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怀瑾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裴云蓁的身影,他上前一步,降低声音,“公主,长乐公主可在这里”
裴云蓁前几日还担心陆怀瑾喜欢上其他女子,要是知道今个能在梅林这里见到陆怀瑾,她一定后悔自己赖床不起来。
宋清辞道“蓁蓁不在,陆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我可以代为转达。”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起太子还在这儿呢,裴云蓁是太子的妹妹,给陆怀瑾传话的事情宋清辞不可擅自做主。
澄澈的眸子看向裴行璟,宋清辞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帮陆怀瑾给裴云蓁传话。
太子神色却更冷了几分,宋清辞刚才和周修林说了那么一长串话,怎么轮到他的时候,只用眼神看他
因着宋清辞的出身环境,加之在宫里待的那两年,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她很能感受到一个人的情绪变化。
太子好像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还是不想让她帮陆怀瑾给裴云蓁传话啊
宋清辞有心作罢,但是想起裴云蓁前几日小脸耷拉着、没有笑颜的样子,她知道裴云蓁心里念着陆怀瑾,若是这次错过了,指不定下次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和陆怀瑾说上话。
想了想,宋清辞走到裴行璟身边,声音低了几分,“太子,我可以帮陆大人给蓁蓁传话吗”
宋清辞刚刚只拿眼神看他,这会儿为了裴云蓁和陆怀瑾而主动和他说话,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儿,宋清辞就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他堂堂一个太子,却还比不上他的妹妹,还有陆怀瑾、周修林那几个外人。
裴行璟声音淡淡,“ 公主方才说什么,孤没听清楚。”
裴云蓁和陆怀瑾的事情还没过明路,况且他们俩人还没定亲,说不好以后会不会有变数,此处还有其他朝臣在,若是宋清辞大大咧咧的说出来,难免让人觉得裴云蓁和陆怀瑾是私相授受。
宋清辞踮着脚尖儿,凑到太子耳边,声音柔柔的,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重新问了一遍,“太子,我可以帮陆大人给蓁蓁传话吗”
女郎声音柔柔的,清和悦耳,离他离得很近,身上的清香并不浓烈厚重,宛若徐徐春风掺杂着桃花香那般自然怡人,尽数弥漫在裴行璟的呼吸间。
他脸上的冷意褪去,浓长的眼睫微垂,若是了解他的人,应该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很不错,“可以。”
不远处的周修林注视着宋清辞,看到她离太子很近,踮着脚和太子说话,莫名的,两人显得很亲密 。
他微蹙了蹙眉,他常去东宫与太子议事,可从来没见到太子与哪位女子这般亲近。
宋清辞放心了,她又走到陆怀瑾那里,“陆大人,太子同意了,你有什么话要告诉蓁蓁的”
陆怀瑾狐疑的盯着裴行璟,太子什么时候耳朵不好使了这不是故意在逗弄平宁公主嘛。
陆怀瑾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封信他早就写好了,准备着若是在宫里见到裴云蓁了,这封信就用不上了,若是没见到裴云蓁,那就让人把这封信转交给她。
陆怀瑾将信递给宋清辞,“劳烦平宁公主帮我转交给长乐公主。”
太子是裴云蓁的兄长,以前裴云蓁没有及笄的时候,对于他和裴云蓁的来往,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插手此事。
可今时不同往日,裴云蓁如今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和陆怀瑾还未定亲,和他多加往来总归不太好看,影响闺誉。
即便陆怀瑾求了太子几次,太子也没松口让他见裴云蓁一面。没曾想平宁公主只是轻描淡写和太子说了几句话,太子便松口同意了。
梅花装了满满的一瓮,宋清辞向太子和陆怀瑾、周修林等人告辞。
