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颤抖一团的人纷纷停下刀剑, 跪地叩拜, “参见陛下!”
形若枯槁的隋庆帝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他身上再不见帝王的威严,老态龙钟, 瘦骨嶙峋, 连那身龙袍都挂不住,空荡荡的灌着风,唯有那双像是镶在眼窝里的黑眸正散发着冰冷的精光,正布满杀意地望向神色呆滞的封长行。
封长行难以置信地看着隋庆帝,又转眸看向搀扶着他的三皇子, 心里缓缓沉了下来,呐呐道:“你们……”
明明今晚沈言亭已经动手了,为何皇帝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他逐渐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向那头面无表情的楚晏,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始放声狂笑起来。
“原来如此!”封长行苦笑着自嘲道:“原来你打的竟是这算盘!”
傅时雨跪在地上, 看到隋庆帝的到来,心里猜到楚晏今晚为何在御书房拖延如此久,想必是在给封寒萧前往寝宫争取时间。
封寒萧见封长行站着不动, 不禁笑吟吟道:“看来大哥见到父皇太过高兴,连礼数都忘了。”
隋庆帝手里杵着的拐杖猛地抬起, 劈头盖脸地打在封长行身上,斥责道:“孽畜!”
“来人!”他扫向周围跪着的禁卫军,怒吼道:“把这孽畜押下去, 关入大牢!”
“还有他的同党!一个不留,全部给朕杖毙!”
听到这话的小春子膝盖一软,无力地跌落在地,看到平日里冲自己谄媚示好的太监们已换了副嘴脸,准备上前来拖他下去,小春子心里苦涩,又感到一丝讽刺。
他陡然捡起扔在地上的长剑,快速横在脖子上,哽咽道:“殿下!奴才来生再效忠您!”
傅时雨察觉到不对劲,刚想上前,单膝跪着的楚晏拽住了他手臂。
“别去。”楚晏低声道。
傅时雨抬头,只见小春子神色绝望的闭起眼,刀刃在咽喉上狠狠一划,鲜血登时在半空中扑溅成一片血雨。
封长行笑声骤停,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头倒在地上的小春子。
他死死瞪着小春子脖子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迟钝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不要……”
隋庆帝见那群禁卫军没动,不由龙颜大怒,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把这孽畜给朕押入大牢!”
封长行从小春子的尸体上收回视线,看向走过来的禁卫军,淡淡道:“我自己下去。”
他挺直了背,昂首挺胸,脸上并无羞愧,也看不见丝毫颓败,像是逆流而上的孤军勇士。
封长行抬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落的沉重有力,待经过隋庆帝的身边时,他突然冷笑一声,讽刺道:“懦夫。”
隋庆帝神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继续道:“你和前朝皇后犯下的恶果,最后却由我母后来偿还。”
封长行长出一口气,眼里尽是汹涌的恨意,“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为虚与委蛇唤你的那声父皇感到恶心,为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液感到痛恨。”
隋庆帝隐怒地看向他,“你说够了没有!”
“你若想死,那朕便亲手了结了你!”
封长行毫无惧怕的意思,冷淡道:“死了倒也干净。”
“你放心,我若死了,定化作恶鬼,缠的你夜不能寐,心神不安!”
“你这个孽子!”隋庆帝怒不可遏,刚想抽出旁边禁卫军的剑,砍掉封长行的脑袋,却被封寒萧摁住了手臂,小声道:“父皇,他不能死,还有……”
听到这话的隋庆帝动作一滞,刚刚很是愤怒的他此刻竟像是霜打的茄子,丧失了精神气儿。
耳朵尖的封长行隐约听到解药的字眼,眼里划过一丝阴森的笑意,他突然绽放出温和又残忍的笑脸,幽幽道:“沈言亭给的东西,你吃了?”
隋庆帝沉默不语,只冷冷地盯着他。
封长行见他这副神色,心里已猜到了结果,他突然放肆张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可以听出酣畅淋漓的痛快。
禁卫军给他套上绳索,封长行却笑声不停,边走边笑道:“此药无解,你注定不得好死!”
“父皇,当年你欠下的债,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隋庆帝脸色铁青地望着封长行的背影,见人消失后,他猛地呛出一口浓血,封寒萧眼疾手快地把人扶在怀里。
周围的太监看到后,刚想去请太医,却被他喊住了,“不要声张。”
说完,封寒萧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傅时雨,凝重道:“听闻傅大人会些医术,有劳你帮陛下瞧瞧。”
“是。”
傅时雨应完,从金砖上站起身,刚一走到隋庆帝的跟前,就看到他微阖着眼,整个人如同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满头大汗,连后背的龙袍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
寝殿
诊治完的傅时雨掀开帘子,从里间走出来。
“怎么样?”封寒萧急忙问道。
傅时雨摇了摇头,叹息道:“微臣刚刚帮陛下催吐了几次,但那药服用的时间太长,恐怕没有什么效果。”
“殿下可吩咐宫女准备冰水沐浴降热。”他把手里笔墨干了的药方递给封寒萧,“这些药材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一日三次为陛下服用,但不保证能完全褪去毒性。”
现代可以洗胃,这古代可没这些医疗设备。
中了这腌臜东西,要么靠自己熬过去,要么找人解毒。
他看了眼神色沉重的封寒萧,沉吟片刻后,放低了声音说:“若是这些办法最后也无用,那恐怕是……”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封寒萧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傅时雨脸上并无惊讶,像是猜到他的想法,淡淡道:“殿下的决策,微臣无权掺言。”
“何况在这宫里,人命如草芥,我说了又能算什么。”
“妄自菲薄!”楚晏突然在他身后出声,他看向封寒萧,面容冷漠,说出的话却像是在玩笑。
“若有人为陛下解了毒,三殿下定会重重有赏,并且安全送他出宫,如何?”
