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处子

    楚晏神色微凝, 傅时雨则眯着眼,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沈言亭身上。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沈言亭略显慌乱道:“这姑娘是谁?”

    说完, 又状似随口呢喃了句,“怎如此怕生。”

    “怕生?”傅时雨跟着他重复着,微微笑道:“平日里她常常待在闺中,没怎么见过生人。”

    “恐怕是吓着了。”

    可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言亭僵硬着脸笑道:“莫非在下与这位姑娘曾经见过?”

    说完, 他便迫切地想靠近那辆马车,傅时雨上前挡住沈言亭的脚步,淡淡道:“沈公子说笑了,她是我从小认在身边的义妹, 怎会与你旧时。”

    楚晏听他有意想瞒朝落的身世,便冷冷瞥了沈言亭一眼,漠然道:“我有事找你。”

    沈言亭正盯着马车出神,听到这话, 眼里瞬间升起惊喜, “什么事?”

    楚晏不言, 转身往自己的账内行去, 沈言亭愣了片刻,也急忙快步跟上。

    见他们走了, 傅时雨皱着眉,喃喃道:“他怎么来了军营。”

    “听说是混在太医里来的。”重阳怕他误会,在一旁刻意的解释着, “世子没让他来。”

    傅时雨脸上一怔,有些无奈道:“重阳大哥,我不是在问你。”

    “哦。”重阳摸摸鼻子,“我也不是回答你。”

    “......”

    傅时雨懒得同他争辩,转身掀开帷裳,望着里面瘫坐在地,担惊受恐的朝落,他眼里沉思,语气却很是温和,“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朝落抱着膝盖,胆怯不安地缩在坐榻旁,不敢挪动半步。

    傅时雨头一回见她这般害怕的模样,奇怪地问:“你认识他吗?”

    朝落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不知道。”

    “我不记得。”

    傅时雨追问道:“那你为何看见他,便想躲?”

    朝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须臾,她又蓦地抬头,墨色瞳仁求救似地盯着他,含着呜咽说:“我害怕,就是害怕。”

    她语无伦次地哭求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吧,好多人,朝落看到了好多人。”

    见朝落情绪激动,傅时雨不敢再多问,朝她缓缓伸出手,柔声安抚道:“别怕,这里只有我在。”

    “你先下来。”

    陷入深渊潭底的朝落,终于窥见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她缓慢迟疑地伸出手,又很是胆怯地想缩回去,但傅时雨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不轻不重地握住朝落纤细的手腕,沉声道:“不用怕。”

    “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许是他语气里藏着不明显的坚定,朝落惶恐震荡的瞳孔里总算有了点神采,她重重地点点头,握着傅时雨的手下了马车。

    “羡行,你等等!”沈言亭被地上的木头绊了个趔趄,差点狼狈地摔在草地里。

    楚晏顿住脚步,意味不明地睨着他,问:“你认识那个人?”

    沈言亭茫然不解道:“谁?”

    知道他不会说实话,楚晏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淡淡道:“明日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沈言亭脸色骤变,忙道:“我不回去!”

    话音刚落,瞥见楚晏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他心里一紧,解释道:“我担心你,不想回去。”

    “我不用你担心。”楚晏毫不留情面地说:“再者你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留军营里于我也是负担。”

    他字字生冷,句句戳心,沈言亭不禁含着泪花,控诉道:“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凭什么我在军营里便是累赘,那位傅公子不同样也在军营里吗?”

    楚晏眉间微蹙,淡淡地看他一眼,说不上讥诮,也谈不上蔑视,但沈言亭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硬要楚晏说出一个答案,嘴上才肯就此罢休。

    楚晏凉薄无情地说:“你同他不一样。”

    “为何?”沈言亭抹去颊上的泪痕,有些咄咄逼人道:“他可以跟你上沙场杀人吗?”

    “若他可以,那我也可以。”

    楚晏双臂吊的有些累,他轻轻往上提了提,见沈言亭执意要听,他便也如实回答:“他是军医,可以救人。”

    “你能干什么?”

    沈言亭喉咙一哽,刚想开口,楚晏却先一步开口打断,“对,我忘了,你还可以弹几首小曲儿。”

    “有空了可以给将士们当个乐子。”

    语罢,颊上便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楚晏危险地眯起眼睛,似鹰隼的双眸倏地瞪过去。

    沈言亭气得浑身颤抖,见他这副要吃人的神色,又立马吓得跪坐在地。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忍不住细细抽噎起来,哭着说:“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沈言亭清秀的脸上挂满晶莹泪珠,眼眶通红,委屈模样瞧着甚是可怜,“若早知道你会这般恨我,当初就算砍了这双手,我也不会为了二钱铜板,去青楼里揽下琴师的活儿。”

    楚晏表情阴霾,幽幽道:“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

    “无论你是当陪人作乐的琴师,还是当雌伏人下的小倌,我与你都绝无可能。”

    沈言亭笑容苦涩,嘲弄道:“与我不可能。”

    “与傅公子便有可能了,是吗?”