陆怀瑾、周修林等人躬身作揖,“公主慢走。”
宋清辞离去后,裴行璟拨弄一下白玉扳指,淡声道“周大人惦念着梅花酥,孤待会儿就派人给你送去一些。”
周修林又一作揖,“多谢殿下。”
同是男人,见到宋清辞时,周修林眼里的惊艳之色,裴行璟看的分明。
周修林能从一个寒门子弟成为状元郎,自身着实才能出众,裴行璟不是那等公私不分之人。
宋清辞讨男子喜欢,裴行璟也毫不意外。
然其他人喜欢宋清辞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
等宋清辞将陆怀瑾的书信交给裴云蓁以后,果不其然,她后悔的叹了口气,“若是我今日早些起来,跟着你一道去梅林就好了。”
宋清辞在她身边坐下,“再过几日宫里举办除夕宴,你就可以见到陆世子了。”
听宋清辞这么一说,裴云蓁高兴许多,“清辞,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除夕宴呢,去年冬天,三哥陪着父皇到上京参加过一次除夕宴。等他回到晋阳的时候,我问他除夕宴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让他印象深刻的。你猜三哥怎么说”
宋清辞很捧场,“太子怎么说”
原来去年除夕宴太子也在啊,她倒是没有注意到裴行璟。
裴云蓁笑起来,“三哥说他遇到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在哭着,后来宴席上那个小姑娘又一直在吃东西,吃的脸颊鼓鼓的,像一只赏心悦目的小仓鼠。”
宋清辞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裴云蓁口中的小姑娘,这么像她呢
去年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然而她身在宫中,连去她爹娘坟前上柱香都无法做到。她在进宫之前,曾拜托过邻居家的林大哥逢年过节去她爹娘坟前看一看,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对亲人的思念,宫里人的捧高踩低,还有要去和亲的惧怕和无可奈何,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起,那一日宋清辞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一个人偷偷哭着。
哭了一场,心情舒畅许多,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她不会放任自己一味的难过和害怕。
后来除夕宴上,那些朝臣拍着庆隆帝的马屁。
殊不知,为了支付向东突厥等国的议和赔款,朝廷拿不出银子,就使劲的搜刮着百姓,上京以外的百姓承担着沉重的苛捐杂税,苦不堪言,辛辛苦苦耕作一年,家里的粮食全缴纳了赋税,为了吃饱肚子,只能将家里的孩童卖出去,当伺候人的下人。
河西、辽东、安南等地也被庆隆帝割据出去,变成了他国的领土。
可在这些人和庆隆帝的眼里,却是天下一派繁盛,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宋清辞只是一个女儿家,她无法改变任何东西,那时候的她,甚至自身都难保。
对于宋清辞而言,除夕宴唯一的好处是她可以吃一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要去和亲,和亲公主指不定哪日就没命了,如此一来,便没人愿意讨好她这个公主。
尚食局也是捧高踩低的,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克扣她的份例,膳食送来的时候都凉了,宋清辞想了法子,直接拿着证据告到皇后那里,后来尚食局才乖乖的将她每日的膳食完完全全的送过来。
但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像那些花心思做的糕点,比如莲子蒸奶酪、香酥合意饼等,是不会给她送来的,她也只有在宫廷宴席上可以吃到。
那次除夕宴宋清辞看看歌舞,吃一吃美味的膳食,没人搭理她,她也乐得自在。
那时候她坐在最边上,没有人会将视线落到到她这么一个不受宠的、要去和亲的公主身上的,太子也一定不会注意到她,可能那位小姑娘另有其人吧。
裴云蓁又问了一句,“对了,清辞,去年除夕宴你可有见到三哥”
