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Chapter20

    吁了一口长达十来秒的气──束起袖管的日比野桃萌擦掉额头的热汗,庆幸隔宿露营的晚会总算是平安地画下句点。

    从加入道具组、直接成为组长,到又是打工上学,又得前往真田茜的公寓从事各种手工艺的这半年……日比野桃萌觉得,这段经历实在是不堪回首。由于活动组设定的主题包装是「太空」,所以她不得不带领组员将比如──太空梭、太空人、宇宙怪物与外星人,九大行星、与手绘了漫天星云和银河系的背景板等等──按照活动组的期望给具现化。任务是很单纯不错,但她必须说,实行起来是一丁点都不容易。

    光是太空梭……根据在youtube找到的飞碟目击影片来看,就有不下千种的样式。而从外观、社会认知与手作难易等层面加以考虑后,接下来的制作又更是煞费苦心──先使用棉花、保丽龙等做出大概的形状,再贴上一层又一层的纸张加以塑型,然后是上色、风干,最后是防水处理……由于体积巨大,一只太空梭就做了超过两周,更不消说星球、怪兽等也是同样流程。布景也是万般折腾人的项目,负责绘出宇宙风景的真田茜整整两个月都在与之搏斗,不过最变态的还是太空舱的内部了──毕竟谁看过真正的太空舱呢?想象、参考电影动画到将设计图亲手呈现……好几次,全道具组都做到泪洒膝下。

    不夸张,真的就是这么辛苦。日比野桃萌觉得「哭」还算是抗压性很高的表现了,责任感不够强的,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忘了说,不只是立体对象,举凡看得到的海报、宣传单,甚至餐饮组要用的垃圾分类图示,也都包含在道具组的职责之中。

    于是日比野桃萌终于能够体会,为什么去年的干部会议上、遭到自己质疑「没有资格继续担任组长」的真田茜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了。再加上若身为道具组长,要做的事就不只上述那些,同时还得与其他干部开会、协调,以及面对来自总召与活动组的压力、报账与代垫材料费等等……

    所以真田茜才宁可放弃,也要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恋栈这个位子……或许也隐含了「不然妳来做做看」的下战帖意味?而日比野桃萌也懂了───黑子哲也那时候之所以替真田茜护航,不是因为黑子哲也与真田茜是好朋友,而是真田茜的付出真心是不可抹灭。至于道具副组长蒲田美咲不敢顶替组长之位的原因也是在此──而且道具组的工作根本吃力不讨好嘛!做好了是理所当然,失败了是千夫所指。

    这就是为什么露营彩排的检讨会上,日比野桃萌会因为罪木沙罗的一句「就是群不中用的家伙」而理智断线,还有及川彻遗失报名费之际,她把他骂到狗血淋头、接近歇斯底里之故──道具组已经够努力,委屈也与之成正比,即便是承认无理错误甚至是磕头谢罪,日比野桃萌也不愿意让组员们更加伤心与挫败。

    日比野桃萌很替自己的组员们感到心疼与不值,包括真田茜。查觉到的时候,日比野桃萌已经早就不讨厌真田茜了,真田茜的确优柔寡断、畏缩不前,可是她也有勇敢、坚持主张的时候──干部会议如此,(听说)揭发佐久间莉绪的暴行时也是如此。真田茜还非常任劳任怨,能够将工作一声不坑地做到完美。而且最棒的是,真田茜是真有美术才华的,她画的银河背景美到令人屏息,就算是挂在艺廊展出也完全不违和。

    就很多方面而言,真田茜比自己厉害得多。更何况瘦下来的真田茜很好看的,穿上洋装、化了淡妆后,大家闺秀的气质便自然流露……与昔日不打扮又肥胖的真田茜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日比野桃萌很有自知之明,作为情敌,「真田茜已是不可小觑」。

