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镜中倒映的恶鬼
童磨很饿。
他很少体验到——或许从未体验到过「饥饿」的感受。
从小时候,父母就将他当作神子,成为万世极乐教的教祖之后可以说是饭来张口,从无人敢怠慢他。而变成鬼之后,有无数情愿和不情愿的人供他食用。
哪怕是太宰治毁了万世极乐教之后,以他的实力,也可以在人群中任意挑选食物、肆意屠杀。
但童磨现在很饿,饿到胃部剧痛,简直就像是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消化,胃部开始吞噬他自己的血肉了。而童磨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笑,开心地、无忧无虑地笑,仿佛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楚。
下一秒,那双七彩琉璃般的眼睛望向面前的镜子,冰晶凝成的镜面中倒映出他自己狼狈的形貌,还有跪坐在一边的、身着绿色和服的女子。但是镜子前除了他一人之外,并没有别人存在,令那绿衣女子的存在就好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幻觉。
“我有试过啦,”他的表情骤然变了,从眼眶里十分熟练地滚落泪珠,表情也从欢喜变得愁苦不堪似的,“但是真的不行,小琴叶,做不到呀。”
恶鬼拎起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用惊惧眼神死盯着他的女孩,单手划开了她的脖子。
鲜血洒在他原本整洁的衣服上,晕染开一大片红色。腥甜的液体落入口中,体内叫嚣着侵蚀理智的饥饿感逐渐平复。镜子里的琴叶露出不忍的神情来,但她看向那个女孩的目光又带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渴望。
“我将带领大家前往极乐——人生有那样多痛苦,死亡即是解脱,被我吃掉的人将与我一起永生。”童磨将肉不断塞进嘴里,“小琴叶为什么不明白呢?”
「……」镜子里的琴叶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她死死盯着童磨将血肉塞进嘴里的动作,并不是想看那惨烈的景象,而是强迫自己不能移开视线。
曾经她发现童磨是食人鬼的真相之后因为恐惧和愤怒而试图逃离,但现在她已经失去了离开的资格。
“很早以前,我觉得如果能那样把你养到寿终正寝也不错。”童磨道,他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任何人类的情感对他来说都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的,“但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块儿,就像以前在教中一样。”
琴叶摇了摇头,仍没有开口。
她并不觉得做食人鬼是个好结局,更不认为这披着人皮的恶鬼有任何值得同情之处。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童磨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将她变成了鬼、而非直接杀死吃掉。
为什么呢?那个雪夜的事情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她隐约记得的只有快冻僵了的身体、剧痛、和血色的锋利铁扇。
她到底为什么还活着?
琴叶…童磨。上弦之二。
太宰的指尖在纸页上划过,那并不是炭治郎归还给他的半张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个故事写于他还在万世极乐教、刚刚得知童磨的秘密时。
是他送给童磨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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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大人。”狯岳跪在鬼舞辻无惨的面前,已经恢复了成人的体型,一双原本墨绿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底绿色,上弦陆三个字清晰可见。
有了他提供的大概方位,鸣女的眼已经摸清了产屋敷家族的所在地,并得到了他们正在展开柱合会议的消息。
要赶在鬼杀队杀死灶门祢豆子之前将那个能接触阳光的女孩抓住——鬼舞辻无惨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好在鬼杀队的那群蠢货重视那根本无关紧要的「羁绊」,不会选择直接杀死祢豆子以绝后患。
为了今夜的决战,他甚至让这样无能的鬼当了上弦之六。如果不是因为属下的无能,鬼杀队九柱并未缺人,他根本就不会允许狯岳这样的废物成为上弦之六。
狯岳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大肆吃人提高实力,恐怕只能跟柱勉强对战罢了。
“太宰治在哪里?”并不理睬狯岳,无惨转而询问鸣女。
鸣女的眼并未能深入产屋敷家的宅邸,只在外围探明方向,因此也没有机会看到太宰治。不过后者是非战斗人员,在无限城决战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大,无惨只是随口一问,接下来就不太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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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身黑衣、披着黑色大氅、头戴礼帽的男子站在紫藤花林前,他身后跟着抱着三味线、头发掩面的和服女子。
他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极传统的和式美景中,他穿着花纹繁复的西装,锃亮的皮鞋踏在石阶上,轻盈而无声。
紫藤花的毒素对鬼舞辻无惨来说并不算什么,自负至极的他也并不屑于潜入,于是竟大摇大摆地带着鸣女从紫藤花林间拾级而上。
而抱着三味线的鬼女亦步亦趋跟在鬼王身后,就算肺部被吸进的紫藤花花粉划得生疼、甚至连脚步都慢了些,也不敢开口打扰显然一心只在今夜决战上的无惨。
今夜明月高悬,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鬼舞辻无惨并没有赏月的情绪。
他情绪少见的高涨,对即将要把千年来都与他作对的鬼杀队全灭而感到兴奋无比——杀死产屋敷耀哉就更加是了。这些不正常的、以杀死他为目的的鬼杀队剑士们,早就应该去死了。
千年前,产屋敷家还不叫这个姓氏的时候,无惨曾是这个大家族的族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呢?
