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赤司宅邸以前,郁弥欣然接受了赤司父子的晚餐邀请。工作告一段落时已日落西沉,提前返家的赤司征臣又亲口提议,于是郁弥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尽管从占地面积、外观到内部的空间规划、装潢与摆设等,赤司宅邸都可说是奢华与宏伟的同义词──光是宅子和庭园本身就有四万多平方公尺,更不用说后方还连结着一望无际的山林。每次前来拜访,郁弥一定都是在围墙的出入口处乘上管家或司机的车,否则无论她的步行速度再如何快,人要到达宅子也得花上近半个钟头。
而欧洲宫廷风格的宅邸虽落成已有几十年的光景,不过时光的流逝并未减损它的气势,反倒还为其增添了令人敬畏的悠远历史感。赤司宅邸共三层,房间、浴室与盥洗室共计有数十个,也有室内外游泳池、多功能运动场和健身房。户外则有能玩捉迷藏的树丛迷宫、配合对健康食材需要的几座温室,以及专属赤司征十郎的一个马场……
赤司宅邸应有尽有,特出之处真要说起可花上三天三夜──然而奇特的是,与如斯气派的整体氛围不相符合,赤司宅邸的饭厅相当地普通……寻常到反而令人印象深刻,外头的某些餐馆甚至还比较豪华。
当然,壁纸、古董家具、地毯之类还是有的。不过坪数并不大,放一只八人座的餐桌就相当充分了。
何以如此,郁弥曾问过赤司征十郎。
「因为实际上那就不是饭厅用途,不过是单纯的一个小隔间罢了。」
「那么,为什么征和叔叔还要在那里吃饭呢?」
「这可就跟我母亲有关系了。母亲还在世时,饭菜都是由她做的,而她说饭厅太远,于是选了离厨房最近的地方。」
「她离开之后,父亲和我觉得既然已经习惯在那儿用餐,干脆就维持原样了。」
而直到去了京都的洛山高校为止──赤司诗织因病离世后的五年,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三,赤司征十郎都是在同一个空间、同一处位置和赤司征臣享用晚餐的──令郁弥情不自禁猜想,这是不是他们父子追思妻子与母亲的一种方式呢?
「郁弥,有阵子不见,妳似乎又长大了些呢。」
赤司征臣坐在长型餐桌的最前端,而郁弥和赤司征十郎位于他的左右两侧,两人面对着面。晚餐是赤司家大厨烹调的法式全餐,三人一边用餐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已经进行到了主餐的部分。
赤司父子吃的都是安格斯肋眼牛排。至于向来不爱吃牛肉的郁弥点了樱桃嫩鸭胸。
「征臣叔叔的意思是……我变高了?还是长胖了?」
停下正要插起鸭肉的手,郁弥问道。而郁弥暗自觉得赤司征臣回答发胖的机率要高,因为近来的她迷上了吃宵夜。只要有上晚班,回程的路上她就会去超商买零食点心,或是煮些速成的面食与小菜。
「不是那方面的意思。」
赤司征臣笑答。「叔叔想说的是,郁弥变成熟了。」
「咦!?」
郁弥深感讶异,不自觉地捧起了脸颊。「我……成熟……!这不是离我最远的一个形容词吗?」
「因为郁弥开始工作了吧,为了支应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郁弥还担任了藤冈先生的模特儿呢,父亲。」
「真了不起!郁弥不是同时还揽下了这个家的书房电子化吗?听征十郎说,妳也完成得很出色呢。」
突如其然的赞美令郁弥感到不大好意思。「职务本身并不是很困难,所以……而且征臣叔叔有支薪,搞砸了怎么行──」
「不过还是谢谢征臣叔叔给了我机会!还有这顿晚餐……超美味的!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回静冈、再也很难品尝得到,我就……」
「既然如此,叔叔就让这位厨师跟着郁弥去静冈,让他专门为郁弥料理三餐吧?」
郁弥一听,便笑出了声。「征臣叔叔,光是付房租就够吃紧了,我是不可能再请一位厨师的啦!」
「哎呀,聘请厨师的费用只是小钱,郁弥不必担心。」
「父亲,郁弥还说了房子租金的事呢。」
「那也没问题。郁弥尽管开口,叔叔给妳置产就是。」
「叔叔,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笑啦?怎能让您因为这种事破费……」
此时郁弥注意到赤司征臣的眼神──尽管饱含着笑意,却似乎没有她所认定的玩笑意味。
啊,她怎能给忘了呢?赤司父子俩压根儿就很少说笑话,「只讲得出不好笑的笑话」还是赤司征十郎唯一的弱点呢!
