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楼区散发着一股潮湿与腐烂的腥臭味，原本就稀少的光线被两边的楼房和挂着的层层叠叠的塑料布一遮，越发昏暗了起来。
“哈……啊……”
突然，寂静的巷子里响起了轻微的喘声，声音的主人略带紊乱的呼吸中带着淡淡的疲惫。
季甜拉着冯歆急匆匆地跑在满是碎石沙砾的窄道上。
哪怕冯歆尽力遮掩，也掩盖不了她体力飞速流逝的事实。
冯歆咬了咬牙。
若是平时，她跑个几公里也就是个热身的运动量，但是之前一对四实在消耗了她太多体力，更别提她的腿好像……
“你腿怎么了？”
尽管冯歆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季甜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没事。”
冯歆不想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但季甜知道冯歆的腿多半是受了伤。
身后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合着男人的怒吼：
“怎么回事，人跑哪儿去了！”
“妈的，要不是刚才那个臭□□突然跑出来……”
咖啡馆后面的这片地区如今都成了拆迁区，基本没人会过来。
如果出点什么事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季甜当机立断道：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
“别可是了！”
季甜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挑了一栋看上去不算高的楼，拉着冯歆就钻了进去。
不巧的是两人的身影却被闻声赶来的男人眼尖地看到了。
“她们在这儿！”
“追这么紧，属狗的吗。”
季甜小声抱怨道。
旧楼里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有些房屋的门被拆开后孤零零地大开着。
跑太高的话不方便一会儿逃走，季甜带着冯歆去了三楼。
“啪！”
楼下，追来的两个男人先后重重地踩过路中央的水洼，裤腿上溅上了污物，但他们无暇去关心这些。
为首的男人站在楼房的入口处，抬头望进被黑暗吞没的走廊，露出一个怒极后的狰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季甜和冯歆躲进了走廊最里面的一间房屋，房门关了一半，屋子里的家具基本都被搬空了，看着空荡荡的。
季甜先是放开了冯歆的手，打算去窗户那边观察一下地形。
她跑进来之前就发现，大概是因为以前是廉租房的原因，这里的楼房每层都很矮，三楼也就四米多点，外面还有突出来的小平台。
也许必要的时候，她们可以从窗外翻出去？
季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窗台。
季甜观察得认真，没发现被她放开手的冯歆先是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上前开口道：
“再坚持几分钟就好了，我身上有定位，之前发过信号，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了。”
季甜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冯歆尽力忽视掉从掌心滑走的那抹柔软的触感，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季甜，声音有些艰涩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
季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倒垃圾。”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她？
这个问题从季甜突然出现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冯歆的心头。
明明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当时局面有多危险。
那几个围堵她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冯歆自认对季甜算不上好，甚至是结了仇。
随便换一个人处在当时季甜的位置上，都有一万个理由不出来帮忙。
然而，偏偏季甜站了出来。
这时，季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人上楼的声音。
“嘘，等会再说，他们上来了。”
她连忙压低声音，示意冯歆过来窗边。
冯歆被打断了话，张了张嘴，身体却听话地走了过去。
季甜见冯歆过来了，便凑到她耳边，一边指着窗外一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道：
“这样，待会你先下去，我在上面拉着你，看见外面那个平台了吗？你就顺着那个下去。”
说到这里，季甜的声音里添上了一点得意，就好像什么等待表扬的小孩子一样：
“我算过了，虽然你腿受伤了，但这个高度，只要我拉着你的话，下到二楼肯定没问题！”
见冯歆不说话，季甜皱了皱眉，小小地推了她一下。
“喂，你听到了吗？——你该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我高考的时候可是全市前三，这点计算怎么可能出错，要不是因为沈……咳，我就去上B大了。”
“冯歆，冯歆？！”
“嗯、嗯？”
冯歆猛地回过神来，她想起刚刚季甜说了什么，顿时有些失态。
“不行！我下去了你怎么办。”
