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旧时在富贵人家帮闲凑趣的文人”,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有钱人请客吃饭时请来闲聊撑场面使气氛融洽的人。
能成为清客的人,要么有不一般的经历,要么有常人不及的才华,要么就是百里挑一的能说会道圆融通透。
桑落走在他们一行人中,在领头侍女的指引下入座。
大殿之内富丽堂皇,主人的座位在高台之上,前面落着纱帐,阻隔了客人探究的视线,客人落座于堂下,东面五个西面四个,桑落在西面最后一位坐着。
客人面前的窄桌上摆着华丽的餐具与精致的糕点,嵌着猫眼石的昂贵酒壶中装满了更加昂贵的美酒,这一切都预示着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宴。
桑落到此才理解了每一晚那回荡在寂静吉川城中的“三更已到,闲人避退,邀清客”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九个人便是此间主人为这场宴会准备的清客,只是不知道这样兴师动众的宴会究竟是要宴请谁?而他们这些所谓的“清客”又到底是凑趣的点缀还是这宴会上的大菜?
桑落观察着与他一同来的九个人,他们之中有男有女,不同年龄不同打扮,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
这些人的反应非常有趣,他们之中有人端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有人一脸兴奋跃跃欲试,还有人面露恐惧惶恐不安,他们神色各不相同却没有一个是茫然无措的,如此看来桑落倒好像是他们其中心里最没底儿的一个。
桑落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发福的中年人,这位老哥一身锦袍,衣服上绣的都是些招财进宝的祥纹,手上还带着几个硕大的金戒指,瞧着应该是个商人,他便是这一行人中唯一一个面露恐惧惶恐不安的。
桑落想了想凑过去柔柔地叫了一声“大哥”。
那位老哥被桑落的声音吓了一跳,紧张地扭过头看向他,在见到桑落只是个好看无害的小姑娘时明显松了口气。
桑落扑闪着水灵的大眼睛:“这位大哥,请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封请柬?”那位老哥看了一下周围,凑过来对桑落小声说。
桑落点了点头:“那封信我好像还带在身上呢。”
桑落说着就要找出来,却被老哥阻止了。
“别找了,”那老哥的声音更低了,“你那封请柬的落款是不是‘应劫’两个字?”
桑落点头。
那老哥打量了桑落一遍:“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桑落答道,“我是去找我未婚夫君的,刚好路过此地。”
“可惜了。”那老哥叹了一声,“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应府。”
桑落;“‘应府’?可是吉川城当地的仙门世家?”
那老哥:“唉,说是可也不是。应家自吉川城建城以来便守着这座城,咱们吉川城在大方山南边的谷地,应家府邸则在大方山深处。但是那府邸究竟在哪儿,除了应家人外没人找得到。应家的人每月十五都会从山里出来到吉川城采买,几百年了都没有变过。”
“可是啊,就在七十年前,自新年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也没有应家人往吉川来,开始咱们吉川城的百姓还以为应家换了地方买东西,可谁知三个月之后,中州仙门派人来了。”
“中州仙门在新年之后也就再没有了应家的消息。咱们这大方山说大也不大,听说还不如人家中州仙门一个小世家大呢,但是山里却危险得很,哪怕是咱们吉川城常年在山中行走的老百姓,进山也不敢往深处去。像应家住的那更深的地方,咱们平民百姓去了那简直就是送死。”
“中州来的仙长们在大方山寻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应家,往山深处走还会被怪象迷困,久而久之仙长们也放弃了寻找打道回府,从此之后这个应家就跟消失在这世上一样。”
“但是啊,”那位老哥的小眼睛警惕地瞄着四周,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在应家消失的第三年,咱们吉川城就出事了,每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有人说收到了应家的请柬还去了应家参加了什么宴会,但是具体过程那些人没人能说得清。”
“开始咱吉川城的百姓怕得不行,但是后来发现也没有人出事,反而是那些去过宴会回来的人要么带着好些金银财宝,要么就是突然撞大运,还有个亲爹病重被邀去参加了一场宴会回来亲爹病就好了的。”
桑落在心中嘟囔:“哪里是没人出事呀是那些没回来的人都被你们忘记了而已。”
“那大哥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就跟那些人一样是被应家邀请来的?”桑落装作好奇。
“我看没差。”
“那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恐慌呀,如果如你所说这有金银财宝拿还能撞大运怎么看都是好事呀。”桑落一派天真无邪。
那位老哥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这天下哪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来的好处。小姑娘,你要是明天能活着回去,就赶紧离开这吉川城吧。”
那老哥说完便不再搭理桑落,他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桑落知道那老哥还有很多东西没告诉自己,不仅如此,就连他刚才说的那些事也是真假参半。
魏草草告诉过桑落那些参加过应家夜宴的人回去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那么财宝好运还有夜宴本身的传说,这位老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另外,应家夜宴的传说是只有这位老哥知道还是整个吉川城都知道呢?