无惨对所谓「被诅咒所以短寿」的说法嗤之以鼻,就算是真的,错的也绝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被诅咒者的天命如此。他只不过是想健康地活下去罢了,欲望变成执念,最后变为可怕的恶意。
或许鬼舞辻无惨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动摇。尽管千年以来,为了隐藏于人群,他假扮过各种身份,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家庭,但对于「家」这个概念,他从未了解、也不屑于去了解。
如果鬼舞辻无惨愿意承认的话,他心中那一点被埋藏在兴奋与暴虐之下的情绪,或许应该称之为「近乡情怯」。
无惨看似走得不紧不慢、极有风度,但不过一会儿,漫长的台阶就到了尽头,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宽敞宅院。
他鼻尖缠绕上熟悉的味道——代表着病痛的药香、还有将死之人的腐臭。产屋敷耀哉病得不轻,而且就要死了。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阻止无惨的计划?
不自量力、愚昧可笑。
而且鬼舞辻无惨最厌恶这种味道,那会使他想起千年以前、他还未获得力量,只能日复一日伏在病榻上、随时死去也不奇怪的残酷岁月。
但他分明又应该感到高兴的,为了鬼杀队当主的惨状。这足以证明他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成为超越人类、有资格吞噬人类的完美存在,再也不需要为病痛所折磨。
周围并没有无惨设想过的多重伏兵,他没有感知到任何多余人类的气息,也察觉不到分毫敌意和杀意。这倒像他是个路过的旅人,而这座宅子是他的落脚处。
一道与宅邸庞大的影子相比显得格外纤细的剪影立在宅子面前。腰间或者手上都没有日轮刀。
那也不是产屋敷耀哉,这个身影对无惨来说再熟悉不过,令他心中突然卷上难以抑制的怒火,差一点就要失去控制。
站在产屋敷家宅邸前,皎洁月光之下迎接鬼王的,正是太宰治本人。
浑身缠满了绷带的青年背对着月亮站在和室前延展的木台上,他脱掉了此前一直都披在肩上的黑风衣,换上一袭沙色长风衣,胸前波洛领结上装饰的蓝宝石闪出幽幽光芒。
他笑着,看起来比在无限城的时候自然得多,身周那种深陷黑暗的气势散得干干净净。
这时,无论是谁都能猜出真相——太宰治耍了鬼舞辻无惨,暗中将决战的消息传达给了鬼杀队。
鬼舞辻看起来并不动容,但随侍在他侧后方的鸣女很容易就察觉到鬼王的怒火——在礼帽阴影遮掩下的额角已经有青筋显露。
太宰治。
虽然这些消息在鬼舞辻无惨看来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但被自己选择信任的属下背叛,无异于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太宰治不可能察觉不到鬼舞辻无惨的怒火和更为紧绷的气氛。但他一点也不感到恐惧——无惨不会在这里攻击他,一旦他触到太宰治的皮肤,周围埋伏的柱就会出现、试图斩杀他。
不要紧,他会在这里全灭鬼杀队、克服阳光成为真正的完美的生物,然后杀死太宰治,让他后悔背叛自己——无惨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于是有恃无恐的太宰治微微一欠身,礼数周全、从容不迫。
“夜安,无惨先生,耀哉先生已经等您很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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