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为君

    傅时雨整个人被关入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 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不清, 遥遥间像是听到有人在唤他。

    “傅时雨……”

    傅时雨脸上一愣。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下意识地喊了声, “楚羡行……”

    没听到有人回话,傅时雨有些惊慌地在墨色中游走, 边走边大声喊:“是你吗?”

    “楚羡行, 你在哪儿?”

    “……”

    无论他怎么喊, 都再也没听到有人回声, 他嗓子叫得嘶哑,步伐也逐渐变得沉重,就在疲惫得仿佛快重新昏睡过去时,傅时雨看到远处有一丝微弱的白色光线。

    他如同是在久旱多日的沙漠里,见到了一点绿洲的影子, 步履踉跄地朝那丝光线奔去, 直至那缕光线越来越广阔, 越来越明亮, 刺的他眼底酸胀涩疼。

    终于,如同幕布罩着的漆黑全部散去,傅时雨的眼睛也可以适应这灼目的白光,他凝神往前望去。

    面前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他仿佛被人|操|控着抬头, 那披头散发,血污掩的看不清真实面容的头颅瞬间映入眼帘,傅时雨瞳孔紧缩, 竟如同是见到了什么恶鬼罗刹般,倏地从榻上挺起身。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刚刚是做梦后,嘴边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但胸口依旧心有余悸地剧烈起伏着。

    这是前世他临死时,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

    也正是因为这眨眼功夫的一瞬,改变了他本该回到现代的命运。

    庄樾说,他只给一次机会,这次如果错过,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楚晏带着执念重生,傅时雨带着执念退档。

    傅时雨在努力的想改变什么,但他又害怕到最后,努力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穿着玄色蟒袍的封长行踏进来,见到傅时雨已经醒了,他眼里一喜,快步上前,“太傅,你醒了?”

    他脸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像是已经忘了之前在殿内把傅时雨打晕过去的记忆。

    傅时雨穿上鞋,视而不见地绕过他的身影,刚一拉开房门,就见院里守着十几个禁卫军。

    “……”

    封长行见傅时雨脸色不好,刚想解释,“太傅,我”

    “不必说了。”

    傅时雨重新合上门,转身面向他,话里满是无奈,“你若是想关着我,便关着吧。”

    封长行伸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着急道:“太傅,我不是想关你,只是不想你去蹚这滩浑水。”

    傅时雨面色生冷,“就算想蹚,现在也为时已晚。”

    他抬眼,直视着封长行双眸,淡淡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楚家?”

    听到傅时雨直接问了楚家,而不是楚东歌,封长行便知这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

    封长行松开他的肩膀,阴晴不定地说:“自然是公正查办。”

    “公正?”傅时雨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殿下又何必在我面前隐瞒。”

    他走到封长行跟前,意味深长地说:“为君者,仁和狠之间有个度,衡量对就是圣帝明王,衡量错了,要么昏庸无能,要么残暴不仁。”

    “殿下想当怎样的帝王?”

    封长行像听不懂他的话中有话,轻声笑着,“太傅,皇帝现在还未驾崩,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不是快了?”傅时雨耐人寻味地说:“殿下已寻到那位比我更好的军师,想必圣上离驾崩也不远了。”

    “对了,微臣还要在这里向您道一声恭喜才是。”

    封长行眼底掠过丝冷意,脸色很是阴沉,“太傅今日一定要同我这般讲话?”

    “那殿下呢?”傅时雨叹了口气,失望透顶地说:“奸人狼子野心,你信任有加,忠臣诚至金开,你却百般藏纳。”

    “我没有不信你!”封长行神色突然变得激动,他狠狠拽住傅时雨的衣襟,怒声道:“我从不怀疑太傅对我的衷心!”

    “忠臣并不是指我。”傅时雨不躲不闪地迎接着他凌厉的视线,质问道:“以后你也会效忠于朝廷的臣子,难道殿下也要像现在这般,一一让他们寒心吗?”

    封长行眼底阴霾,冷冷道:“太傅是认为,我已经无用到连是非好坏都分不清?”

    傅时雨把他的手从衣襟上扯下来,面无表情地反问:“那沈言亭现在在何处?”

    封长行脸上一僵,本该出口的辩驳被沉默所掩盖,他背过身面向窗外,意味不明地说:“太傅,我知道他没安好心。”

    “但他现在于我有用。”

    “你忘了之前你身上的蛊了?”傅时雨幽幽问。

    封长行摇摇头,“我知道很危险,但我必须赌一次。”

    “因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重新转过身,突然紧紧把傅时雨拥进怀里。

    如同是渴求能得到他的理解,封长行的声音变得很是柔和,但细听里面又夹着一丝难过。“太傅,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登上皇位,你若不喜欢沈言亭,我就除掉他,在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了。”

    傅时雨唯一一次没推开他,眼里出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话里满是深意,“既然如此,你为何从不认真听我讲话。”

    “你究竟是把我当太傅,还是想把我当成你的禁|脔。”

    封长行脸上一愣,良久后,他才扯着嘴角笑道:“我怎会有这般歹心。”

    傅时雨神色平淡,直击人心地说:“那我若是让你就此收手,放过楚家,你可愿?”

    “……”

    听到这话的封长行,骤然把傅时雨推开,眼底阴沉沉的,竭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戾气。

    “果然……”他讽刺地嗤笑一声,“说到最后,你还是为了楚家。”

    “或者说,单单就只为广陵王一人!”

    封长行攥紧拳头,隐怒道:“那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得你百般另眼相待。”

    傅时雨面色镇定,眼里满是淡漠,“他并不得我另眼相待,殿下现在同他闹得鱼死网破,并不见有好处,毕竟军权还在他手里。”

    封长行掸了掸衣襟,“军权的事,太傅不用担忧,我已有办法。”

    “再者广陵王包藏祸心,我为何要饶他一命?”

