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事情进行的过于顺利, 桑落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开了挂。
桑落仗着桓风的身份在应家宅邸兴风作浪, 他几乎将应家翻了个底朝天,但就算是这样, 应劫对他也没有一句重话, 相反应劫甚至还有些熊孩子父母的作风, 就差说一句“宝宝翻得好,要不要再翻一遍呀”。
而被桑落召唤来被迫跟在他身边随侍的女怨更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桑落破坏了她布下的一个又一个的阵眼。
在大刀阔斧实施计划的期间,桑落也得知了一个让他放下心来的消息钱长安那个小崽子并没有来应家。
应劫所说的钱长安不过只是钱家一个仆从假扮的而已。桑落识破了随从的易容, 但是并没有当着应劫面点破,而是私底下把那个钱家仆从招来,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 那家伙跟桑落交代了事情经过。
那仆人说钱长安向来一心求道不管钱家事务,钱家家主他的小叔叔钱夕月也多惯着他,但是就在不久前,钱长安一时疏忽丢了钱家在北州江南商路的十年经营权,接手经营权的还是一向跟钱夕月不对付的白梨昭锦,钱夕月一怒之下就把钱长安捉来替家族打工。
来应家给桓风贺寿是钱长安接到的第一项活儿, 然而在过来的路上钱长安忽然得知附近某处城镇有鬼怪作祟,于是二话不说叫上死谢何思便杀了过去,仆人拦不住钱长安只好自己扮作他的模样来这里应付了事。
桑落听到钱长安其实并不在这里,一颗半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而事情明了之后, 桑落可以肯定钱长安这个小崽子大概是不知道“太岁”存在的, 不然他肯定会来的, 小崽子笨是笨了点,但是却有颗嫉恶如仇的赤子之心的。
想来钱长安之所以“沦落至此”还有他一半的功劳,桑落心中对钱长安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得知钱长安没来的那天晚上,桑落特别高兴跟明静训讲了这件事情,但是明静训还没听他说完就留下一句“注意安全,不要作死”离开了。
桑落以为明静训是遇见了什么紧急情况不得不中断联系,桑落在半个时辰后又“呼叫”了明静训,但是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桑落担心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明静训主动“联系”他之后,桑落才放心下来,之后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七天的时间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终于到了桑落期盼已久的桓风的生辰。
这一天应劫显得异常兴奋,他偏偏要桑落穿上一套很是华贵的衣服。
应家宅邸一夜之间张灯结彩,应劫还给桓风院子里的侍奉的仆人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大红包并且放了他们七天假让他们回家探亲。
用过早饭之后,应劫就推着桑落去了吉川城,桑落被迫逛了许多商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面有很多只是桑落多看了一眼便就被应劫买下了,午饭也是在吉川城吃的,吃的是桑落前些天才跟魏草草“品尝”过的牛肉火锅。
晚上在应家华丽如皇宫般的宅子里还有一场应劫为桓风准备的寿宴,寿宴上的人倒是不少。
叫桑落震惊的是他知道应劫与仙门世家这之间有联系,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世家门派都与太岁有联系,并默认太岁这样的妖邪作乱人间。
“善恶本来就是荒唐的说辞,这些仙门中人的眼中无非也就只有利益二字罢了。”跟在桑落身边随侍的女怨嘲笑道。
桑落觉得女怨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樱桃给她作为奖励。
这几日女怨本被桑落刁难的不轻,如今桑落突然向她示好,女怨看看桑落手里的樱桃再看桑落那张“桓风”的脸,没由来生气,袖子一甩不奉陪了。
“难道女怨不能吃樱桃”桑落不解地把樱桃塞进嘴里,“这不挺好吃的么”
女怨不伺候了,桑落也乐得自在,一个人滚着轮椅在宴会上穿梭。
桑落非常容易地就说服了应劫不让仙门中人参加今晚的续命法事,于是宴会进行到一半,宾客酒乐正酣时,作为此间主人的应劫推着桑落离开了。
山里夜半无人,天上星子璀璨。
应劫今夜喝了酒,酒精刺激下双颊泛红,瞧着比平时更加年轻。
应劫推着桑落走在应府曲折的小路上,不紧不慢,不像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倒像是酒足饭饱之后的闲适散步。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应劫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推着桑落微微弯下腰在桑落耳边絮絮叨叨。
“师兄,当年在中州仙门求学时你起初对我极好的,和我同期的同学都羡慕我。后来掌门收我做了真传弟子,从那之后你便对我冷漠了,他们都说你是嫉妒我的天赋,怕我得了掌门点拨之后撼动你当时的地位。”
“师兄,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在我成了掌门的真传弟子之后,许多人都来巴结我,我以为你那时不理我,只是为了避嫌。”
“但是后来你对我实在是太冷漠了,甚至我还听到你跟掌门说,说我心思不正,如不尽早铲除日后必成大患。于是我只能信了那些人的话,以为你是嫉妒我的天赋怕我将你取而代之。”
