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系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茫然不解，困惑于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宿主，以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如果巫长月知道他这个疑问，大概会嗤笑一声，然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因为当时你眼瞎。
——这宿主凶起来连自己都骂。
在藏书阁看见郁雪间，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整座点水峰都是人家的，巫长月把神志不清的系统放到一边，规规矩矩的朝青年模样的白衣修士行了一礼。
“长老。”
郁雪间微微颔首，合上手中的书，目光状若无意的越过少女的肩往后看去，尽管视线所看不远就被林立的书架挡住，但想必少年正在那里耐心的等着巫长月换完一本书后，又回到他身边去吧。
“……你很喜欢这些书。”
短暂的沉默过后，巫长月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离开，就听见郁雪间轻声问道。
“是。”
她愣了一下，有点诧异对方居然会找话题跟自己闲聊，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承认。
“我很喜欢。”
应完之后，巫长月极快的想了想——速度快到系统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开口补充道。
“不过宗主曾说过，我的体质天生无法修炼。”
说着少女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那张清丽的面容上，露出微微的失落。
郁雪间：“……”
他极快的，自上到下扫了巫长月一眼，冷淡的神色不变，没有流露出诧异，也没有失望。曾经——三百年前，巫长月所用的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女孩的躯壳，除开听不见声音外，修仙资质无疑是极好的。
“手。”
片刻后，他轻声说道。
巫长月：“……？”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右手伸出去，鹅黄色的袖口掩着白皙纤柔的手腕，隐约能看见过大的莲花镯子随着举起的动作往下滑落，斜斜的卡在小臂上。
属于女孩的手指纤细柔软，肌肤是瞧得见的像豆腐般的细嫩。郁雪间不动声色的滞了一瞬间，才将两指并拢，搭上巫长月的手腕。借着这种像是把脉的姿势，将体内的灵气从肌肤接触的地方，轻柔而缓慢的输进去。
体内半寸仙骨也无，身体无法感知天地灵气，按这样的条件，自然是不能修炼的。
越梁真人能看出来的情况，郁雪间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控制着自己的灵气在巫长月体内转了一圈，将要撤出时，像是发现了什么，顿了一顿，蹙眉沉吟片刻，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手。
“你的确无法修炼。”
他淡淡的说道。
“但你体内，却有一股极为清正的灵力存在。”
【……@#4&a;%？！】
此话一出，系统直接就被炸出来了，叽里咕噜的飙出一串乱码，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而对比系统这种不成熟的过激反应，当事人巫长月只是茫然的睁大眼睛，满脸困惑的看着郁雪间，略显迟疑的开口。
“……您说什么？”
“没什么。”
意识到对方大概自己也不清楚马上怎么回事，郁雪间便没有开口解释什么，而是神情自若的转移话题，说道，“慕远还在等你。”
顺势让话题被就此带走，巫长月骤然神色一变，有些着急的‘啊’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仿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再也顾不上追问刚才的话题，便急匆匆的开口告退了。
郁雪间没有拦她。
他沉默的望着女孩灵动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只是目光沉沉的落在首行，半晌也没能再读进去一个字。
离开郁雪间的视野范围之后，巫长月立刻收敛了急促的脚步，那种慌张的可爱神色从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倒不至于立刻就变得面无表情，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内敛。她看了眼手里拿着的书，让系统打开之前做的目录表，谨慎的从里面挑选下一本书籍。
有趣的，令人觉得好玩的——攻击性法术。
云慕远仿佛一无所觉。
大概是真的一无所觉，巫长月说想看什么，他就去学什么。除了修为不够使不出来的，还有些她故意挑出来、从名字上看着不像是攻击性的法术。
对这些，云慕远扫一眼，抬手摸摸女孩的头，也只是说道：“这个不好学，换下一个吧。”
然后微微的笑一笑，就这么温和的遮掩过去，也不跟巫长月解释说为什么不好学。
这孩子有时候敏锐的令人怀疑他的年龄，有时候又天真过头。
前者针对所有的其他人，后者则主要对巫长月，基本上是巫长月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半点不怀疑。系统忍不住嘀嘀咕咕小声说好造孽，巫长月一律置若罔闻，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她想着果然主角就是主角，无论什么样的法术，都是过目不忘，一学就会。