    他抬起头,一脸愤恨地盯着上面那张生冷无情的俊脸,讽刺道:“原来这些年我也看错了你。”

    “你同那些贪慕美貌的酒色之徒根本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的楚晏不见生气,倒是勾起了唇角,他鲜少笑,做出表情时总显得有丝诡异和古怪。

    “杂草再生,恶鬼临门,沈言亭,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他眸光森冷地说:“之所以留你条命,并不是因为这些早就了结干净的旧情,而是有件旧事我还没查清楚。”

    “你若想活些日子,便趁早滚回去,不然等我查明,你挂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定会被我当成献给别人的祭品。”

    沈言亭从未听过他这番长篇言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惶难安。

    楚晏不再同他多说,凉凉瞥了眼他灰白的脸色,转身去了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

    刚刚听他父王说匈奴最近不太.安.分,楚晏心里有些在意,再加上庆国公的提前到来,他隐隐感到心神不安,总感觉必须位未雨绸缪的筹备些什么。

    不过,必须得把傅时雨和朝落两人送去城池,不能再待在军营里了。

    见沈言亭眼睛红肿,心不在焉地回到帐营,打扮成小药童的似锦急忙迎上来,担忧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言亭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地坐在榻上,良久才说:“我看到傅时雨也在军营。”

    他眸光阴森,仿若淬了毒,终于舍得撕开平日那副伪善的面孔,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狠毒獠牙。

    听到傅时雨这个名字,似锦瞳孔紧缩,震惊道:“什么?!”

    沈言亭阴着脸,继续开口:“我看楚世子那样子,明显是对他动了心思。”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似锦略略沉吟,“那今晚便行动。”

    “嗯。”沈言亭应了声,想起什么,他右手按着隐隐灼热的胸口,“我好像看到了凤玉。”

    “她在傅时雨身边。”

    “凤......凤玉!”似锦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右手撑着旁边的四仙桌,难以置信道:“会不会看错了。”

    “她和凤岚不是早就死了?!”

    “不知。”沈言亭攥紧指尖,神色冷凝地开口:“不管是不是,那人都必须死。”

    “还有.....傅时雨,我也留他不得。”

    似锦不言,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应逐站在广陵王旁边,看着案上的行军地图,问:“将军,属下愚昧。”

    “去年世子不是才端了匈奴在山海峡的老巢,为何现在还要防备这个地方?”

    广陵王端起茶盏,吹了口袅袅升起的热气,叹道:“匈奴首领为人狡诈,且英勇善战,想必早吃准了我们的心思,昨夜接到密报,曼达这些天率兵在山海峡的附近出现过。”

    庆国公坐在软垫上,慢悠悠地捋了捋山羊胡,深思道:“依我看,他们或许是声东击西。”

    “山海峡只是个引子。”

    广陵王嗯了声,“也有这个可能。”

    “不如先撤退如何?可去城里迎战。”监军大臣提议道。

    他是文官,骨子软,少了常年在沙场厮杀的血性。

    广陵王隐怒地横他一眼,那监军大臣不敢多言,立马低下头颅。

    庆国公没头没尾地说:“世子初来乍到,便端了匈奴山海峡,倒也算为大庆争了口气。”

    “来时便听到皇上对世子多加赞誉,王爷也算是后继有人。”

    听到这话的广陵王朗声长笑,“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沾了几分运气而已。”

    话里表面是谦逊,语气却很是自豪,庆国公哪能听不懂他的意思,笑道:“世子如何,老夫可瞧在眼里,我们这一辈人都老了,该是这些小辈出头了。”

    “你若信得过,老夫这里有一计。”

    广陵王笑容收敛,神色凝重道:“国公请讲。”

    庆国公老谋深算地笑了笑,“匈奴从山海峡到达大庆地界,中途有一处必经地。”

    广陵王重新看向行军地图,双眸不禁一亮,猛地一拍脑袋,“狼牙谷!”

    “没错。”庆国公老狐狸似的笑着说:“可派一些兵去狼牙谷守着,若匈奴不来,说明他们是在声东击西,若匈奴来了,正中咱们设下的圈套,岂不是一举两得。”

    广陵王自愧不如地叹道:“还是国公想得长远。”

    “那我派应逐去。”

    应逐刚想领命,庆国公却打断,“这事非同小可,应将军虽然胆识过人,但谋略还是欠缺了些。”

    听到这话的应逐心有不甘,但念着庆国公的身份,又不敢提出异议,只能义愤填膺地站在广陵王身后。

    广陵王猜到他心里已有了人选,便问道:“那国公打算派何人?”

    庆国公笑道:“这个人我刚刚已经提过了。”

    广陵王略略思忖,试探着问:“国公是在说羡行。”

    “正是。”庆国公缓缓道:“世子谋略过人,依老夫看,是最合适的人选。”

    “唉。”广陵王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瞒国公,我本来属意的人也是他。”

    “但这不孝子刚受了重伤,我得让他歇几天。”

    庆国公脸上一愣,讶然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天。”广陵王无奈开口:“别提了,我再想想其他的人选吧。”

    “大不了我亲自去。”

    听他说世子负了伤,庆国公便就此打消这个念头,不再多言。

    在中军帐外站了快一炷香的楚晏,听着他们的谈话声,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狼牙谷。

    又是这个地方。

    楚晏闭了闭眼,如果没记错,前世他第二次中匈奴的埋伏,便恰恰是在这狼牙谷。

    当时他和傅时雨被困在狼牙谷山脚下的一处山洞里,随后......

    楚晏像被勾起什么令人烦躁的回忆,表情倏地阴沉,如同在面上布了层厚厚的寒霜。

    他想起那个遮云避月的露重深夜,想起散落在地的轻薄红纱,想起两人缠绕一起的蜿蜒墨发,无数的香艳的画面闪现过脑海,最后只留下了一幅风华绝美的画卷。

    那人雪白无暇的身子坐于腰上,削瘦的锁骨在明暗交替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圆润肩头泛起刺目的红晕,昳丽面庞上的一双桃花眸,媚眼如丝,摄魂夺魄。

    当时这位冷酷禁.欲的大将军,最后也被这妖精勾走所有心智,沦为熊熊火海里的情.欲亡魂。

    这是他跟傅时雨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

    再说详尽些,是傅时雨强迫他发生关系的地方。

    ......没错。

    楚晏二十多年的处.子之身,其实最后是被傅时雨硬逼着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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