「呃,那、那个……征臣叔叔,您的好意我……」
「父亲,您就别为难郁弥了。」
「抱歉、抱歉!只是这两个月频繁地在家里见到郁弥,叔叔将妳错觉成了自家人……」
「还请郁弥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我感谢您都来不及了!」
面带笑容的赤司征臣放下西餐刀,然后小力地握起了郁弥的手指。「不过啊……」
「叔叔觉得,哪一天郁弥真成了赤司家的人,也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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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十九年,郁弥忽然发现自己的长辈缘意外地挺好的。不只是黄濑英梨沙,连赤司征臣都在不知不觉里、把她当成了赤司家的一份子,还要给她请厨子和买房子。
不过姑且不说黄濑英梨沙,因为郁弥多少能够理解她的出发点……倒是赤司征臣可就令人费解了。结束与赤司父子的饭局后,郁弥在归途的车上寻思着赤司征臣那番话的用意──既然是赤司征十郎的青梅竹马,郁弥当然也是老早就认识了赤司征臣,而虽然不是相当全面,但郁弥了解赤司征臣的为人……
赤司征臣是个很有威严的男人,尤其是他不笑的时候,而偏偏他又很少笑……所以连郁弥这种不认生,对外人亦少有顾忌的性格都不敢轻易接近赤司征臣。然而童年时代的郁弥有很多和赤司征十郎的相处时间(小孩子的他们常常被大人带到社交场合)于是日子一久,郁弥慢慢地熟悉了赤司征臣,也知道了虽然他对自家儿子非常严厉,不过对自己或是兄长楠皓人、别人家的孩子都很宽和。
但是,尽管明了了赤司征臣是个能放松心情共处的长辈,不过郁弥就是觉得……赤司征臣好像总是在提防着什么。当然了,人类本来就不可能和外人随便地敞开心房,不过郁弥感觉赤司征臣内心的隔阂特别强烈,彷佛他不会和人有必须以外的互动。
孩提时代的郁弥曾问过自家父亲。而父亲说虽然自己没有相同感觉,然而小孩的感受是非常敏锐的,是故或许就是郁弥说的那么一回事吧。
「不过郁弥要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
「为什么呢?」
「因为征臣叔叔是赤司财阀的主人呀,他肩负着比一般人还要更沉重的责任哦!所以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公事以外的活动,征臣叔叔要操心、注意的事物肯定都很不少……毕竟征臣叔叔要是犯错了,带来的影响可非比寻常呢!」
「总之呢,郁弥只要知道征臣叔叔的压力比我们都大,就能体会他不能随心所欲的理由啰!」
郁弥将父亲的解释铭记于心。正因如此,赤司征臣那「让这位厨师跟着郁弥回静冈」、「叔叔给妳置产」跟「哪一天郁弥真成了赤司家的人,也不奇怪呢。」的话语才让郁弥觉得可怪……
既然赤司征臣不会说没有必要的话,就代表他的言语很大比例都是认真的吧?那……这些话到底都是什么用意啊?赤司征臣还握了她的手……
「我成为赤司家的人?」
一边整理着卧房内的家当,郁弥一边咀嚼着赤司征臣的话中含意。「家……人?也就是说……」
「妻子?」
才说出口,郁弥就被这两个字弄得头皮发麻。「让我当征的后妈?太……太猎奇了吧!?」
「不,是女儿吧!征臣叔叔只有一个儿子,想要女儿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若从前后文判断……征臣叔叔说不定也想招揽我进赤司财阀,当他旗下的员工、辅佐征之类的?」
「嗯……征臣叔叔好见外啊!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了,都是可以讨论的嘛!」
「明明我和征能无话不谈呢──啊,若真变成了征臣叔叔的女儿,征可就要叫我姐姐了。」
而就在郁弥要想象和赤司征十郎当上姐弟的画面时,她的房门被毫无预警地被拽开了。
「郁弥!我回日本啦!」
是总算自美国归来的楠皓人。
然后楠皓人欢乐而用力地招手,示意郁弥来到外头。「快出来!凉香和我带了好多要给妳的伴手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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