封寒萧皱眉,如果不是这人神色正经,他恐怕会以为向来性子沉稳的广陵王喝醉了酒。
他脸上微怒,冷声道:“王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傅时雨也抬眼瞥了眼站在对面的人,努了努嘴角,最后却沉默不言。
楚晏双手捏着他肩膀,冷淡道:“虽然搞不懂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何而来,但你若是不愿,没人能逼得了你。”
傅时雨心里五味杂陈,他们之间用现代的说法,那便是存在几千年的代沟,但现在这个人竟然却在改变从小根深蒂固的思想,来放低身段迎合自己。
见他不说话,楚晏握着傅时雨肩膀的掌心稍稍用力,沉声道:“只要你肯说,说不定……”
“……我也可以试着做一个好人。”
傅时雨心里剧震,嘴里像是咬到一口酸杏,涩得发苦,吞下去的时候又有一丝甜津津的余味。
封寒萧神色尴尬,感觉自己有点碍事,掩饰地咳嗽两声,出去吩咐太监准备冰水了。
见傅时雨一直不开口,楚晏眼里划过几分难看,心里又感到很是失望,想说要不出去透会儿气。
“不用做好人。”傅时雨垂下头,嗫嚅道:“……我也会喜欢。”
楚晏向来冷酷的脸上此刻竟有些傻气地呆愣下来,他看着傅时雨低着的头顶,差点误以为刚刚是自己奢望太久,出现的一声不存在的幻听。
他想起什么,倏地皱起剑眉,不放心道:“这句算不算进一万遍里面?”
傅时雨翻了个白眼,感觉这人有点败气氛,他转身往寝宫外走去,破有些无语地说:“你这算术在我们那地方,该去重念一回学堂。”
楚晏略略思忖,便知晓了他的意思,面上浮出一丝喜色,伸手把快要出门的傅时雨拽进怀里。
吩咐完回来的封寒萧看到寝宫里已经不见了人,他心里奇怪,以为这两人是离开了。
封寒萧忙着安排给隋庆帝解毒,也不敢再耽搁,转身出了寝殿,而他以为已经走了的两人,此刻就倚在寝殿外的朱红大柱后,灯笼灰暗的火光照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看到地上一高一低的影子正暧|昧的交缠晃动。
“喂……”傅时雨被楚晏吻的气息不平,好不容易喘口气,他掌心连忙抵住楚晏重新凑过来的薄唇,“等会被人看见。”
楚晏置若罔闻地把手抓进手心,随后蛮横地摁在柱子上,埋头轻咬着傅时雨削尖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说:“没人看见。”
傅时雨被迫仰起头,楚晏又顺势咬了口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别……”傅时雨膝盖发软,差点滑到地上,还好被楚晏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
傅时雨抬头,平日里淡色的嘴唇被吮吸的充血,他很是没好气地瞪了楚晏一眼,“等会宫人就过”
话还没说完,微启的唇瓣就被楚晏略显急躁地含住了,堵在喉咙里的字眼最后也化为一声猫叫似的低吟。
*
“朝落姐姐,你还没睡?”楚东歌睡得半梦半醒,见朝落还在窗边坐着,她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
朝落嗯了声,“睡不着。”
楚东歌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你在担心时雨哥哥吗?”
朝落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们和秋姨娘昨晚被重阳安排上了马车,连夜送到了乡下陈伯的庄子。
朝落怀疑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她想问重阳,但把她们送到庄子后,重阳就离开了,不知去向。
楚东歌下了床榻,自己乖乖穿好鞋,上前走到朝落的身边,学着平日里他们安慰自己的动作,把手放到朝落光秃秃的头顶,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别担心,朝落姐姐,我二哥也去了宫里。”
“我二哥这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朝落同她笑了笑,随后又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呢喃着说:“他们会没事的。”
她声音小,不知是说给楚东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平日里在王府,她已经没戴面纱了,楚东歌行事风风火火,常常忘记敲门,那□□落刚沐浴完,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遮脸,就被楚东歌撞了个正着。
朝落脸上瘢痕虽说颜色淡了很多,但第一次看的话,依旧有些渗人,楚东歌当时被吓得脸色微白,朝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刚想找东西把脸挡住,结果这丫头倒先开始嚎哭起来。
第二天就忙着在京城里给朝落找大夫,但大夫最后都说烧伤太重,没办法医治,听到这些消息后的朝落,其实心里并不失落,比起一年多以前的那张鬼脸,现在的她已经好太多了,这一切要多亏了公子。
楚东歌陪朝落坐了一会儿,就困了,她重新趴到床上,小声地扯起呼噜。
朝落没有丝毫睡意,看着窗外雾蒙蒙的月色发呆。
“朝落!”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朝落急忙站起身,打眼往窗外望去。
只见金岚肩上扛着个麻袋,一脸惊喜地从屋檐上飞下来,“你果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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