重点是过目不忘。
——啊，我也想要这样子的金手指。
她跟系统说道。
【梦里什么都有。】系统无情的说道，【你的金手指开的已经够大的了。】
——大也勉强算大，可是一次性用品也能算是金手指吗？
巫长月在心里呸他。
【那金手指什么样子是我能决定的吗？】系统反驳，【这种鸡肋的金手指还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紧急刹车，巫长月也跟着沉默了两三秒。斗嘴话赶话差点把金主爸爸赶出来，尤其现在他们还在金主的地盘上面，要是说出口基本上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宿主和系统都默默的自我反省一下，然后换了个话题，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在藏书阁泡了十天，系统才把一层的所有书都检录完毕，按照云慕远的性格和天赋，挑出适合他的各种术法，又全部组合了一下，保存到任务核心数据里面。
【与其学这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主角四号的修为，他到时候要去的可是金丹期的赛场。】
系统说。如果他拥有人形，现在大概是眉头拧的死紧，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巫长月。
【攻击法术学的再多，修为不够也是白搭。】
“我不这么觉得。”巫长月叹口气，翻着手里的游记，大概是闲的无聊，竟然耐心的跟系统掰扯，“云慕远的修为完全无须担心，那对他来说恐怕不比吃饭喝水要难。”
“他对修仙之事毫无兴趣，金丹期和筑基期在他心里根本没有半点区别。筑基到金丹，能三天筑基，那七天结金丹够不够？”
“修为够了，却什么都不会，到时候才真的糟糕。”
【……我觉得。】系统分析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话，【你是不是没想好怎么让云慕远主动提升修为。】
巫长月：“……”
她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书扣在脸上，免得对面的云慕远抬头看见自己过于狰狞的表情。
【我笑了。】
系统说道。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真话，他还特地用机械音，非常诚恳的哈哈哈哈哈哈了好几声。
“……我鲨了你。”
巫长月纂着手里的书，在心里说的超大声。她把书放下来，正对上云慕远有些疑惑的目光，主角四号大概是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看不懂。”巫长月扁扁嘴，语气一秒变委屈。她把书放到云慕远面前，带着自己坐着的椅子靠过去，指了指上面的字，“晰枫剑冢是什么地方？无日无月、无昼无夜，那又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云慕远静了一会儿。
两个人坐的很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女孩颊边一缕长发垂下来，落在书页的白纸黑字上，把上面的文字遮去了一些。
……遮去了，断断续续的，大概有二十三个字罢。
他无端的数了数，又恍惚觉得自己很好笑。在心里叹了口气，云慕远回过神来，落在书上的发丝已经被巫长月重新勾回耳后，露出上面清晰端正的字迹。
“我不知道，也没有见过。”云慕远照那八个字的描述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太上长老在授课的时候，也没有同我说过。也许以后会说吧。”
他顿了顿，侧过头去看巫长月在烛火下显得十分柔和的侧脸，又开口问道。
“二丫想去看看吗？”
“如果可以的话。”巫长月单手撑着脸颊，也侧过脸去看他，杏仁似的眼睛里清晰而温柔的倒映出少年的面容，“我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好。”云慕远对她点点头，郑重的允诺，“我会带你去的。”
巫长月便笑起来。
“好啊。”
她笑着说道，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笑意，语气柔和的过分，“我等着你。”
晰枫剑冢，此处无日无月，无昼无夜。
——而元婴者，有去无回；而化神者，九死一生。
巫长月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心想哪怕主角金手指大开难度减半，身边带个没有修为的拖油瓶闯剑冢，至少也要化神期才行。
【你想的是不是有点美。】
这算盘打的，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给她泼冷水，心想宿主到底哪儿来那么大的自信。
【金丹期都还没想到办法让主角四号去修炼，居然直接跨过元婴想化神。】
巫长月叹了口气，“我就想想不行吗？反正迟早也是要化神的，理由早点想早点好。”
要她有云慕远这种天赋，肯定早午晚不停的修炼，三天筑基，七天金丹，半个月结婴。按照这种速度，用不了一年就飞升。
【嗯，梦里什么都有。】
系统呸她。
恶从胆边生，巫长月再一次把书拍自己脸上。云慕远看着她，温和而耐心的问道：“又有看不懂的地方了吗？”
巫长月：“……”
冷静的把书合上，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摇摇头，回答道：“不想看这个了，我去换一本。”
藏书阁永远是安静的。