“我说你在发什么呆呢，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季甜把冯歆推向窗户，找来一把椅子放在窗前。
“行了，我可不像你，我腿好着呢，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催促到：“赶快，等会他们就上来了。”
季甜话音落下的同时，三楼的楼梯处也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被刻意放得很轻，如果不是季甜听力好，且一直注意着，很有可能就忽略了。
是那两个人搜完了下面，正往三楼来！
季甜和冯歆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季甜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焦急感来，她再次推了推冯歆，嘴里催促道：“快点，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冯歆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耽误时间。
哪怕心里再怎么不赞同季甜的做法，她也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冯歆咬了咬嘴唇，踩上板凳翻上了窗户。
窗外是一条小路，远远地通向拆迁区的另一边。
季甜牢牢抓住冯歆的手，顺着往下的坠力拉着冯歆，方便她去到下面的平台。
“这里一共就四层，她们不可能去到顶楼，多半就藏在这层，给我仔细搜！”
门外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季甜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快。
“好了吗？”
她无声地对冯歆做口型道。
“马上。我到了……快松开我！”
冯歆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顾不上腿部隐隐的疼痛，松开季甜的手用力一跳跳到了二楼的平台上。
然而这时，房屋的门却被人猛地踹开。
男人手里拿着满是钉子的铁棍，收回腿，眼神阴冷，狞笑着看着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连忙回过头的季甜。
“可算让我找到了。”
“——看你们这下还能往哪儿逃！”
“大哥！冯歆不在这里！应该是跑了！”
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的看清屋内的情形后，立刻大喊道。
“季甜！”
而原本已经准备跳到一楼的冯歆听见了声音，她急得抬起头试图看清屋内的情况。
“别管我，快点走！”
季甜赶紧向窗外吼道。
“听到没，赶快走！我这边能撑住！”
“你能撑个屁！”
冯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窜，向来不怎么说脏话的她甚至大声吼着骂了出来。
季甜眼见着门口的两个男人迅速交谈后分成两路，一个直接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地扑向窗户，另一个则往楼下跑去。
她一个侧身翻出窗外躲开男人，再次冲下面的冯歆喊道：
“别磨蹭了，有个家伙下楼了，估计是冲你去的！”
“你不是说你的人马上就到吗！赶紧走，我这边还能苟一会儿——”
季甜用眼角余光瞟到向她挥来的铁棍，吓得一个矮身扒住窗沿，顺带接上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别废话了！不然我们两个人都得栽在这里！”
“你不是说你的人快到了吗，先去跟你的人碰头，然后再回来也不迟啊！”
冯歆的心中激烈地交战，情感告诉她不能将季甜一个人留在这儿，她分明是因为帮自己才被卷进来的。
但理智却提醒着她，季甜说的是对的。
“行了！赶快滚！”
季甜又躲过一棍，心跳快得要飞出来了。
她发誓，这绝对是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最刺激的一天。
她不耐烦地骂道。
冯歆紧紧握着拳，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季甜，转身蹲下，伸手抓住平台的边缘往下一跳。
然后轻巧利落地直接跳到了一楼的地面上，刚踩到地面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一刻，冯歆的脑子里充斥着许多念头。
要联系自己的人、不能被追上，急切、愤怒——
但当这些糅合到一起，最终组合成的却是季甜让她赶快走的声音……
想到这里，冯歆额角几乎暴出青筋，简直要咬碎了牙，脚下的速度顿时变得更快。
季甜见冯歆终于按她说的离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冯歆送走了。
她选择让自己留下来，并不是要逞能，而是经过思考做出了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冯歆说过她的人很快就到，季甜没见冯歆拿出过手机，那么他们之间肯定是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络方式。
而这伙人的目标也是冯歆。
无论怎么想，她和冯歆之间应该留下来的都是她。
‘这回冯歆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季甜苦中作乐地想到。
她瞅准脚下，用力往二楼的窗户里一蹦，扒住窗沿的手也随之松开。
“噗通！”
季甜滚进了二楼的房屋内。
至于现在——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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