桑落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段时间桑落检查了桌子上的吃食。
那些东西单看外表是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桑落持银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在餐碟里捣开,夹了其中一小块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用手帕挡着嘴佯装吃下。
靠近了再观察,桑落一眼便发现了里面的玄机。
接着,桑落又倒了杯酒瞧了瞧。
“果然。”桑落心中明了。
这些吃食上都被下了咒,这个咒就是让赴宴者在回家后忘记宴会所有的原因。
在这个世界,毒术与咒术都算是邪道标志,可有趣的是无论是毒术还是咒术追根溯源都是由医道演化而来的,那些医道当中的大能多半都是用毒下咒的高手,而那些用毒下咒的邪门歪道若是肯回头也多会是妙手回春的济世名医。
自古毒咒不分家,药人就是毒术与咒术结合的产物。
千年来医道一脉的无冕之王一直都是桑家,也就是说不管是治病救人还是制毒下咒这世上没有比桑家更精通的存在。
桑家被仙门肃清已五年,也只有仙门自己才清楚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除非天降紫微星大罗神仙下凡,不然千年内,仙门中都不可能再出现能与桑家比肩的医道世家。
可以说五州仙门医道一脉,自桑家绝矣。
而桑落如今继承了桑家医道一脉的全部知识,可谓是站在珠穆朗玛峰上摘苹果,单就医术以及其演化出的如咒术、毒术这样的各种法门来说,桑落就是王、是神、是无可撼动的道。
纵然你千般花样自认精妙无双,在桑落面前也跟小学生作弊似的——没劲儿。
就眼前这个咒,其实连小学生作弊都不算,顶多是个幼儿园级别,再加上昨天药人的制作水平,桑落在心中重新估算了对手的实力,稍微给他降了一丢丢期待度。
食物上的咒有刺激人食欲的作用,再加上殿内演奏的特殊乐曲,跟桑落一起来的人都跟魔怔了一样,完全没有了拘谨大吃大喝起来。
没办法,为了不打草惊蛇,桑落也只好跟着吃了几口。
那位把他们带进大殿的侍女女官,离开之后又回来,这次她身后跟着两队侍女,她们手上捧着各种佳肴。
侍女们撤换下客人桌上的糕点摆上了更加美味的菜色。
桑落看着给自己摆餐的侍女眸色一暗。
更好玩的事情来了。
桑落刚进到大殿的时候,弹出了一颗红豆击中了带领他们的那位侍女女官。当时整个殿内也就只有她一个侍女,桑落弹出的红豆在那姑娘左肩留下了一抹微红的色粉,色粉是桑落配的,带着特殊香味只有桑落自己能够分辨。
而现在,那位侍女女官正站在高台之上的纱帐前,监督堂下其他侍女的工作。
可是为什么呢?
桑落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为什么他面前这位低头更换菜肴的侍女左肩上也有那种独一无二的色粉呢?
桑落在心中有了一个有趣的猜测。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桑落故意卸下了一只耳坠,悄悄挂到了身边的侍女身上。
侍女们收拾完毕后退下,殿门关闭。
殿内的明灯突然暗了下来,前后也就几秒的时间,在灯再亮起来时,高台的纱帐之后便有了两个身影。
一红一白,着红衣的人端在在那,穿白衣的则是倚在他身上一副病恹恹的体态。
而一直温柔微笑不发一言的侍女女官也再次开口。
“感谢各位能来赴宴,我们家老爷为大家准备了礼物,还望大家不要嫌弃。”侍女女官玉手一挥,堂下人桌上的一只锦盒便打开了,那一盒盒的都是金银珠宝。
“这山中日月无聊,我们家夫人喜欢听些故事,于是老爷便将各位请了过来,希望各位都能为我家夫人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当然,若不想讲自己的事,说一些新鲜有趣的听闻也好,作为对各位的答谢,我们家老爷会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处为大家每人实现一个愿望。”
“那么,”侍女女官盈盈一笑,指向东面第一位坐的女子,“便从这位夫人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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