宋清辞摇摇头,她很肯定去年除夕宴她没有见过裴行璟,而不是她忘记了。像太子这样矜贵清雅的郎君,她若是见到了,一定不会忘记的。
裴云蓁“哎呀”了一下,“真可惜,不然你早就认识三哥了。”
宋清辞笑了笑,没出声。
临近除夕那两日,太子和几位皇子常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儿孙满堂,太后脸上的笑意都没下去,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不少。
有时太后、裴云蓁还有吴嬷嬷几人打马吊消遣时间,再拉上宋清辞。
虽然太后慈和,但宋清辞还有裴云蓁为了讨太后开心,也不敢每把牌都赢过太后,控制着,赢的少输的多。
这日,宋清辞又在陪着太后打马吊,太后的娘家人进宫觐见她,吴嬷嬷自然要陪着太后去,后来裴云蓁又拉来一个小宫女,但还是少了一个人手。
此时太子进来里间。
裴云蓁看见太子眼睛一亮,冲他招手,“三哥,你快来。”
太后临走前笑着道一句,“
清辞和蓁蓁陪着哀家打了好几日马吊,今个换一下,太子你陪着她们。”
裴行璟坐在宋清辞对面,宋清辞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他身上。
紫檀木椅中,太子身躯高大,玉冠束发,身上的月白色常服绣着繁琐的花纹,劲瘦的腰间配着羊脂玉佩,袖口嵌金线,清朗如松下风。
太后不在,宋清辞和裴云蓁两人也没有必要再藏拙,她们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前几日跟着太后打牌,她们俩输了不少银子,今个可要从太子身上赢回来。
裴行璟是太子,可他即便是打马吊,也没有粗鄙之态,出牌起牌时,手指修长匀称,动作间透着优雅从容。
宋清辞和裴云蓁准备大展身手,然而有太子在,太子出牌时漫不经心,她们两个人却一连输了九局。
宋清辞嘴角的笑意变得勉强,太子太欺负人了。
和太后打马吊时,她刻意控住着,输的多,但总有赢的时候。再说了,输给太后,是她心甘情愿,这是在孝敬长辈。
但是裴行璟和她只相差五岁,算是同龄人,在同龄人面前难免会有争强好胜的心,总输给裴行璟,任谁心情也好不起来。
宋清辞本来觉得,虽然她棋艺不行,可打马吊绝对在行,而太子想必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几次牌,肯定是她的手下败将。
然而输了九局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她连打马吊也比不过太子,这可真的是太打击人了。
宋清辞咬着唇,不太情愿的将案几上的银锞子推到裴行璟那里,太子那边的银锞子密密麻麻的堆起来,而她这边,只剩下稀疏的几个,像她一样可怜。
看着宋清辞不情愿的模样,裴行璟眼眸闪过几分笑意。
就在宋清辞以为太子这一局又要赢牌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输了。
宋清辞咬着的唇松开,不由得露出笑,裴云蓁亦是如此,得意的笑起来,“哈哈哈,三哥,你输了”
接下来,太子又连输了几次,总归赢的次数少,输的次数多。
很快裴行璟面前堆积的银锞子,到了宋清辞和裴云蓁跟前。
宋清辞唇畔带着笑意,眸子重新弯起来,她赢过太子了。
其实她也不是在意输了多少银子,只是之前连输九局,心里憋着一股气。
输了这么多次后,后面赢再回来的时候,这种喜悦可是翻倍的,无关赢了多少银子,宋清辞本以为要一输到底,突然间太子那里的风水转走了,赢的人变成了她,能不让人高兴嘛
裴云蓁奇怪的看着裴行璟,“三哥,你之前打马吊可从来没输过的,今个怎么输了这么多次”
裴行璟靠在檀木椅背上,散漫的回了一句,“ 许是今个手气不好。”
听到这话,宋清辞视线移到他身上,开始的时候,她裴云蓁两人合起伙来打太子一个,太子尚连赢九局,足以证明太子打马吊的实力。至于后面输了那么多次,肯定不是手气不好的缘故。
莫非太子这是故意输牌,在哄她和裴云蓁开心
想到这儿,宋清辞有些不自在。
以前她年纪小,和宋娘子在一起打马吊,总是输牌,输的次数多了,就会哭鼻子。
她一哭鼻子,宋娘子就会故意输牌。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小小的她竟然可以赢过自己的娘亲。
可长大后才明白,以前的她小小的,连牌都拿不全,总是往下掉,又怎么可能轻易赢过宋娘子
这是宋娘子在用输牌的方式来哄她高兴。
宋娘子在她面前输牌,是心甘情愿的,只因宋清辞是她的女儿。裴云蓁是太子的妹妹,太子讨她开心也无可厚非。
