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契机

小说:入睡困难症 作者:一碗月光
    陶令皱着眉, 点开了第二条短信。

    “陶老师, 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云南喜欢你吗?”

    看到这一条, 陶令当即愣了。

    闻清映看到他站在窗边,靠了过来。

    陶令慌忙摁灭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不要给他看,闻清映手机的提示灯也闪了一下。

    闻清映担忧地看着陶令, 用手语问他怎么了,陶令摇摇头,示意他先看未读。

    是白观那头来的消息,话很简洁:“清映,你跟陶老师的事情云南知道了, 现在人找不到了。”

    短短一句,闻清映在瞬间抓住了其中的关窍,整个人脸上只剩下愕然。

    陶令心里一紧, 低头看他手机, 一眼就扫完了那句话。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他忙接过闻清映的手机,翻出云南的号码打过去, 那头关机。

    挂掉再打, 依然是关机。

    对视两秒, 陶令在闻清映肩上拍了一下,示意他赶紧去。

    闻清映点点头转身就跑,陶令想也不想跟了两步, 忽然又停下,闻清映跑了几步回头,彼此深深看了一眼。

    挥手。

    陶令按下心绪,回教室去拿两个人的包,顺便帮闻清映请了个假。

    课是上不下去了,趁着下半堂课还没开始,他出了文化宫。

    站在路边,他点开了剩下的短信: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闻清映对云南来说有多重要吗?”

    “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云南对闻清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跟闻清映谈恋爱,为什么不顾忌一下其他人的看法?你跟闻清映是不介意,总有人介意。为什么就不能藏着?!”

    “回到第一个问题,我不信你不知道云南喜欢你,她因为你跑你们校区多少回?还跟我吵过架,她那么听话的小孩子因为你跟我闹翻!你多大了她多大?你是老师,能不能负责任一点?”

    看完消息,陶令回了一条:“不管你怎么说,感情的事情很私人,这是我和闻清映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跟其他人交代。”

    短信过去,电话立即就来了。陶令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云心的声音听上去抓狂到了极点:“陶老师,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生活里只有爱情吗?爱情就能当饭吃了吗?你当云南是什么?她现在失踪了,我告诉你,她要是出什么事情,闻清映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我绝不让你们好过!”

    陶令空着的那只手在太阳穴上揉搓两下,压着脾气说:“云心,你冷静一点,云南不一定就怎么了。”

    云心嘶声道:“从昨天晚上她在网上看到你们的消息开始,她一直哭,她哭了一晚上,早上我去找她她就不见了!”

    “她没有妈妈,她爱闻清映比爱我还多!要不是闻清映手下留情,他们兄妹两个早就抛下我和我爸一起走了!”

    “她有多喜欢你你来看看,她的房间里全是跟你有关的东西,就算你不喜欢她能不能别说这种风凉话?”

    “你非要看着她跟她哥哥变成仇人吗?”

    陶令大声说:“你讲道理一点云心!什么就变成仇人了?云南是个好姑娘,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喜欢什么闻清映就必须让给她吗?况且我是个人我不是东西!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谁喜欢我我都要负责,你当我是神仙?”

    云心显然没料到陶令会这样说,隔着听筒,她喘气喘得沉重,陶令几乎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有本事现在把云南给我找回来!”她声音里不仅有愤怒,还带上了哭腔。

    “我告诉你陶令,闻清映不会快乐的!他没有自杀,他没有跟着他那个神经病的妈跳楼,他又聋又哑地活着,他留在梧市,都是因为有云南在!你们不仅同性恋,你们在一起伤害云南最深,你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你们要内疚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让闻清映去死吧!他早该死了!”

