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祉玉即将准备登船。
从上江苑太仪宫出发, 沿着上江一路往南而行, 沿途有多个天然与人工凿建的水泊。
乘舟鼓帆, 迎风逐浪, 自是快意非常。
罗移见宫人已帮皇帝整理好衣饰,上前道“皇上, 今日巡视上江,可要带顾女医同行”
隋祉玉瞥一眼罗移,微挑的淡色眸子含着不悦,似是对罗移揣摩圣意不喜, 道
“罗移, 朕那叔叔,原就是个荒唐的, 早在两年前, 他为抢一个女人, 命人将程之翰痛打一顿,险些将程之翰致残,便已将朕触怒。朕昨夜予其一个教训,并非是为那顾磐磐, 你可明白”
皇帝口中这个叔叔,自是指色鬼崇阳郡王。
程之翰则是皇帝颇为心仪的书法鬼才,如今是中书舍人。
“”罗移想了想, 道“是, 皇上, 奴婢现下已明白。”他顿了顿, 还是再问一遍“那是否带顾女医同行呢”
“带吧。”隋祉玉淡淡道。
“是。奴婢这便派人通知顾女医。”
罗移就知道,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圣上的人。
隋祉玉又说“去给她找一套内侍的衣裳穿。”
上江苑宫室繁多,需要大量内侍维护,设有专门的尚衣处。顾磐磐的身形虽比普通男子娇小,但内监中亦有些年纪很小,体型细瘦的小太监,很快便拿来一套新衣裳。
顾磐磐原本还打算去逛逛果园,谁知突然接到这样的旨意。赶紧换了衣裳,匆匆登舟。
容镇知道,容定濯这两日心绪不佳,眼见着就要迎回三小姐,却得到这样的消息。顾磐磐若回容家序齿,便是行三。
因此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慎更触怒相爷。
他甚至都有点怀疑,该不该把那女人有孕时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告诉相爷。
如果磐磐姑娘是容家千金,能让相爷那样愉悦,实则有何必在意是不是亲生总归又不靠女儿传宗接代。
容定濯没有跟随皇帝去巡视禁军,他路过伏波桥,就听一道声音叫他“定濯”
这朝中,能这样叫他的人可不多。容定濯转过头去,看向邢老太尉,亦是低低一笑道“太尉。”
“两年不见,定濯倒是越来越年轻,老夫险些不敢认呐。”邢太尉笑着道。邢太尉虽是武将,体型高大健硕,却是心细如发,颇有些笑面虎的意思。
“太尉这是拿我说笑。”容定濯道“不料太尉此次会回京,我倒还未有机会给太尉接风。”
邢家如今的布局,在边关重镇掌兵的,是邢老太尉与其儿子辈,孙辈倒是留在京里。
邢太尉朗笑道“好说,好说。娘娘寿辰之后,有的是机会。我如今少在京中,我家的燕夺等人,还要定濯多予关照提携。毕竟,皇上身边如今人才辈出,我那些个孙儿,未必还能有幸得陛下的赏识。”
这是说如今孟宏简进京,皇帝在多个位置安插心腹,对容家和邢家都要打压。
容定濯笑道“太尉谦逊,谁不知邢都督如今堪称国朝之利剑,屡建功勋,让我亦汗颜。”
他心里却是道,邢老太尉会打如意盘算,邢太尉想让他和皇帝先斗个你死我活,可他岂会如邢家的意。
他手中之权,尤其是财权,越是盛世和平,才越是作用显要,获利丰厚。
若时局生乱,他这权力可就成为群狼嘴里待瓜分的肥肉,只有兵权能说上硬话。
因此,容定濯现在也在暗里慢慢往军权伸手。目下虽会与皇帝有所角力,却不会真的想把隋家的皇帝拉下马。皇帝还是有用的。
再说,若是隋祐恒登基,或是容初嫣给隋祉玉生的孩子登基,他把持朝政,又与做皇帝有何两样。专权足矣,冒着巨大风险篡权,只会得不偿失。
邢家也是一样,虽有称霸一方之力,可受牵制的方方面面亦多,光一个容家,老国公就有多少门生遍布朝野,根基深植,如今还有容定濯扛鼎。更何况,邢家师出无名。
皇帝、容家与邢家正是相互制衡,暂时一段时间内,谁亦无根除谁之能,只看最终鹿死谁手。
邢太尉就又笑道“说起来,相爷家的小姐,据说在青鸾书院成绩样样是头一等,可是比我家觅楹出挑。”
闻弦之意,邢太尉话虽短,容定濯听出意思了。邢太尉居然还想拿邢燕夺跟容初嫣联姻
好让邢觅甄在宫里独大可初嫣,才是要进宫做皇后的。
因此只是笑说“太尉过誉。”
在容定濯看来,邢老太尉才是真的心狠啊,邢家上上下下都受到他的铁血管束。
都说他容定濯是个狠心无义的,可他那是对别人狠。他若是有自己的亲闺女,绝不会舍得送给人联姻。
可是邢家的女儿呢,一个嫁的是蛮夷,一个送到皇帝身边,一个竟要嫁给沈嚣,虽都是手握重权,但不是恶兽,就是毒蛇。
