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Chapter17

    指尖揪起穿了一整个早上、沾有各种菜味的围裙,一脸嫌弃的荷玥思索着该不该利用集合前的小歇时间,将这块布丢入水中,和着自炊室的肥皂彻底地搓洗过一遍。荷玥非常确定自己不会想再次系上这条围裙──只要它恼人的怪味还没有被消去──然而一旦下了水,她又不敢肯定其必定会在晚餐的准备启动前被完全地自然风干,冰湿的围裙并没有比黏着异味的要好上哪里去。

    经过三思,荷玥打开了水龙头。

    将围裙洗到透出了微微的皂香以后,荷玥走出自炊室的后门,让围裙和方才餐饮组使用的抹布晾在一块儿。

    「就和日本的天对赌一把吧。」

    「啊,不过天就是天,好像没有分什么国内跟海外的。」

    想到这点的荷玥,从短裤的口袋中取出一只画有特殊符咒的护身符,闭上双眼,低声默念一段请求之言语。

    然后荷玥伸了个懒腰,安静地欣赏着午后阳光照耀的箱根山景。在知道自己会来日本留学之前,她就已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温泉乡箱根,不过她并不晓得,原来整个箱根都是坐落于山上的──今早跟着大伙儿坐在游览车时,入山道后没多久她便晕车了──同时伴有多个湖泊与河川。

    做为一个被深度开发、富有商业价值的山区,荷玥觉得箱根山与她所去过的都不一样,尤其是台湾的。虽有许多旅馆、民宿、商店、景点,貌似来回逡巡的巴士也很不少,可是箱根整体给她的感觉仍是安静、远离尘嚣的──既有旅游的方便与乐趣,又能达到全然的身心放松,真的是很不可思议……

    「日本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心感佩服的荷玥喃喃自语道。「街道和森林也是特别干净,纸屑啊饮料罐什么的都见不到……」

    荷玥于是开始相信,自然环境越是保持着原始风貌,就越有助于达到人类身心之健康。说一点就好了──还在台湾时,她只要见到路边的垃圾就会心生烦躁。

    而善于规划与卫生管理的日本人在举办活动也是一丝不苟。本来荷玥对留学的期望真的就只是「留学」,从未想过要与当地的大学生打成一片,不过因缘际会之下,她不只交到了当地人的好朋友,也参加了大学生自行筹办的隔宿露营──日本人的严谨,在很多方面她都已经有所体会,不过这场露营的筹备,又让她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计划始于半年前先不说,在这中间,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开会。任何事……哪怕是多鸡毛蒜皮的,没有权限,就不会擅自决定──不是在会议中提出讨论,就是回报给更上层的知道。

    对她这个急性子、偏好速成的人而言,如此的运作方式不只缓慢、还很绑手绑脚──毕竟有些小事,真心没有公审的必要!然而习惯了之后,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再者由于这份日本式的周密(龟毛)隔宿露营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岔子,因为干部早就把会发生的情况都想过一遍了吧?而且成果令人惊艳──搭建的舞台、主题包装、道具、表演都好精致又美感,使人难以相信制作方全是学生。

    她自己所属的餐饮组也是的。敬爱的组长楠郁弥尽管好相处,不过对于被分配到义务与责任,楠郁弥同样也是严阵以待──听说天才刚亮时,楠郁弥就起床整理食材了,在大家料理的过程中,楠郁弥也时时刻刻注意在场所有的动静,一有突发状况就立刻付诸行动。餐点的味道与色相全部都要有楠郁弥的许可才能出场,而事后的场地清洁、厨余的处置也毫不马虎。

    这么认真的确是有好处的。向营业方借用的自炊室和刚来的时候没有二致,整洁如新,味道、异物什么的都没有残留。

    「还有,日本人好守秩序哦……这个时候露营场有快两百多人,但大家都好合群,不会大肆吵闹──」

    「……不能这样对待瑠可!楠姐姐!」

    「楠?」

    虽然是没听过的声线,然而关键词仍令荷玥感到在意,便绕去了声音来源的餐厅前门。

    然后荷玥见到的是紧贴着墙壁的楠郁弥。在她身前的是尽管个头矮,却气势旺盛的浅金发女孩。

    「……去年的校际博览会,楠姐姐还没跟荒北前辈交往吧!楠姐姐那时就明白了瑠可的想法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为什么要故意抢走瑠可的荒北前辈呢!?」

    「抢……我没有这个打算!靖友和我是彼此喜欢才──」

    「是楠姐姐和荒北前辈告白的,对吧!」

    「是没错……」

    「那不就是了吗!楠姐姐怎么可以趁着瑠可还在读高中,就介入了瑠可和荒北前辈之间?楠姐姐明知道瑠可是为了荒北前辈才来洋南的!」

    「喂!」

    跨出一个箭步,荷玥插入了楠郁弥与自称「瑠可」的少女中间。「妳少在那边别胡说八道了!」

    「妳是谁!」

    「虽然我不了解来龙去脉,可是至少我知道郁弥和荒北同学是堂堂正正在一起的,他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管妳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洋南!总之现在介入他人的是妳才对!」

    「荒北前辈已经答应我了!是楠姐姐……」

    突如其然一阵哽咽,少女接着落下了成串的泪珠。嘤嘤哭泣了几秒钟后,少女又模模糊糊地说出了几句话:

    「瑠可是笨蛋,要不是荒北前辈,瑠可根本考不上洋南……楠姐姐,妳漂亮、聪明又多才多艺,就算不是荒北前辈也可以的……为什么就非得是要荒北前辈呢?」

    泪眼汪汪的少女令楠郁弥别过了眼。

    「不是这样的……」

    「就像瑠可心中的荒北前辈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存在……在我心中,一样没有人可以取代靖友。」

    「所以……对不起,我是不会退让的。」

    说完,楠郁弥拉起荷玥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之前。

    「瑠可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

    身后传来了撕裂而沉痛的哭喊。荷玥回过了头,然而触目所及已经见不到少女的身影。

    **

    「……餐厅那儿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莉绪,妳有听见吗?」

    佐久间莉绪缓慢地摇了摇头。坐在长型原木上的她撑着下颚,意兴阑珊地注视着气氛欢闹的木造竞技场。午休过后的排程是分组对抗赛,由队辅带领小队员进行诸如短跑接力、拔河、滚大球与骑马打仗,以及针对场地特别规划的踩木桩、钻洞、走吊桥与攀岩等。

    每结束一道关卡或是竞赛,即有二年级按照完成的名次计算分数,逐一累加。参加的一年生全部是一百五十多人,被分成十五队的他们正为了最后的高级奖励而拚的挥汗如雨、奋不顾身。场面精采刺激,而且时不时有搞笑画面──毕竟这群高材生方才结束人生中最重要的大考之一,体能大多不在最佳状态。

    而佐久间莉绪以凉鞋不便运动为由,拒绝参与,退到树荫底下纳凉的她沉默地观战着。真田茜见佐久间莉绪无聊,而自己又恰好没事,便跑到她的旁边、打算跟她聊天。虽然曾经发生过那些事,不过再怎么说,她们始于小学、长达十年的友情都是真切地存在着的。

    然而佐久间莉绪的态度甚为冷淡──确实啦,佐久间莉绪本就不是热情的类型,真要说起来还是很高傲的──这让真田茜觉得自己的操心与出现都是多余,佐久间莉绪并无要求她的陪伴,而且佐久间莉绪尽管看似觉得无趣,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从竞技场上移开目光,所以说不定佐久间莉绪很享受其中、也很在意结果。

    于是真田茜选择不打扰佐久间莉绪。即便她有很多问题,而眼下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佐久间莉绪把头发剪短了?还把发色染了回去?现在的佐久间莉绪是清爽利落的黑色鲍伯头。而佐久间莉绪的穿著打扮也有很大的变化,以前的佐久间莉绪是冶艳而性感的,衣物尽是能体现其曼妙身材的款式,但如今的佐久间莉绪却是简单的无袖上衣与棉料的长裙……妆感也大不相同了,不只是少了假睫毛和浓浓的眼影,佐久间莉绪似乎只上了防晒而已。

    「但是朴素的风格也好适合莉绪!莉绪一直就是那么漂亮……」

    像是被惊动的佐久间莉绪转过了头,真田茜才意会到自己把感想说出了口。

    「啊,没事!」

    真田茜尴尬地挥了挥手,然后将视线放到竞技场。「嗯,现在领先的是四号火箭啊──」

    「妳说谎的技巧也仍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咦?」

    「我才想说!才几个月不见……妳的变化未免也太巨大了吧?」

    上下打量着真田茜的佐久间莉绪继续说道:「不但瘦掉了超过一半,还留长烫了卷,穿的又像原宿走来走去的萝莉塔──我是真的差点认不出妳了!」

    「啊……莉绪离开文学部的时候,我还是又土又臃肿的阿宅嘛!」

    真田茜不大好意思地捏了捏裙摆。「然后,这还不算萝莉塔啦……就是普通的娃娃装罢了。莉绪妳知道的,我总是很憧憬萝莉塔,但再怎么说穿来露营也……」

    「妳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就在这里……对吧?」

    「为……为什么知道!?」

    佐久间莉绪扯了下嘴角,像是在回应「妳以为我是谁啊」。

    「还真不晓得妳偏好那一型的,那个金城家里是经营寺庙的吗?为什么理那种头啊?」

    「别、别这么大声!」

    讲完真田茜才发觉其实也无所谓,她对金城真护有好感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然后佐久间莉绪起了身。

    「莉绪要去哪?」

    「厕所。」

    真田茜马上跟了上去。

    而这个动作让真田茜想到──过去的她总是憧憬、并追逐着佐久间莉绪,然而至始至终,佐久间莉绪都是不可企及,而且总在意料之外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莉绪能回来文学部,我都很高兴。」

    「能别在我方便的时候说吗?」

    打开厕间的门,佐久间莉绪绕过真田茜,前去洗手台冲水。

    「也就是说,有人并不乐见我复学了吧。」

    「嗯……」

    真田茜点点头,佐久间莉绪于是冷哼一声。

    「全是只会动愚蠢心思的家伙……去告诉那些二年级的!尤其是楠郁弥──如果想防我、阻止我,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一听,真田茜便紧张了起来。「莉绪!?」

    「那些事我早就没兴趣了,让他们别尽采取过时的白痴应对……」

    用清水沾湿发丝后,佐久间莉绪甩了甩头。

    「要不我看了也会很不爽──懂?」

    瞟了一眼真田茜后,佐久间莉绪即离开女厕,走往竞技场的方向。

    在原地发楞着的真田茜则是一会儿才回神过来。而望着不远处的佐久间莉绪的她,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正要跨出脚步时,女厕旁边的树林传来了动静──是人类交谈的声音。

    「谁……?」

    悄悄地接近并探头,真田茜瞥到了活动组的罪木沙罗的背影,还有一个面对着自己、双眼明显浮肿的一年级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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