    吼完这话,云心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陶令只觉得胸腔里塞满了不得发泄的怒意,他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在路边的花坛边狠狠踹了一脚。

    站在原地,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陶令翻开通话界面。

    刚才用闻清映的手机打过电话,他记住了云南的号码。凭着记忆输入数字,拨过去,关机。

    陶令深吸一口气,回了家。

    在闻清映屋里等了一整天,陶令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小女孩情绪上头,也许只是出去静一静,很快就会回家。

    只不过是云心太夸张。

    但是已经晚上十一点,闻清映竟然还没回来。

    一整个白天,他除了想闻清映和云南,就是不断刷学校贴吧里的内容。

    有人帮他澄清了第三者的谣言,但是避无可避地,他跟闻清映的关系被踢爆。

    那天跟姚珍珍夫妻俩争执的时候是白天,有学生看到太正常了。

    说起来闻清映本来也就是个普通人,陶令也一样,也就是贴吧里几个学生无聊才会不停开贴,激不起多大水花,但两个人恋爱这事情一出,整个页面全部沸腾了。

    十条有八条在说同性恋。

    陶令注意看了一下时间,确实是昨天下午就有人在发贴子,一直吵嚷到了今天。

    他不由得想起云心最后的那些话,心里开始泛凉。

    云心精神状态有问题,说话有时没逻辑,大多数时候情绪都过于激烈,陶令隐隐这样觉得。

    但是她话里确实有几句正好刺中他。

    闻清映从小的遭遇,他爸他妈做的事情,注定了他的部分心态,比如曾经把云南看成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现在云南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也许他会崩溃,也许他的心理状态会变得更加糟糕……

    想着想着陶令慌了,手机攥在手里,一时却不敢给闻清映发消息,只得第无数次打云南的电话,还是关机。

    他点出云南的微信,发消息:“云南,对不起。我先前没能察觉你的情绪,是我疏忽了,但是我跟你哥哥在一起,没有想过会伤害任何人,更不用说是你。老师知道你是个乖孩子,要是开机了记得给我回消息,咱们好好聊一聊。”

    枯坐到十二点,门突然响了。

    发现动静的第一时间,陶令猛地站了起来,对上闻清映的视线,他比了个询问的手势,闻清映疲惫地摇摇头。

    等闻清映去洗澡,陶令开了他的手机,把白观的号码抄了过来。

    把闻清映的手机放回去,他给白观发了条短信:“白观你好,我是陶令。请问一下你们找云南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头很快回复:“陶老师你好,我们已经联系过云南的辅导员,她的室友,她平时的好朋友,他们全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今天我跟清映跑了很多地方,所有能跑的都跑了,陵园也去了。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报警。”

    陶令呼吸紧起来,道了声谢。

    等闻清映出浴室,陶令忽然发现他脖颈处有伤,心下了然,沉默地帮他清理了一下。

    两个人今晚一直没什么交流,直到睡前,闻清映才给陶令发消息:“先生,对不起让你担心,等找到妹妹我会好好跟她说的。先生不要害怕,相信我。”

    陶令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头稍微安稳了些,点点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闻清映侧身吻他唇,很快分开,搂着他躺下去。

    一夜无眠。

    第二天陶令本来想跟着去找,但是被闻清映拒绝了,他心知去了万一找到云南反而是刺激,也就没多说。

    这一天几乎是在重复昨天,唯一的插曲是陶令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

    看到快递盒子,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取回来就扔在了闻清映客厅的角落里。

    依然是一无所获。

    晚上闻清映回来,看上去比前一天更疲惫,陶令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还好吗,他笑笑,示意无事。

    陶令抱着他睡,双方依然半睡半醒地警惕着。

    就这么沉重地过了完整个周末,云南失踪了两天了。

    星期一上班,陶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因而无暇顾及同事们的态度。

    他给白观发了好几条消息,每次的回答都是大同小异。

    中午站在走廊边望花店,店门紧闭,闻清映依然在外面奔波。

    这种隔绝外界的感受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姚珍珍来敲门,告诉陶令,院长要找他谈话。

    陶令心情淡漠地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见到他,笑笑:“陶老师,坐。”

    陶令颔首,坐到了办公桌对面。

    院长清了清嗓子:“陶老师,是这样,有学生举报你工作态度不端正,生活作风有问题,所以我来找你谈谈。”

    “学生举报?”陶令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面上却在笑,“院长,请问是哪个学生,是以前在学生工作组兼职被我骂过的学生吗?他研究生毕业是不是要在咱们学院留任?”