太子根本不需要顾忌她一个前朝公主的颜面,又为何用这样的方式哄她高兴呢
宋清辞想了想,太子是一个很温润的郎君,做不出一直赢牌、而让她和裴云蓁输牌的事情。
太后见客后,回到里间,身后跟了两个姑娘,一个是裴云薇,另一个姑娘则是宋清辞之前没有见过的。
裴云蓁先称呼了一声,“沈姐姐,你到上京了”
太后为宋清辞介绍,“清辞,这是惜珍,哀家的外孙女,比你大上一岁,昨个从晋阳到了上京,今个进宫来向哀家请安。”
太后口中的外孙女,出身晋阳沈氏。沈惜珍倒也不是太后的亲外孙女,而是太后娘家侄女的小女儿。
沈惜珍冲着宋清辞行了礼,“惜珍见过平宁公主。”
宋清辞盈盈一笑,走过去抬起她的手,“沈姐姐不必多礼,我们年龄相仿,我便跟着蓁蓁称呼你一声沈姐姐,可好”
沈惜珍笑着应下,“好。”
这位沈姑娘,身量比大多上京的姑娘都要高挑,明眸皓齿,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风姿飒爽而大气。
沈惜珍看向裴行璟,又行了一礼,“惜珍见过殿下。”
裴行璟抬了抬手,淡声道“ 沈表妹不必多礼,皇祖母挂念沈姑娘已久,这一次到了上京,可以常进宫陪陪皇祖母。”
屋里全是女子,裴行璟一个外男不便待在这里,眼见他要离开,宋清辞、裴云蓁以及裴云薇也跟着向太后辞别。
沈惜珍刚从晋阳到上京,想必太后一定有许多话要和她说,宋清辞她们便不待在寿康宫打扰太后和沈惜珍二人的叙话。
出去寿康宫,裴云蓁笑眯眯对着太子,“三哥,下次有时间,你还陪着我和清辞打马吊吧。”
裴行璟勾了勾唇,“ 我看你不是想让我陪你打马吊,而是想从我这里赢银子。”
裴云蓁拉上宋清辞作证,“ 我才没这么想呢,是不是,清辞”
宋清辞狡黠一笑,“蓁蓁不是这么想的,那是怎么想的”
和裴云蓁相处久了,两人年纪都不大,平常总爱互相打趣。
裴云蓁一副作怪的模样,“好啊,清辞,你竟然站在三哥那边儿,不帮着我说话。”
一旁没出声的裴云薇,此刻皱起眉头。
虽然她和裴云蓁是姐妹,可毕竟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时常有摩擦,她看不惯太后和太子都偏爱裴云蓁。
至于宋清辞,她心里可憋着好大一口儿气呢,宋清辞一个前朝公主,凭什么两次三番敢冲她顶嘴,甚至太子为了宋清辞,还责罚了她一顿,让她失了面子。
她本来就和裴云蓁以及宋清辞不对付,见不得她们二人轻松说笑的样子。
裴云薇阴阳怪气的开口,“刚才让三哥浪费时间陪着你们打马吊,蓁蓁年纪小就算了,平宁公主也是这般不懂事”
宋清辞嘴角噙着浅笑,并不因为她这番话而生气,“ 本来是我和蓁蓁陪着太后一起打马吊,太后要去见客,便让太子陪着我们打牌。陛下已经封印,未有朝政之事要处理。方才殿下陪着我们打马吊,也是太后的吩咐,未有失了体统的地方。敢问成安公主,此举有何不对”
裴云薇有心反驳,却无话可说,最后冷哼了一声,“伶牙利嘴。”
一个前朝公主,她要是宋清辞,那就好好的待在屋里,才不会整日出来丢人现眼呢
裴行璟看她一眼,目光威严,“云薇,不得对平宁公主无礼。”
即便裴云薇针对的人不是宋清辞,裴行璟也不会坐视不管。
裴云薇如今不是一个晋阳留守的女儿,而是大宴的公主,自然该有公主的体统和心胸。
找不到反驳宋清辞的话,又惹来太子的训斥,裴云薇心里越发恼火,加快脚步,急匆匆离去。
看着裴云薇离去的背影,裴云蓁吐了吐舌头,“她今个是吃了火药吗那么大火气。”
她又看向宋清辞,“清辞,你别将她说的话放心里,她就是看你长的好看,在嫉妒你,故意和你过不去。”
宋清辞浅浅一笑,“我不生气的。”
她从小就没亲生父亲,孤儿寡母的过日子,难听的话没少听。后来进了宫,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要去和亲,有时候更是会故意拿和亲的事情来挤兑她。宋清辞又岂会将裴云薇那些话放在心里犯不着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惹自己生气。
说起来,虽然太子陪着她们打马吊是太后的吩咐,可是太子陪着她们玩了不短的时间,也不知有没有耽误太子的正事
宋清辞语气带着几分抱歉,“殿下,方才我和蓁蓁可有耽误你处理正事”
裴行璟停下脚步,注视着宋清辞,面孔温润而俊逸,“ 处理朝政是我的正事,陪着公主”,顿了片刻,他才接着道,“还有蓁蓁,亦是我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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