“我是知道的,以师兄的天赋若想登顶仙途,又怎么是我能追得上的。但是我总不能承认我的确是心怀不轨,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能承认师兄你说的都对,我不能承认师兄是因为厌恶我而远离我的。”
“师兄,你那时远离我,是因为知道了我就是太岁吧”
“可是师兄你既然厌恶我,决定远离我,为何不做得决绝一些呢为何不将我的身份告诉掌门那时我还不成气候,想杀死我,师兄你有的是机会,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你不仅不杀我,还为了护我周全在乌鞘岭将一身修为给了我。”
“师兄啊,你我两人之间究竟谁才是口是心非的那一个呢”
“师兄,这几十年来你是否一直怪我用太岁原果囚禁着你让你不得修炼,甚至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从今日起便不会了。师兄今日续命完成后,我便会取出你体内的太岁原果,我会让你去沈家,沈煜答应我会让你的双腿恢复如初的。”
“从此之后师兄你又可踏上仙途了,而我应家也会重新站在仙门世家之列。”
“以师兄你的天赋与心智,不出二十年便可以成为仙门之中最拔尖的存在,师兄你可以来杀我。”
“但是师兄,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整个仙门都不想让我死,就算我是太岁,我草菅人命、我十恶不赦,师兄,就算那样也会有无数人拦着你杀我。”
“师兄,我给你机会逃离我,若是你逃不出,那我以后就要关你一辈子。这次是真的关哦。”
应劫在桑落耳边说了一路的话,那些话的逻辑不清不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胡言乱语。
桑落并不关心应劫到底想表达什么,应劫跟桓风的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跟他这个外人并没有关系。
桑落现在心里想的就是今晚他大概能够见到明静训了吧,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见了,不知道他怎样了。
少了他这么个大活人,也不知道明静训是用什么方法遮掩过去的。
今晚的续命法事是在大方山的一处溶洞里举行的,这处溶洞跟桑落去过的“药人加工厂”相比,有那里四个大。
祭坛布置早已完毕,在今晚要为桓风“贡献生命”的“祭品们”被按照顺序摆放在祭坛各个节点。
作为今晚最重要的祭品,明静训和“桑落”被放置在祭坛最靠近中心的位置。
桑落被推进溶洞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祭坛顶上的明静训跟“自己”。
也不知道明静训用了什么法术,真的变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代替品出来。
祭品们连同明静训全都盘坐在祭坛上闭着眼睛,对桑落他们的到来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们是死了吗”桑落问应劫。
应劫低笑一声“师兄说笑了,他们当然是活着的,若是死了那寿命就要被吝啬的阎王收走不能给师兄了。我呀,只不过用了一些小手段让他们熟睡过去了而已。”
“师兄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杀戮,更不喜欢见血,没关系,这些人最后都会走得很安详,他们会在美梦里逝去,比大多数人活着的时候都要幸福。”
桑落看了笑嘻嘻的应劫一眼“你还真是贴心。”
应劫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桑落有些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桑落又打眼一望。
“我怎么没有看到阿苑姑娘”桑落问。
“今夜有一些小虫子闯了进来,阿怨去对付那些家伙了,师兄放心,如今的大方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今夜的续命法事一定不会出岔子的。”应劫胸有成竹。
应劫不说桑落也知道那些小虫子是什么。
晚宴的时候桑落便唤醒了应家宅邸里藏着的那些药人,想来那边应该已经乱成了一团,女怨得有段时间顾不上这里了。
应劫把桑落的头发打理好后,推着桑落踏上了祭坛。
祭坛的中央是一具玉棺,玉棺的棺盖打开着,里面垫着柔软的皮草。
桑落注意的却不是玉棺而是明静训,明静训双眸紧闭,坐得端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应劫弄晕了。
就在桑落担心明静训的时候,应劫手上多了个精巧的酒杯。
应劫将酒杯递给桑落,那杯中的透明液体满满得泛着冷光。
“师兄,喝下去吧。”应劫笑容甜甜,“做个好梦,醒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桑落没有去接,表面上他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应劫,实际上他的心里现在特别纠结。
桑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喝下去,他也不确定明静训那边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我若不喝呢”桑落尽量拖延时间,期望明静训能给他一丝信号。
应劫依旧甜甜地笑着“师兄不要逼我。”
这时,桑落藏在怀里的那个布偶有了动静。
布偶也就是明静训的“分、身”在桑落胸口写下了几个字。
“无碍”、“喝”。