若是他的女儿,那自是放在自己身边,养得越久越好,如果女儿实在恨嫁,就把女婿招到家里来。总归不会叫她受男人的罪。
因此,容定濯不愿与邢家结盟,观其作风便知,结盟不过是与虎谋皮,他向来不做这种一看就要折本的交易。若让容定濯来比拟,他把当今天子隋祉玉比拟为一头蛰伏初醒的龙,而邢家就是一头蛟。
等邢太尉离开,容定濯问“顾磐磐可跟着皇帝去巡视”
容镇答“磐磐姑娘已跟着上船。”
容定濯原还说去看看顾磐磐,闻言淡淡“嗯”一声,没有说话。
容定濯对崇阳郡王隋承济昨夜之事有些诧异,他准备的大礼,倒是还没送出去。
隋岷济不是喜欢玩女人么玩了那样多,居然还没得病,实是可惜。他便给隋岷济准备了一个有毒的女人。
即便是容定濯等少数知情人,也没有怀疑到皇帝身上。
先不说皇帝有没有这个动机,且皇帝这般沉得住气之人,怎可能在顾磐磐遇上崇阳郡王当日便出手,那不是明摆着叫人疑心么不可能是皇帝的做派,就真是郡王自己倒霉。
容定濯突然对容镇道“去准备迎三小姐回府一应事宜。”
容镇一听,明白容定濯的意思后,心下震惊。
相爷这意思是,既然认为义女会招人非议。那么,不管顾磐磐是不是他的亲女儿,他都会先认作他的亲女儿。
船队顺水而行。
皇帝是独人一只宝舟,身边只有他的近侍与亲卫。顾磐磐换衣裳磨蹭太久,到了出发的吉时,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可能专程等着一个顾磐磐,因此便下令出发。
皇帝派另一名内侍李樘等着顾磐磐,带她上的是后面的舟。
恰巧,顾磐磐一登上舟,就看到了邢燕夺和邢燕承,她先打招呼“燕承哥哥”想了想,还是道“邢将军。”
这邢家兄弟二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很快发现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竟是顾磐磐,都是微微一怔。
女孩的脸蛋水润饱满,白里透红,太监那身不起眼的衣裳,在她身上,被穿出一种雌雄莫辨之美,与平时身着裙子时的感觉很不一样,但那身条还是同样曼妙动人。不知为何,那光艳丽色与这内侍的衣裳映衬,反而有种奇特的诱人感觉。
邢燕夺上下打量顾磐磐,顿时心里有点儿懂了。这衣裳,还有谁能弄来。
皇帝莫非是对顾磐磐,也有一点儿心思那邢燕承怎么办
邢燕承心中自是明了。不知内情的人,会觉得这一身男装是为了便于出行。但他清楚,皇帝这简直是在顾磐磐身上赤裸裸打标记,他沉默片刻,笑道“磐磐,原来你也要去。”
“嗯。”顾磐磐就对身边的内侍李樘说“李公公,我要请教邢太医一些问题,你不用跟着我。”
李樘看看两人,只好去了另一边。
邢燕承想了想,将顾磐磐叫到舟尾无人处,道“磐磐,我让我父亲向你祖父送去书信,邀他老人家回京城一趟,商议我们俩的事,你看可好”
顾磐磐微怔,她没想到,邢燕承会突然提到这事。
虽然她这个年纪出嫁的姑娘也很多,但她始终觉得自己还小,心思更是放在求学医术上的。随即又想到,邢燕承今年已是二十有三,估计也是他家里催得紧。
她跟邢燕承才认识两个月,她觉得他人好,他们相处得也很好。但是真要将自己嫁出去,顾磐磐又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她便说“燕承哥哥,这会不会有些太快”
邢燕承笑了笑,向来温柔的男人此刻却是强势,道“不会。”
邢燕承真的不觉得得快,反而觉得慢,他恨不得今日就能将顾磐磐娶回家,以免生出变故。尤其是杨晴鸢的事,还有这次崇阳郡王的事,他希望能名正言顺地保护顾磐磐。
顾磐磐又看了看邢燕承,邢燕承一直高出她不少,但她总觉得,和邢燕承在一起就跟兄长般自在。只有今天,觉得他整个人给她带来了一些压迫感。她仍在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好。河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袖,只能听到阵阵风响。
邢燕承看着顾磐磐姣好的侧脸,说“磐磐,我没有让你立即答应,你再回去想想,可好”
顾磐磐心里有些乱,颔首道“好,燕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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