    不,更确切来说是「强大的威胁」了。

    「真田。」

    「嗯?」

    正在收拾晚会道具的真田茜抬起头。

    真田茜和自己一样,满头大汗。不过跟化了全妆的自己比起,真田茜的脸颊比较有光泽度。

    「已经不是露营的筹备期了,就算妳下一秒就跟金城君告白……不管结果是什么,人家都会接受的。」

    「啊?」

    感到不解的真田茜继续手边的整理动作。「妳是想看我出糗吧?再说应该妳先去吧?要让我『品尝被量产型女子比下去的滋味』的人……不就是妳吗?」

    「哈哈哈……」

    日比野桃萌干笑。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当时那般狂妄而膨胀的自信。再说金城真护若真幸运地给她拥有,她也绝对不会再对真田茜耀武扬威、落井下石。

    她哪有可能这么对真田茜呢?真田茜是个很好的人啊。

    「妳别想太多了,减肥到连被害妄想症都出现了吗?」

    「妳好奇怪……该不会……」

    真田茜思考了一会儿。

    「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吧?!」

    「蛤?」

    「我早就想问了!彩排之后妳就跟及川走得很近!有一次还两人在我家的阳台不知道在讲什么!」

    站起身来,真田茜瞇起双眼,逼近日比野桃萌。「说!妳是不是变心到及川身上了!」

    「怎么可能啊!?」

    日比野桃萌大叫,不可置信地。「妳要瞎猜也要有个限度──哪怕是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人家也不会和及川在一起,宁可投海自尽!」

    「……我说,及川也没那么糟糕吧。」

    「总之妳不要乱讲,我对金城君的心意是没有改变的。」

    真田茜点点头,表情安然地。

    「等等,为什么反而感到安心了!?」

    「两个人一起被拒绝的话,就不会太尴尬了啊。」

    「喂!不准擅自假设人家会失恋!」

    听到日比野桃萌这么说,真田茜笑了起来。

    「当然是开玩笑的──毕竟,我是不可能会被选中的嘛。」

    「咦?」

    「就如妳所说的,用『道具组』的成败向金城君展现自己的能耐──妳做到了,而且无可挑剔!我相信不只是我和组员们,金城君肯定也是看在眼里的。」

    「接手道具组长的人是妳,真的是太好了。谢谢妳!日比野。」

    绽放灿烂笑容的真田茜接着抱起好多颗的行星,往小木屋的置物间走去。

    而日比野桃萌傻愣在原地。哑口无言的她感到的是鼻酸的涩楚,以及翻腾的、险些就要溢出眼眶的温热。

    **

    戏剧与歌舞轮番登场的晚会结束了,听说接着的节目是要所有的人一起跳舞──只见二年生们先是齐心协力、把布置精美的庞大舞台往后推数公尺,然后运来一箱又一箱的薪柴、砖头与干沙,手脚麻利地排列与层层堆栈出高约一公尺的空心四方体……

    一看便知,他们正在架设的是营火。等待二年级生的期间──作业的人都是餐饮组与道具组,真田茜与日比野桃萌都在其中,不过楠郁弥不知跑哪儿去了──一年生都在围绕广场的草皮席地而坐。过了不久,队辅组长、同时也是八号火箭的队长的岩泉一捧来一只圆筒,要一年级生每人从中抽取一张纸条。

    「这是要做什么的?」

    摊开折成方形的小纸,中央画着数字「55」──佐久间莉绪向岩泉一问道。

    「时候到了,会让你们知道的。」

    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后,岩泉一走向佐久间莉绪前方的片仓瑠可与白河蜜柑。

    佐久间莉绪于是将纸片收到长裙口袋,然后抱起膝盖,继续注视着宛如工蜂忙碌的二年级生。

    平心而论,这文理工学部共同举办的隔宿露营,是超乎了她的期望的。大概和本来就不抱任何期待也有关?总之一整天下来……除了最初的徒步登山无法苟同以外,开幕式、午餐、分组对抗赛与烤肉,再到方才五光十色的晚会──不得不说,她的确感受到了二年生们的用心与诚意。单是餐饮组就很让她感到意外,她还以为在楠郁弥的带领下,吃到的肯定都是半生不熟、怪味四溢又凌乱不堪的餐食──结果竟然还颇能入口的。想不到楠郁弥那人连料理都拿得出手,真是让她又更加不快了。

