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Chapter3

    凌晨三点,松方凉香盖起沉甸甸的明治□□,然后随手揽下放在书柜的立镜,端详自己的脸庞──在这秋学期即将结束的当口,她已连续熬夜了整整一个礼拜,期末考试与报告轮番上阵,毫不留情地轰炸着平素尽把时间用在电动、园艺、猫咪以及约会的她,让没有抵御也无法逃避的她措手不及,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马不停蹄地读书、背诵与撰写报告。尽管急就章的结果应该不会太好,不过目前为止还勉强应付得来……

    就是由于作息大受影响,她的皮肤变得粗糙干燥,并且黑眼圈也宛若鬼魅,在她的眼球下方如影随形。

    松方凉香想起了部上最亲近的同学,神崎樱所说的话:「为什么妳连憔悴都有散发着病恹恹的美感啊?真是羡慕死人了……说真的,妳的人生一点烦恼都没有吧?」

    这就是松方凉香一直无法把神崎樱,以及班级的任何一位同学当作是朋友的原因。他们对她根本没有真正的了解,自以为是地就将第一印象,以及之后得知的讯息与条件看作是她的全部──肤色白皙,容貌秀丽,堪拟一流之女明星;身材苗条,四肢纤细,而且怎么吃也不会发胖;毕业自贵族女校,父亲经营着连锁法律事务所,生活富裕优渥,且前途无限看好;准医生男友楠皓人不仅长得帅、聪明,超会赚钱,又非常疼爱与呵护她……

    如此顺风顺水的超级胜利组,肯定没有品尝过人间疾苦,所以绝对是无忧无虑,从生下来就没感觉过辛酸与痛苦。他们理所当然、根深蒂固地这么认为,就算她真诚地表示:「不是这样的,我也有必须修练的课题」也总是被一笑置之,当作是客套的表现;要不然就是被反唇相讥,因此觉得被愚弄的也大有人在。

    他们眼中那个春风得意的幸运女孩松方凉香是虚幻的,并不存在。然而开学至今快要一年,松方凉香已经懒得再多作解释,因为她发现──周围的新同学之所以牢牢地抓住被设定出来的松方凉香不放,在于那个松方凉香已经成了他们或是羡慕憧憬(好想成为这样的人啊)或是理想寄托(毫无疑问的梦幻女友)甚至是宣泄不顺时候的目标和对象(妳可好了,一定不会有我这种平凡人的烦恼吧)

    既然已经成了谈资、消费,乃至于发泄的出口──那么想当然尔,他们是不会对真实的她产生兴趣的。

    事实上,松方凉香不仅很讨厌自己,过去有一段时间还常常在想「要是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就好了」。

    毕竟,她是个会招来不幸的人。因为她,两个人失去了性命,而且都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

    **

    片仓瑠可来自一个于现代社会相当罕见,总人口数多达十二人的大家庭。双亲二人加上膝下的七男三女,而片仓瑠可是年纪最小的老么。

    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对孩子而言,既是幸福,不过就某些状况而言,亦是不幸。幸福的是,由于兄弟姊妹众多,片仓家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地──吃饭、洗澡、看电视、睡觉,几乎是复数进行,无论是父母还是小孩,谁都会有伴,谁都不会感到寂寞和孤单。至于玩游戏时,那可就更有趣了!片仓家没有电动,因为一台主机顶多配备两只把手,与其引起争吵造成不和谐,那还不如选择全部人都能参与的游戏,比如桌迷藏、木头人,或者是围成一圈听鬼故事。

    虽然规则简单,也没有绚丽的声光效果,但因为人数够多,片仓家总能玩得很尽兴。

    不过凡事皆为一体两面。而大家庭的不幸,与现实层面脱离不了干系。片仓的大家长──片仓瑠可的父亲原是普通公司的一名职员,然而领取的月薪并不丰厚,所以即便母亲亦有去超市兼职,仍是难以支撑这十二口之家。于是在片仓瑠可满三岁那年,片仓夫妇下了扭转人生的赌注──他们决定跟祖父母借钱,举家迁至神奈川县的箱根,从事民宿业。

    箱根是个为树木与温泉所围绕的地方,而且与大城市相比,步调相对缓慢悠闲,再加上地广人稀,片仓家以远低于都市的价格入手了和风木制大宅──于是片仓一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箱根得到了解放,他们终于不需要再委身于公寓的小格局之中,全部人都变得更加快乐与健康。最重要的是,片仓家入主箱根的时机正好是日本的旅游业起飞之时,源源不绝的观光财打开了片仓家的财务,滋润与富足了他们的生活。

    而人口多的大家庭,以及日渐宽裕的经济条件──正是这两个因素,对片仓瑠可的人格造成了关键性的影响。虽说家里不再困难了,不过十个孩子超过半数没有独立,生活费、学费、杂支等必要开销还是很可观……因此,与其他户人家比较,片仓家的小孩所得资源相对稀少。玩具、衣服、漫画等所有权明确划分的个人物品,包括才艺,还是得轮流为其购入,有的时候也必须牺牲某几个小孩的机会。

    片仓瑠可的哥哥姐姐们,由于一同经历过较长的艰困时期,大多乖巧懂事,很能体谅与接受父母亲的安排。然而片仓瑠可却不是如此,没有共体时艰的记忆的她,只觉得忍耐与礼让是毫无必要的,「明明就不是没有钱,为什么不让我买?」「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就我不行?」──所以没有达到目的,片仓瑠可就不停止闹别扭。而片仓瑠可是最小的女儿,不只是双亲,兄姐也都依惯与宠着她……于是,在家人的宠爱之下,食髓知味的片仓瑠可逐渐养成了娇惯与任性,而且心愿没有实现、就绝对不会放弃的个性。

    片仓瑠可今年十八岁。为了和最喜欢的前辈荒北靖友上同一间学校,她正埋头于准备大学入学测验。过去,片仓瑠可的在校成绩并不好,因为她打算高中毕业了就在片仓家的民宿帮忙,学习也就不大认真。可是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想和荒北靖友度过甜蜜的校园恋爱时光……所以只要能考上洋南大学,片仓瑠可什么都愿意尝试。前个月,片仓瑠可曾用功到发烧、呕吐,甚至送进医院打点滴,然而她并不以此为苦,出了医院之后,照样是上学与没日没夜地念书。

    之前,同班、也是自行车竞技部的黑田雪成曾问过片仓瑠可:

    「要是这段时间荒北前辈交了女朋友,那妳的努力不是就都白费了吗?」

    片仓瑠可感到非常可怪,反问道:

    「照黑田的逻辑,那去年高中联赛已经战败的自行车竞技部,今年就不需要把第一名的宝座给夺回来了吗?」

    「哪怕荒北前辈有了对象,瑠可也一定会把荒北前辈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因为这就是瑠可去洋南的初衷,瑠可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个未来!」

    黑田雪成半张着嘴,哑口无言。

    因为「凡是能争取来的,就绝对不善罢干休;愿望达成之前,可能的手段全都要采用」是片仓瑠可的信条。片仓瑠可认为,活着就是要开心、随心所欲,所以只要牵涉到自我利益,她便绝不妥协、退让以及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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