子也都是如此的话,就不难体会哥哥为什么会抓狂了!」

    这么一想,郁弥便茅塞顿开。

    「不论契机是出于什么,总之哥哥就是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就像哥哥曾帮我把学费一举缴清,还给了我很多生活费──现在轮到我向哥哥伸出援手了!」

    虽然郁弥还不知道具体的方法──毕竟又不是想要,梦想就会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楠皓人的才能真心是所向披靡──不过她还是会竭尽全力,让楠皓人不再那么难受的!

    就先从和楠皓人面对面谈心开始吧!而从楠皓人的谈话中可以得知,赤司征十郎和他的处境是相仿的……

    「或许和征谈谈,也会有什么收获吧!」

    而且当楠皓人说到「赤司财阀的接班人是你没有选择的选择吧?」和「为什么你能够如此认份而忠实地履行被赋予的使命和义务?甚至于抹煞自己的真实情感与意愿……我是知道的,你的内心是有想要实现的渴望的!」时……

    赤司征十郎并没有否认。这也实在是令郁弥感到介意呀。

    **

    原想着楠皓人只是上哪透气散心,孰料不仅是当天彻夜不归,接下来的数日也不见楠皓人的踪影。郁弥已无数次拨打楠皓人的手机,然而都是被转接到语音信箱。楠皓人也没有回代官山的家,郁弥已经向管家云田确认过了。

    楠皓人似乎也没有到朋友那儿去。已经有四、五个左右的人来按电铃,有些是郁弥也见过、楠皓人的医学生同学。而他们来的目的,都是楠皓人没有出现在约好的场合,拨给他也联系不上之故。

    于是几天下来……明明是楠皓人的住处,却始终只见得郁弥独自一人。尽管楠皓人在家的时间原本就不算多,然而见不着楠皓人的人影,不只是显得这房大得超过,空间也因豪华的装潢而更为冷清,没有人味。

    「哥哥究竟是上哪儿了?而且为什么要切断所有和外界的通讯呢?」

    那晚后过了四天。礼拜天的早晨阳光普照,早餐后的郁弥正在后阳台晾衣服──全是她自己的,楠皓人的衣物已经通通洗完、折好,并收在他房间的衣柜了。

    傻妹子,就说了……不要总是直线思考。

    郁弥彷佛听到楠皓人对自己这么说──啊!一定是她太挂念楠皓人,连幻听现象都有了!

    「既然不要直线思考,那就来换位吧!如果我是哥哥的话……」

    神色困难的郁弥停下手边的动作──不行,这太难了!楠皓人的脑袋异于常人,根本无法推敲他的思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搞了半天,说不定只是哥哥把手机弄丢了,才找不到他的人而已……或者是像我上次那样,被绑票什么的……」

    「等一下,绑票?」

    郁弥的内心升起了不祥的狼烟。

    她总是觉得楠皓人的行为都带有某种目的性,所以这回的失踪必然是出于他的本意,于是从前提就理所当然地排除了意外或是灾祸的可能性……

    莫非楠皓人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时置于房间的手机响了。郁弥一听,即拔腿奔出后阳台,抢在铃声结束之前接听。

    「喂!?」

    「早安,郁弥,我是真田茜……」

    「茜?怎么了,有什么事?」

    「郁弥的口气听来有点急……假若有事的话,我晚点再打给妳。」

    「等等……茜!我该怎么办?哥哥现在下落不明!他可能正在坏人手上,或是在哪里出了车祸之类的……总而言之我找不着他!已经四天了!我是不是应该去报警?」

    「欸?」

    真田茜顿了几秒。「郁弥,妳先冷静……我记得妳哥哥说过,他喜欢开车兜风──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开车?」

    「我……我不知道!」

    「妳有办法可以确认吗?现今的汽车为了防盗,很多都有加装GPS的定位追踪器,或许这可以帮得到妳……」

    「茜!谢谢妳!」

    挂断电话后,郁弥马上又赶到地下停车场。绕着停车场跑了一圈,郁弥看到了楠皓人的宝蓝色Porsche──虽然不知道他的Lamborghini是什么模样,不过场内没有任何一台车是红色的,所以基本能够断定楠皓人开着Lamborghini出门了。

    可是……到底是找警察比较快,还是汽车的代理商呢?!

    「若加装定位器的是代理商,那信息肯定只有那边才有吧……好!就先去找代理商!」

    然后郁弥十万火急地冲出大厦,搭上一台出租车,赶到了离御徒町最近的品牌代理──好在汽车的代理商们很有默契地聚集于一条街上,让郁弥和司机省去了查找地址的麻烦和时间。

    郁弥一脚踏进崭新而现代化的代理商大门,向前来服务的人员说明来意。由于郁弥必须证明自己真是楠皓人的亲属,代理商才能为她查找跑车的所在地;再加上今天是星期天,负责科技系统的工程师休假中……所以从进入代理商、经过身分认证的关卡、工程师好不容易前来,到最终结果出来,前前后后郁弥共历经了三个多小时。

    「楠小姐,让您久等了──这就是楠先生此时的坐标。」

    等待期间,从着急、忧虑到无力……郁弥感觉心情真的就像是在洗三温暖──虚脱的郁弥接下服务人员递过来的一串数字,以及他们一并查找得出的地址。

    「因为很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建议楠小姐不要单独前往,并留意自身安全。」

    「正有此意……我会请警察跟我一起过去的。谢谢你们了!」

    于是在数位警察的陪同下,搭乘警车的郁弥来到了青山二丁目、这座有着灰白外观的公寓之前──果不其然,公寓的外门前停着一辆正红的Lamborghini。那肯定就是楠皓人的车了。

    二话不说,警察们即上前调查Lamborghini,寻找可用线索。而郁弥就在附近站立等候。

    心脏跳得极为剧烈,忧心忡忡的郁弥不停地为楠皓人祈祷。

    「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别说是我了,爸爸和妈妈都会很伤心的!」

    语毕,便有泪珠自郁弥的眼角溢出。

    「哇,好多警察围住了你的车耶……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啊,我又没有违规停车。」

    涕泗纵横的郁弥回过头去。

    而紧接着呈现在郁弥眼前的,是她挂记不已的兄长楠皓人,单手搂着高中好友松方凉香的画面。

    从楠皓人的口型研判,郁弥可以知道他刚才吐出的词汇是「不妙了」。松方凉香则是一与她对到眼,就红了脸庞,心虚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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