桑落毫不犹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世有奇花名“因陀罗”,采其花朵酿而为酒,饮之,醉生梦死。
桑落喝下去的便是因陀罗花酿成的酒。
因陀罗花酒不是毒药不会对身体产生损耗,桑落体内的灵枢九针也只能逐步从血液中将这酒过滤出来,这个过程比较于修复机体损伤的过程来说过于缓慢,所以桑落在饮下酒后,先是昏睡了过去。
应劫将桑落抱起来,轻轻放入玉棺之中。
应劫对待桓风,就像是对待绝世的珍宝,不,远比那些东西更加珍贵。
应劫合上玉棺走向了另一处高台,那是祭司的位置。
应劫用古老的语言吟诵出咒文。
先是溶洞的穹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透明,星光的力量照射进来,后来大方山境内的灵气全都停止了流动,而后那些灵气听从应劫的召唤涌向了溶洞的法阵。
法阵的节点被逐一点亮。
灵气携带着祭品的寿数涌向祭坛中央的玉棺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那些灵气在接近玉棺之前,那样近的距离,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阻隔了下来,然后他们转了一个弯流向了玉棺旁边的位置。
那是明静训的所在。
明静训美丽的凤目睁开,黑色的瞳仁中有流光不散。
应劫察觉到情况有变,他急忙终止法事,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这场祭司的掌控者已经变了。
星光化作牢笼瞬间禁锢了应劫。
法印的威压如泰山压顶,措手不及的应劫跪倒在地,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大方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向明静训的身体,不止是大方山的灵气应劫脚下的法阵被点亮,太岁的灵力与修为也一涌向明静训。
明静训站起来,衣带无风自动,他冷白色的皮肤下方有蓝色的光芒沿着筋脉血管游走。
在星辰之力的威压下渐渐支撑不住的应劫身上突然长出了无数只眼睛,那些眼睛同时张开,头顶的星光突然黯淡,一时间洞中的时空似乎与外界的时空割裂开来。
应劫顶着威力大减的星辰法印站了起来。
“你是谁”狼狈不堪的应劫咬牙切齿。
“太岁的窥世之眼啊。”明静训凤目一挑,语气轻蔑,“那又怎样呢”
明静训双手结印,应劫头顶的星辰法印的光芒大盛,十倍的威压又将应劫压得跪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应劫怒视着明静训,“你若是仙门中人就该知道,若我死在这里,大方山周围的百姓都得死”
“我在乎么”明静训笑了,他来到应劫面前,垂眸俯视他,“你若把太岁的力量给我,我就放你活着。”
“妄想”
“那你便去死吧。”
明静训抬手,号称无相木天生剑胎、万剑之皇的木剑小檗出现在他手中。
明静训挥剑斩去,应劫的脑袋应声落地,但是他却没有死。
“就凭你也想杀死太岁”应劫掉落在地的脑袋狂妄大笑。
“就凭我,也想杀死太岁。”明静训一剑又落,应劫的脑袋被斩成两半化成一滩血水,但他依旧没有死去,在星光牢笼中,应劫的身体上又长出了一颗脑袋。
“就凭你也想杀死太岁”应劫新生的脑袋狂妄大笑,“这世上没有人能杀死太岁,没有人”
“不,这世上的一切力量都是守恒,你刚才开启太岁窥世之眼时将这里的时空与外界的时空割裂,同时也割断了自己获得力量的途径。”明静训薄唇开合无情又冷静,“所以现在的你,是杀得死的。”
明静训挥剑再次斩落应劫的脑袋,脑袋落地化作血水。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明静训向来有耐心,在第十次时,应劫脑袋长出来用的时间变成了原先的两倍,第二十次时时原先的二十倍
应劫逐渐由狂妄变为惊恐。
“第一百六十三次。”明静训唇角勾起一丝笑来,“这一次斩下你便不会再恢复了。”
“我不能死。”应劫惊恐地看向玉棺的方向他对明静训说,“你让我把法事做完,我必须要让师兄活着,你让我完成这个法事,我就把太岁的力量都给你。”
“不,我不想要你给我了。”明静训说,“我挥了一百六十二次剑,我想要自己拿了。”
太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一个通神境的少年手上,而且败得如此轻易。
“你究竟是谁哪门哪派竟然有你这样的怪物”应劫狠狠地语气像是恨不得吃了明静训。
明静训但笑不语。
应劫布满全身的眼睛再次张开,这次他看的不是头顶的星空而是眼前的这个衣不染尘却又气质森然如修罗般的少年。
应劫看到了一片漆黑,漆黑之中有如洪钟般的心跳之声。
然而在应劫想要看得再仔细些时,眼中血光乍现,应劫身上的所有眼睛都流出了血泪瞎了,太岁的眼睛竟然瞎了。
传说中太岁的本体是一团长满眼睛的混沌之气。太岁的所有眼睛都张开时,可以看人心、看命理、看天地大道、无常世事,所以太岁的所有眼睛张开时又被称为“窥世之眼”,那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要被那目光看出原形。
应劫用窥世之眼看满天星光,星光由此黯淡,但是他拿这眼睛看明静训,却太岁的所有眼睛被迫闭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应劫的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恐。
“便是你说的那样。”
明静训笑了,笑意点染在眼角眉梢,犹如天人。
“我就是个怪物啊。”
一个生来便注定让世间所有怪物都惧怕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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