    院长一怔,还保持着自己领导的风度,照着规章制度,用那些假大空的论调淹没他。

    足足讲了一个多钟头,陶令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终于听到结束,正想告辞出去,院长又说:“陶老师,还有一件事。”

    “您说。”陶令应。

    院长踌躇了一下:“按理说,我们学院没什么理由插手教职工的个人生活,但是你的事情在学校论坛引起太多讨论,对学生影响不太好,也对学院的形象造成了一定的……”

    “院长,对不起打断您,”陶令面无表情地说,“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院长做了个请的动作。

    陶令眉梢一动:“学院有规定,说非异性恋不能参加工作吗?”

    院长顿了一下,说:“没有。”

    “那对不起,我是同性恋没错,”陶令说,“但院长您没有资格干涉我的性向。学校论坛也好,私下也好,别人讨论的都是我的私事,我的隐私被人围观议论,您别说作为一个领导了,哪怕是作为一个正常人,都应该为此感到愤怒。”

    “你们不仅不尊重我的隐私,还因为我的隐私被挖掘而指责我。你们指责受害者,解决问题从受害者下手,这属于强权,并且是一种病态的,本质懦弱的,只知堵不知疏的,愚蠢的强权。这是非常没有道理的事情。”

    “恕我直言,我们学院虽然奠基深厚,但如今越来越变成一个没有建树少有创新的地方,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思想。今天您跟我说这个问题,就是例子之一。

    大家吃老本吃习惯了,思维模式不知变通,一有事情先压一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训人,维持假的平和现状就叫大功告成。

    因此,就算是每个岗位都需要我这样学术做得好的博士来干,也掩盖不了它日薄西山的气息。”

    院长脸上表情铁青到了极点,到最后几乎是咬紧牙了,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看上去随时都会暴怒。

    陶令说:“对不起,刚才那几句可能偏颇了,乍一听没什么逻辑,要想论述清楚,中间的事情兴许可以写一篇论文,但是我没什么时间组织材料罗列论据。”

    他语气真诚:“这些话我真的很早就想说了,从留校参加工作就想说,但是我俗人一个,先前真的是顾虑着岗位。现在我觉得无所谓了,您需要我辞职吗?如果需要的话,辞呈我会立即写好,正好这学期结束之后我就离开。”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了好几分钟,沉寂令人窒息,末了陶令问:“请问院长还有什么要训我的吗?”

    见对面的人不开口,他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先走了,谢谢院长的教诲。”

    他自顾自地起身鞠躬,拉开院长办公室的门,一出去就看到有人影闪过。

    嘲讽地笑了一下,朝办公室走。

    这番话一说,心里骤然顺畅到了极点,工作以来积压起来的所有灰色情绪,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撕开。

    是的,简简单单,压得越多,破裂的时机就来得越轻易。

    回到办公室,张老师又悠悠地端着茶杯,见到陶令回来,他还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点下头。

    陶令坐到桌前,一手闲闲地撑着下巴,扭头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觉察到他的目光,张老师问:“陶老师有事情要问我?”

    陶令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问:“张老师,您说我们个人的言行举止,需要对外界负责吗?”

    “这是必然的,人活在世上嘛。”张老师说,“不过你又没有伤天害理,不用管这些大道理,太虚了。”

    陶令笑,心下彻底松开,比刚才对着院长说完那些话还要轻松。他又问:“张老师,您一开始工作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吗?”

    张老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也不觉得冒犯,简单地应:“其实也不是,谁没点年少气盛的时候呢,但是一参加工作,一有了家庭,求稳,就很少有破的机会了。”

    他笑着看陶令:“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陶令说,“您在说不破不立,再小的契机也是契机。”

    张老师点点头,继续喝他的茶。

    晚上下班,陶令回家稍稍收拾了一下,又到了闻清映那里。

    像前两天那样,闻清映十二点多才回家。

    门一合上,看到陶令,他整个人顿时显出了颓丧来。

    陶令匆匆迎了几步,闻清映身子往后一靠,后背抵着门,慢慢顺着门滑了下去。

    陶令一惊,慌忙过去蹲到他面前。闻清映低头看了地面片刻,忽然崩溃地抬手遮住双眼。

    泪水滑落下来,湿了他的脸,陶令呼吸一滞,直接跪了下去,将他揽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没事没事没事,真爱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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