照明的烛火是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蜡烛，但火焰没有温度，燃烧上一整天也不会变短半分。开门则亮，关门则暗，更像是某种锻造出来的照明用法器。
书架的影子交错融合，落在地上墙上，措不及防抬眼看去，很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怪物。
巫长月从中穿过，手腕上的莲花镯子散发着莹润的光，微微的，随时都会被忽略。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手上这个镯子——】
系统欲言又止。
“怎么了？”巫长月比对着表格在找书。表格整理出来之后，她要找的书就规律了很多，不用再和前几天一样按照自己模糊的想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去乱翻。
【这个镯子是郁雪间做的。】
“……哈？”
巫长月拖过旁边放着的木梯，靠上书架，去拿上面的书。她勉强分出注意力去给卡顿的系统，不明白他这么一句三顿是怎么回事。
“在云慕远住进来之前，点水峰上只有郁雪间一个人在。出入藏书阁的凭证是他亲手做的，难道会很奇怪吗？”
【……】
“你不会想说是他专门做给我的吧？”巫长月晃了晃手腕，镯子轻轻碰撞着腕骨，特殊材料导致这东西不管戴多久都无法温暖起来，冰凉的温度沁入肌肤，“大小都不合适。”
【……确实跟二丫不合适。】
系统说。
【但跟十五合适。】
巫长月怔住了。
她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手腕上挂着的镯子。还是松松的，垂下去的时候会卡在掌心的位置上，就像是一枝莲花漫不经心的圈住她的手腕。
【他原本想送给你的吧。】
“你怎么突然知道了。”巫长月问道。她把镯子捋到手臂上卡住，伸手去拿原本要拿的那本书，但毫无理由都，几次都没能拿下来。
【无聊随便扫扫，没想到扫描出来的尺寸，正好在数据里面。】
系统说道。
他刚把这个数据给扫描出来的时候，其实是不想说的，只是觉得不说又不太甘心。想到自己还没有公布给宿主的任务，就更加的替郁雪间觉得不甘心起来。
“那应该是三百年前的东西，他居然还留着。”
巫长月缓缓说道，觉得胸口突然像是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莫名如鲠在喉。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又断线了。这家伙时不时断线的毛病到底能不能修复，学学别人家时刻在线的系统不好吗？
伸手拿书的动作停滞了蛮久，才触碰到书脊的指尖缓缓地蜷缩回掌心里，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那本书忽然弹了出来，不轻不重的撞上巫长月的手。她本能的张开手接住，怔了怔，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往下看。
已经好几天没见的郁雪间悄无声息站在那里，微微仰起脸看她，神色有些莫名。
巫长月心里一惊，本能的有些紧张，抱紧了手里的书，快速的思考起他在那里站了有多久，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可郁雪间始终没说话，巫长月眨了眨眼睛，只能主动出声：“……长老？”
郁雪间定定的看着她。他原本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开口打扰她、或者开口能说点什么，现在那些念头全都一瞬间如烟尘湮灭在识海之中。
女孩微红的眼睛，眸中隐约的水色，直接取代了周围所有景色，占据了郁雪间所有的视线。
他半晌才开口，轻声问道。
“……你哭了？”
此话一出，巫长月愣了大概有整整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指腹从眼角擦过，确实有隐约的湿润感。这本来没什么好窘迫的，情之所至，巫长月又不是没有感情。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是为了什么感到难受，对上郁雪间的目光，她就十分真切、确切的，感受到了仿佛大庭广众之下万箭穿心的羞耻感。
“——不！”
任务者毫不犹豫的反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有哭，刚才觉得有点困而已。”
“这样么。”
得到回答的郁雪间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仿佛是相信了这个似真似假的理由。
巫长月赶紧从梯子上下来，又后知后觉的开口朝他道谢：“多谢长老帮我拿书。”
“不必。”郁雪间摇摇头，“举手之劳。”
巫长月哦了一声。
她有点想走，又觉得不太好，只能拿着书，低头站在原地等郁雪间先说话。没想到原本手臂上面卡的稳稳镯子，突然松开，重重地落到手腕的位置，敲在书上，发出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面，足够清晰入耳的一声响。
巫长月：“……”
郁雪间的视线非常自然的随着转过去，他看着被衣袖掩了一半的莲花镯子，女孩有些不安的想要把手背到身后。
“是我疏忽了。”
他说道。
对这具身体来说过大的手镯逐渐收敛了弧度，大小变得恰到好处。巫长月呆了呆，只好低声说道：“多谢长老。”
“不必。”
郁雪间将视线收回来，平淡的落在巫长月脸上，他注视着女孩的神情变化，轻声道。
“这镯子原本是为我的弟子准备的，她比你要大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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