    “若是没有呢。”傅时雨皱眉问:“如果广陵王主动交出军权,殿下会就此罢休?”

    封长行沉默许久,并未否认,也并未肯定,只说:“他若肯交出兵权,待我登基后,他若乖乖离京,我自会留他一命。”

    傅时雨眼里幽深,很轻地喃喃了声。

    “你不会。”

    因为上一世你便是这般向我承诺。

    他只感觉一股沉重的疲惫仿佛把整个人扯进深不见底的暗渊,太过强烈的无力感甚至让他丧失了开口说话的本能。

    “太傅?”封长行叫了傅时雨一声。

    傅时雨回过神,眼里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冰冷和疏离,“殿下请回吧,我身子不适,有些乏了。”

    见他脸色苍白,封长行也不愿再多谈下去,以免让两人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闹得更加僵硬。

    他说了句太傅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躲在暗处的金岚走出来,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这太子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我不是让你守着寒清宫?”傅时雨蹙眉,“你来这里作甚?”

    “谁说我没守。”金岚翻了下白眼,“那胖丫头今早被带走了。”

    “带走?”傅时雨脸色微惊,“去哪儿?”

    金岚坐在圆凳上,撑着下颚,姿态懒散地说:“听说要押去什么大理寺审核”

    “……”傅时雨想起今日封长行来的时候,并未换下朝服,但早朝的时辰明明早就过了。

    现在看来,想必是打算亲自审理这左贤王遇害一事。

    他沉吟片刻,突然问:“我昏睡了几日?”

    “三日。”

    “这么久了……”傅时雨心里一沉,脑子更是疼得厉害,“这期间还发生了什么?”

    金岚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那个匈奴头头死了。”

    “驿馆被烧,但没找着凶手,里面匈奴和太医也葬身火海,不过昨夜我偷听到太子谈话,那个什么公主逃回去了。”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这仗又要开始打了。”

    傅时雨附和着嗯了声。

    难怪太子这么着急想除掉楚家,的确是时日不多了。

    “对了。”金岚从怀里掏出封书信,“我来找你,是为了送这个。”

    “昨夜你奸夫托重阳送过来的。”

    楚羡行?

    意识到到自己竟自觉把奸夫同楚羡行挂上边儿,傅时雨不禁恨恨地瞪了金岚一眼。

    都怪这个人平日里太过口无遮拦,现在害他也被带进了沟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傅时雨拿过书信,打开看了几眼。

    信里寥寥几句话,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最后目光定在蒙汗药的字眼上,眼里有些怔忡。

    果然,这其中有人做了手脚。

    只是……

    看到这上面提到的计划,傅时雨不知想到什么,眼里升起几分复杂,他拿过案上的火折子,把信件和纸封都一起烧了。

    “你可记得沈言亭?”傅时雨问。

    金岚点点头,之前楚晏派人找沈言亭踪迹时,他偷偷看过一次画像。

    “无论用什么办法,你把他抓来此处。”

    金岚哦了声,“皇宫这么大,我去哪儿找。”

    傅时雨沉思片刻,“去皇帝的寝宫守着。”

    “他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好吧。”金岚这次没再各种不配合,想了想,不放心道:“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

    “不会忘。”傅时雨催促道:“快去!”

    金岚怒了努嘴,不高兴地冷哼一声,身子轻盈地跃上房梁,随后一片片拿开盖在上面的朱瓦,待能通过身体后,便直接爬了出去。

    傅时雨抬头见屋顶被重新盖上,这才转身坐回了床榻。

    *

    大理寺

    “左贤王企图轻薄于你,你情急之下拼命反抗,不慎用珠钗刺中他的右眼,可有此事?”审问的大臣坐在太子下方,用力地捶了下桌,言辞严厉地道。

    楚东歌双膝跪地,看着上方疾言遽色的大臣,吓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虽心里害怕,但她却紧咬着下唇,不敢贸然开口。

    “……”

    大臣看了眼坐在案后慢悠悠喝茶的太子,揣摩不了他心里是何想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随后你趁左贤王被刺中右眼,又用钝器砸破了他的后脑,偷偷躲进旁边的马厩里。”

    “……”

    楚东歌紧紧攥着衣角,依旧不肯开口。

    封长行略显凉薄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楚东歌脸上,笑容和善地说:“你讨厌那位左贤王吗?”

    楚东歌不明他的意思,沉默许久后,才迟疑地摇了摇头。

    “是吗?”封长行笑了笑,“但你二哥很讨厌这位左贤王。”

    “他疼爱你,不忍你远嫁边陲,受苦受累,又忧心你受了委屈找不到人倾述,所以偷偷找人杀掉了那位讨人厌的左贤王,被你看见后,怕我治你二哥的罪,所以才不肯说实话,是吗?”

    坐在底下的大臣眼里一惊,面露诧异地觑向上方笑眯眯的封长行。

    听到二哥被污蔑,楚东歌心里更慌,脱口而出道:“不是二哥杀的!”

    “那是谁杀的?”封长行语气温和地询问。

    楚东歌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恐惧快要霸占完她整个大脑,心底深处仿佛有个小人在驱使她张开嘴,堵在喉咙里的话不受控制地滚出来。

    “是……”

    “凶手找到了。”

    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声不大,却震如洪钟。

    身穿银色盔甲的楚晏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楚东歌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心里只觉仿若天神降临,不禁热泪盈眶地喊着。

    “二哥!莺莺好怕!”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更新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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