    而活动组的表演确实引人入胜,且至今为止都紧扣着「外太空」的主题。活动组的大戏讲述的是这么一个故事──青梅竹马的男孩与女孩尽管非常要好,不过由于父亲调职,男孩与女孩彼此分离了。十年后,女孩凭着在麻省理工的优异成绩,成功地成了NASA的工程人员。女孩就职的那一天,男孩与女孩重逢了,原来男孩已是NASA的太空人之一。而眼看着情敌知难而退、工作步入正轨,又能重温往日旧梦之际,男孩被托付了前往天狼星系的任务……

    男孩与女孩相约三年后在地球相见。然而就在男孩即将归来前夕,宇宙飞船爆炸、失去联络的消息传来──剧情在这儿打住了,往后的内容是明天才会上演的。

    虽然有无数处可吐槽的地方,而且设定太过狗血,转折毫无惊奇性,不过饰演男主角的待宫荣吉、女主角的罪木沙罗演得相当投入──好像两人真的就是当事者──不少场景莫名地具有感染力,于是一个不注意、连她都为之动容了。

    活动组的舞蹈与歌唱也撑得了场面。佐久间莉绪认为他们可以感到骄傲,因为给予这份认可的不是别人,而是会弹钢琴又能声乐,还学过十数年的芭蕾舞,被认定为有专业水平的她。

    另外道具组也是功不可没的。道具不能说是逼真,可是完全足以烘托气氛、制作也很细腻。银河背景板、太空舱操作室、手工制的太空服以及各式各样的星球与怪兽等等──佐久间莉绪从中看出了真田茜的笔触与风格。别人不会有特别的感觉,不过毕竟是她,所以当然是一眼就能明白的了。真田茜的作品,她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然后就是队辅了吧。她的队辅是理学部的岩泉一,责任心强,又很谨慎,散发着强大安定感的男人。岩泉一也不像别的二年级的,他待自己与其他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关心,不会特别留意她在干什么,也没有异样眼光。

    倒是队辅们的舞蹈有些滑稽了。虽然有下过功夫的痕迹,可是毕竟有个活动组作为对照,很难不相形见绌。不过也不全是坏事,在台上慢半拍、忘记动作的队辅们尽管当下无地自容,有的却因此和小队员更加亲近。

    这时,架好的木柴为待宫荣吉高举的火矩所点燃,篝火向半空扶摇直上──同时之间,镁光灯再度点亮黑夜,楠郁弥与及川彻共同走进光线,登上舞台。

    楠郁弥和及川彻各自换上了短裙与短裤,并介绍自己就是今晚的团体领舞者。

    佐久间莉绪遂恍然大悟──楠郁弥刚才的不见人影,原来是在为领舞而准备。而楠郁弥一登台,佐久间莉绪便听到有一年级的男生说「超可爱」。

    然后一年级生们纷纷起身,向旺盛燃烧的营火聚拢。而即便身边一个人也不剩,佐久间莉绪仍是没有动作。

    没有参与的意愿,佐久间莉绪打算自己待着,直到团体舞的流程终结。

    「妳不跳吗?」

    上方传来了声音。佐久间莉绪撇头,见到了金城真护。

    佐久间莉绪马上「噗哧」一笑──她想起了金城真护那失败的魔术。担任理学部总召的金城真护也有晚会表演,不过鸽子不听使唤,在金城真护的戏法之前就自己飞了出来。

    而佐久间莉绪的笑容似乎让金城真护感到惊喜。「什么事这么好笑?」

    佐久间莉绪没有回答,于是金城真护再度开口:

    「请去舞池!佐久间同学。」

    「我不跳。」

    「这可不行。」

    「少了我也无所谓吧,别多管闲事。」

    「团体舞是设计给全体的娱乐项目,作为总召──哪怕只是少一个人,我都不会允许。」

    佐久间莉绪只觉得这说辞冠冕堂皇到让人乏味。「无聊!死脑筋。」

    「至于我个人的理由则是──」

    「蛤?」

    「妳跟我过来的话,我就告诉妳。」

    「我又不想知道!」

    金城真护向佐久间莉绪伸出了手,表情温和友善,不过相当地坚定而有自信。

    「来跳舞吧!佐久间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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